第31章 (二合一)

第 31 章 (二合一)

有人說,一個人的真正成長,是從所愛的人離開自己或者他們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那一剎那間開始的。

可于葉新綠而言,在她所愛的兩個人先後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一整片一整片的空白。養傷的漫漫長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吃什麽,所謂的成長,似乎在她身上并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只留下一片漫無邊際的迷茫。

白日恍惚,夜裏她也睡不好,每每閉上眼睛,她眼前都會不由自主地顯現祁夫人那張總是浮着溫柔笑意的臉。這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總是給她鼓勵與包容,笑意與溫暖的人,為保護她,帶着疼痛與傷口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每想起祁夫人對她如何如何好的過往種種,葉新綠總忍不住抱着被子窩在角落裏哭,夏岚勸過她幾次,但都得不到反應,後來葉新綠不知道怎麽的就開始發熱,夏岚發現的時候,葉新綠已經被燒得臉頰通紅,身子滾燙如火,蜷縮在床榻角落裏不住地說胡話。

等葉新綠從病傷中清醒過來,時間已是好幾天後。

她一睜眼,眼前的一切雖然依舊熟悉,但卻帶着某種恍若隔世之感。她用沙啞的聲音呼喚夏岚,夏岚急忙忙地走來,臉上帶着莫大的驚喜,“公主,你終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現在……咳咳……”葉新綠捂着依舊在疼的傷口,“祁夫人如何了?”

夏岚眼圈驟紅,“公主你忘記了嗎?祁夫人她已經……”

“下葬了嗎?”

“今天……诶!公主,你小心一點,你的傷口!你……”

葉新綠踉踉跄跄地摸到門邊,一用力地打開殿門,整個人都愣在了當下。

殿門外黑壓壓地站着一群人,聽到殿門被打開的聲音,他們齊齊擡頭來看她,然後……不約而同地跪下,其中一人舉着板笏,朗聲道,“請長公主承帝位!”

葉新綠懵了一瞬,随後趕來的夏岚見此情景也是大吃一驚,手足無措,“公主……”

定了定心神,葉新綠鎮定地吩咐夏岚,“替我梳妝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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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用了一刻鐘,葉新綠衣着齊整地再度出現在殿門前,環視百官一眼,她勉力打起精神,聲音沙啞地說,“諸位都回去吧。本宮無意于此,要讓各位失望了。”說罷,她沿着石階走下,一路往外走去。

殿前石階有點長,葉新綠的神色逐漸泛起點點焦灼,只因為眼下裏她着急地要趕去某一個地方,那個地方長眠着對她很好很好的祁夫人。

今日是最後一日,她一定要去送祁夫人最後一程的。

還沒有走出笙綠殿,忽然看到有人自外迎面走來,葉新綠有些意外,但還是停下腳步,靜看皇貴妃與葉黛綠走近。

皇貴妃顏色有點憔悴,但看向葉新綠的眼眸卻帶着精光,“長公主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裏啊?”

“去送祁夫人最後一程。”

“祁夫人與你毫無血緣關系,她死了你當着衆大臣的面趕着去為她送終,果真是會‘做人’。”

聽出皇貴妃的言外之意,葉新綠驀然擡眸,“請皇貴妃慎言。”

“慎言?”皇貴妃冷笑一聲,揚手把一件物件扔到葉新綠身上,“看看你做的好事!”

葉新綠躲避不及,那物件生生砸在她身上,她只覺得肚腹一疼,定睛一看,躺在地上的是一個繡着她名字的香包。

這是她在前些日子裏不知遺落在何處的香包。

此刻那香包出現在皇貴妃的手裏,看她的神色,她莫不是要……

葉新綠将之撿起,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臉此刻愈發地蒼白,“這個香包是我的,但很早之前便遺失了,不知道皇貴妃是從何處得到這個香包的?”

“從何處得來?自然是從陛下的床前枕下!”皇貴妃恨恨地看着葉新綠,語氣剎那變得激動起來,“你為何要在香包裏放月季花瓣?你不知道月季香會導致人呼吸困難嗎?你把裝有月季的香包放在身體虛弱的陛下枕邊,到底安的什麽心?你不知道這樣會害死陛下的嗎!”

“我沒有!”葉新綠眼眶發紅,“這個香包在半個月前便遺失了,這裏面的月季不是我放的!”

