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察覺到灼熱的視線幾乎将自己洞穿,虞千金擡起頭來看他:“不怕了?”

“誰、誰怕你了?”萬俟弘皺起了眉,很是不屑的樣子:“你以為你這、這……弱不禁風的樣子能吓到本世子?”

實話說,虞千金在女子中身量算是高的,渾身上下都是緊實的薄肌,雖說仍帶着些許女兒家的形體美,但與弱不禁風覺得不搭邊。

然而看在萬俟弘眼中,身着玄色勁裝的虞千金腰肢細得仿佛一只手便能握下,臉又小……

最主要的是,她長得還、還挺好看的。

虞千金倒不在意他怕不怕,只道:“這是我的宗門,若是世子沒事了,煩請世子盡快下山。”

頓了頓,她補道:“聽聞此處夜裏狼嚎鬼哭,還是趁天色未晚離開為好。”

萬俟弘自小在丫鬟婆子的呵護下長大,哪有受過如今這個罪,現下被虞千金不冷不熱地待着,他心下一惱,張口便欲嗆聲。

可一想到将自己擄來的賊人或許還藏在不遠處,萬俟弘便又冷靜下來,糾結半晌不情不願叫了虞千金一聲。

“喂,你的宗門就這破地兒?看你怪寒酸的,本世子給你個機會,你把我送回鎮國侯府,本世子便許你十萬兩銀子,如何?”

虞千金眸子也不擡:“不如何,還請世子早回。”

此時瞰月國正內戰,盯着萬俟弘的人可不止是他爹的朝堂宿敵,裏裏外外可謂是防不勝防,不然他堂堂鎮國侯世子,何至于被擄到這千裏外的窮鄉僻壤來。

權衡了下自尊與性命的重要程度,萬俟弘最終暫且放棄前者,別扭着對虞千金道:“本世子今日就要住這兒,我可以給你錢。”

盡管他自認為是放低了姿态,可實際上,不管誰聽了這話,都會覺得萬俟弘不是在請求或商量,更像是傲氣的通知。

虞千金:“我用不上銀子。”

“那你要什麽,只要是你要的,本世子都可以給你!便是現在沒有,往後也可以補上,只要你報我萬俟弘的名字,要什麽有什麽!”

虞千金思量片刻,指了指滿是灰塵的房間與習場,“我缺苦力。”

萬俟弘先是一頓,慢慢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苦力?你讓本世子給你打掃房子?!”

虞千金淡然點了點頭:“對啊。”

見他一臉受了侮辱的樣子,“不願意的話,世子自然可以選擇下山,畢竟小小宗門容不下世子這尊大佛。”

說罷,虞千金徑自用鑰匙打開各個房間,自己先走了進去。

盯着她背影許久,萬俟弘咬牙切齒哼聲:“算你狠!”

末了,找來幾根樹杈綁攏,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葉子拍起灰來。

說是打掃,其實就是苦着一張俊臉左挪右挪而已。

虞千金出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正摸魚的萬俟弘。

萬俟弘驕縱的性子藏都藏不住,虞千金本就不指望他能好好幹活,畢竟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人來說,能讓他動起來便已是不小的奇跡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安靜的空氣中忽然響起一道響亮的“咕”聲,留住了虞千金的步子。

萬俟弘一張臉迅速漲紅,強硬道:“看本世子做什麽?有、有那麽好看嗎?”

虞千金:“……”

若不是萬俟弘肚子叫得那麽大聲,她也不會停留這麽久。

不多廢話,虞千金從袖中的藥瓶中倒出一枚褐色的丹藥來,彈指便将其飛入萬俟弘口中。

“唔!咳咳……”萬俟弘嗆了一下,又驚又怕:“你給我吃了什麽?”

雖然不至于再把虞千金當成父親仇敵安排的殺手,但也沒有哪個正常姑娘會打扮成這樣,萬俟弘心裏的戒備自然沒有完全放下。

忽然被塞了個東西,他連忙拍着胸口打算吐出來,邊彎腰邊道:“你好歹毒……你到底是誰派來,咳咳……”

“別摳了。”虞千金看着他的動作額角直跳:“這是辟谷丹。”

“辟……谷?”萬俟弘念了兩遍,頓時停了身上動作,立在原地細細感受體內的變化。

好像真的不餓了!

再好好想想虞千金的打扮,瞰月國好像是有些修煉法術的人會如此掩藏身份。

目中迷茫漸漸消失,萬俟弘面上湧上一絲欣喜:“你會法術?!你是哪……”

話語一頓。

身前哪裏還有虞千金的影子。

只有一把被抛出來的掃把,直直定在他前面,無聲地催促他打掃。

萬俟弘一時間又想發脾氣。

他堂堂世子爺,怎麽能真幹這種下人幹的活!

可惜寄人籬下虎落平陽,萬俟弘想了想,還是只得認命地拿起掃把來。

到了晚間,宗門的三個大殿、一個飯堂、一個廚房和兩間卧室總算是被收拾出來了,還有個習武場和四十餘間弟子房未打掃,留到明日。

沒吃過苦的嬌貴世子沒了骨頭一樣癱在虞千金在山下買的榻上,也顧不得嫌棄墊子薄,喘着氣道:“累死……累死本世子了!”

虞千金不理他,他在心裏罵了幾句,又問:“喂,你叫什麽啊?”

虞千金還是不答。

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自己的名姓實在無甚意義。

萬俟弘“哼”了一聲,跳下榻來,到虞千金旁邊左看右看。

他挺好奇,也不知道這女人一天到晚在弄些什麽。

倏然,他眼尖地瞥見桌上儲物囊上繡了個“虞字”,想是發現秘密的孩童一樣歡喜道:“你姓虞!你不告訴我,我自己也知道!”

這次虞千金給了他個眼神,眸子裏稍微帶了戲谑的笑意,就像是在看什麽滑稽的人一樣。

不知是羞了還是怎的,萬俟弘無端耳朵一紅,再回過神時,虞千金已經起身,朝外面的另一間房去了。

“萬俟世子自便。”

房間裏空的很,只有一榻一被一火堆,火光噼裏啪啦,映得萬俟弘面上暖黃一片。

虞千金離開後,越發顯得冷寂。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冷風,吹得樹影張牙舞爪,萬俟弘吓了一跳,僵着步子去合上了門窗。

“聽聞此處夜裏狼嚎鬼哭,還是趁天色未晚離開為好。”

白日裏虞千金的話倏然在腦海中響起。

萬俟弘咽了口唾沫,猶如被什麽追趕一般“蹭”的一下上了榻,邊縮緊自己邊道:“阿彌陀佛……急急如律令,我才不怕呢……”

另一間房裏的虞千金可不知道萬俟弘的緊張。

她趕了幾日路,白日裏又收拾了一堆東西,很快便進入夢境。

夢中,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孩童跪在地上,脊背挺直道:“弟子任憑師父處罰。”

男孩生得極好,五官如雕琢一般精致,虞千金卻看不清畫面中的另一個人,只看得見一只修長的手伸了出來,握着戒鞭一下一下揮在男孩背上。

那鞭子打得半點不含水