“何人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小桃可以作證我的香包在半個月前便遺失了。”

小桃要上前作證,但皇貴妃根本就不給她機會,只看着葉新綠道,“她是你宮裏的人,自然包庇你。”說完,她又看向立在殿前的衆大臣,正色道,“颍獻王言行不曾有失,又是唯一嫡子,皇位本應由他繼承,但陛下病重期間,長公主巧言迷惑陛下,篡改遺旨,圖謀帝位,諸位大臣難道真的要立這樣品行不佳的人為新帝?”

肖千銘神色複雜,“長公主方才拒絕了。”

皇貴妃略有些震驚,但很快又神色泠然,“她這是以退為進,諸位莫要被她迷惑了。”

肖千銘看向葉新綠,她低頭咬唇,把手裏的香包捏得緊緊的,身子微微顫抖,搖搖欲墜,“長公主可有什麽要說的?”

葉新綠看向他,眼睛紅紅的,“本宮沒有毒害父皇!是皇貴妃誣陷本宮!”

“難道那香包不是你的?難道有人可以為長公主作證,證實那香包在半個月前已經遺失?”皇貴妃面有厲色,“長公主迄今都不知悔改,只知狡辯,當真是讓人心寒!陛下若是泉下有知,該是如何的痛心!”

“我沒有!”葉新綠不可置信地看着皇貴妃,“你為何要誣陷我?我有何理由要毒害父皇?”

“就憑你觊觎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皇位!”

“我沒有!”葉新綠看向在場的衆大臣,着急地想要得到聲援,“我說過我不想坐那個位子的!”

“如果你不想,那陛下為何會無緣無故更改繼承人選?”皇貴妃氣勢逼人,“明明是你趁陛下病重,巧言迷惑,讓陛下稀裏糊塗地更改了遺旨,又做出被刺殺被陷害不想繼承等擾亂衆人視線,企圖蒙混過關,妄想爬上那最高的位置!”

“我……”葉新綠想要辯駁,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她發現她根本就無從辯起。

她要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

一無證人,二無證據,而皇貴妃用來指證她的那個香包卻的的确确是她的……

皇貴妃冷笑,“來人,把長公主打入天牢,待新皇登基再做處決。”

葉新綠被侍衛押着帶走的時候,她回頭看在場的衆人,百官們議論紛紛,肖千銘拿着她的香包面無表情,皇貴妃臉上挂着一絲得逞的冷笑,葉黛綠低着頭,指尖糾結地纏在一起,夏岚已經被吓哭了,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看,想要跟上來但又不敢跟上來……

“等等。”葉新綠掙紮着停下,“我可以去天牢待證,但在此之前,求你們讓我去送祁夫人最後一程。你們可以派人跟着我,我絕對不會逃跑的。”

皇貴妃正要拒絕,肖千銘卻點了點頭,“可以。”

葉新綠輕輕一笑,對他點了點頭,感激地道,“謝謝。”

葉新綠踉踉跄跄地出現在祁夫人的墓前時,她腳步虛浮,整張臉都是青白色的,若非是夏岚扶着她,她或是連站都站不穩。

祁易莘披麻戴孝地跪在墓前,背直如松,祁大人立在墓側,一手輕放在墓碑上,眼神溫柔且缱绻,神色雖然平靜但卻隐隐透着幾分痛苦,讓葉新綠看了鼻尖忍不住發酸。

是她對不起他們。

葉新綠輕推開夏岚,身子失了助力便不由自主地搖晃,她往前直走了兩步,雙腳一軟猛地跪跌在地上,雙膝陷入潤土之中,她整張臉也差點摔進土裏。夏岚驚着要過來攙扶,葉新綠做了個拒絕的手勢,然後看向祁大人和祁易莘,好一會兒,才顫抖着用哽咽的聲音說出無力的三個字,“對不起。”

祁大人走過來,平日裏總是一本正經因板着而顯得有些不可親近的臉現在帶着幾分溫和,愛人逝去的沉痛無法遮掩,他眉目間帶着濃重的疲憊,“公主請起。”

葉新綠看向祁易莘,他一直背對着她,沒有轉身。

大約……一向聰明的他在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面對她吧?

又或者……他恨她?恨她害死了他的阿娘……

其實她也不知道應以何種顏面來面對他。

祁夫人因她而死,她欠他與祁大人的,約莫是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雖然此前祁易莘曾向她表明心跡,道明喜歡,可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與她,還能繼續彼此喜歡嗎?

或許很難吧。

不過這樣也好,皇貴妃明顯是要置她于死地,今日過後,她未必有命繼續活着,如此,她也不會連累他們……只是欠他們的,大抵是要來生才能還了。

葉新綠走到墓前跪下,祁易莘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他甚至沒有朝她看來一眼,只木木地跪着,似是悲痛過度,不曉四周發生了何事,又或者是,心裏帶着對她的怨恨,不願意見她,所以刻意地對她避而不見。

葉新綠默默地給祁夫人上了一炷香,腦海裏不斷地閃過祁夫人對她好的過往種種,眼淚決堤似的落墜在衣襟上,不一會兒便暈濕了一片。

她竭力克制,可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哽咽出聲……

笙綠殿前,皇貴妃看着神色各異的衆大臣,清了清嗓子,“既然長公主失禮失德,諸位認為,誰可繼承帝位?”

“依照繼承傳統,”肖千銘沉吟一瞬,沉穩地道,“應是黛綠公主繼位。”

皇貴妃暗暗一喜,但還是微擰着眉頭道,“黛綠這丫頭才十四,什麽都不懂。陛下既然受人蠱禍,這皇位自當應由颍獻王繼承,諸位說是也不是?”

百官議論紛紛,肖千銘和旁邊的尚書,侍中短暫交談一番,出列道,“遺旨不可違。”

皇貴妃皺了皺眉,“可是……”

“從為青國着想出發,臣以為還是颍獻王繼位比較好……”

“話是如此,但祖宗之法不可違,況且前些日子有人傳言,颍獻王非陛下親骨肉,但陛下念着多年的感情,所以才秘密地廢太子封親王,留全彼此的顏面……”

“這可是大事,你切勿胡說!”

“民間都起謠言了,說如果颍獻王繼位,這青國不守自敗,江山輕易就易了主……”

“咳咳!”

重重的清咳聲讓百官的議論瞬間停下,現場鴉雀無聲。

肖千銘回眸,望向縱列,臉色沉如墨色,“方才說廢太子封親王的人出來!”

許久以後,兩股顫顫的一人往旁邊動了動,肖千銘緊盯着他,“宋內侍,方才是你說的颍獻王并非陛下親骨肉?”

宋內侍臉色緊張,“下官……确實有聽到一些傳言。”

“你已經明确了真假,所以才當堂大放肆言?”

“下官……”宋內侍下意識看向皇貴妃,對方眸帶警告,他咬咬牙,低着頭大聲道,“下官某次出行遇一醉叟,他酒後吐真言,言真正的太子殿下在多年前便已經逝去,德敏皇後為保全自己的後位,秘密地在蓬萊山莊裏以貍貓換太子,回宮以後又以太子病重,需要靜養,謝絕他人拜見。太子整整卧床兩年,然後才有起色,期間少有人得見太子真容,所以……原太子殿下或為假太子亦未可知。”

“皇室血緣正統,豈可因為民間謠言便可輕易質疑?這是動搖江山根本的大事,宋內侍,你無憑無據,口出狂言,你可知罪?”

宋內侍怯懦地往後退了一步,但須臾以後又是揚長着脖子豁出去似的道,“那老叟是知情人,是真是假,肖相公可派人一查。”

“那人現在何處?”

“在下當初偶然聽聞此事,便留心安排人跟蹤他的行跡,此人如今就住在平康坊附近,要找還是可以找得到的。”

“既如此,傳那個老叟入宮言明。”

宋內侍口中的老叟很快便被傳召入宮,待那老叟手腳哆嗦地說完他當年在蓬萊山莊當個跑腿時所看到的事情,在場衆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見衆人都在沉默,那老叟又說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你們若是不信我,可以去蓬萊山莊後院裏的第五棵樹下,因早産而多年身體羸弱,積疾如山的太子殿下,或許就埋在那個地方……”

蓬萊山莊在瀛洲,與久安距離不遠不近,但快馬加鞭來回一趟亦需要一天的時間。因事關重大,肖千銘打算派人去蓬萊山莊一趟核實情況時,站在他身後的百官忽然躁動起來。

“太子……颍獻王!”

“他怎麽來了?”

“躲了那麽久,也該出現了。”

“太……颍獻王怎麽可能會躲?胡說八道!”

肖千銘看向葉晗,他一路朝他走來,模樣雲淡風輕,但眼神卻帶着幾分隐忍的犀利與漫不經心,仿佛着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切盡在掌握。

十幾步的距離在幾個眨眼後走完,葉晗看向肖千銘,微微一笑,“我可以告訴你答案,真正的太子殿下……其實并不在第五棵樹下,而是一直都在第七棵樹下。”

饒是肖千銘在官場裏面爬模打滾多年,此刻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也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與此同時,百官嘩然,站在不遠處的皇貴妃和葉黛綠也雙雙白了臉色!

她們怎麽都想不到,葉晗竟然會承認自己是個冒牌貨,甚至,在關鍵的時刻背棄了她們……

皇貴妃往前快走了幾步,有失儀态地大喊,“葉晗,你在胡說什麽!”

葉晗回眸一笑。

他人本就生得俊美,此時一笑,風流晃眼得很。

只可惜,他人雖然長得美,但說出來的話,對于某些人來說卻不怎麽美,“陛下确實因為知道這個秘密,廢了我太子的身份,但念在我為國多年付出,又必須顧及皇室的顏面,故而才賜封我為親王。”

百官再次嘩然!

“過幾日我便要去封地颍獻,但……”

葉晗忽地眉頭一皺,伸手捂住心口,神色痛苦,肖千銘上前扶了他一把,葉晗低聲道了句謝,但擡頭時,嘴角卻緩緩地留下一道血痕。肖千銘神色有異,葉晗下意識伸手擦了擦,瞥見指尖的豔/色,他回頭望了一眼皇貴妃,然後并不見慌張反而是一副預料之內的模樣,輕輕地笑了一聲,“看來我是沒命去颍獻了。”

肖千銘連忙吩咐,“來人,宣太醫!”

宮人匆匆領命而去。

葉晗輕推開肖千銘的攙扶,立直腰身,“長公主的香包确實是在半個月前遺失,但當時我見三公主拾到,本以為她會将此還給長公主,但沒想到……”葉晗不經意間頓了頓,百官的神色頓時各異,他蹙額,繼續道,“後來,這個香包也的确如貴妃娘娘所言,一直壓在陛下的床頭枕下,我以為是長公主盡孝用心,只是卻又沒想到今日……”

葉晗又是稍微停頓一下,然後才緩聲道,“沒想到皇貴妃竟然說裏面的裝的是致使陛下呼吸困難的月季花瓣。據我所知,那香包裏裝的是有助于安神入睡的丁香,諸位若是不信,可以立即打開香包檢查,驗證真假。”

香包正好在肖千銘手裏,他連忙打開一看,須臾以後,便攤着手掌接住從香包裏傾倒而出的幹燥花瓣。在香包裏放置了半個月的丁香花瓣早已不複從前的模樣,但枯黃的葉瓣依舊還殘存着淺淡的香氣……

肖千銘把花瓣等放到宮人手裏,讓其呈現在百官面前,身後竊竊私語于是驟起一瞬,然後很快便歸于沉寂,與先前的衆人百口形成的鬧騰截然不同。

事已至此,事情也大致明朗。

能混跡在官場裏的,基本都是人精,縱使一時不明白,再想一想,串連起前後因果,也明白過來了。

不過是假太子身份被拆穿,皇貴妃想要扶持三公主登鼎,奈何前有長公主這個絆腳石,為了鏟除這個障礙,她們一邊設計陷害長公主,一邊給知情的颍獻王投毒,想要殺人滅口,奈何被颍獻王及時識破,皇家秘辛被迫大白于天下,但皇貴妃等人的陰謀也因此沒有成功,得以還長公主一個清白。

皇貴妃死死地盯着葉晗,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葉晗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如拈花在手,所看均是等閑。

既然她們沒有遵守約定在前,也莫怪他在此時此刻反戈一擊。

幸好他有所準備。

他得不到那個位子,也不會讓她們得到。

不知道珰珰如果知道她即将要坐上那個位置,她會是何種反應……

想象幾種葉新綠有可能會表現出來的反應,葉晗略略有些失笑,但一瞬過後,心口糾起刺痛,他彎下身子,咳嗽驟起,沒咳兩聲,一口腥血從他嘴裏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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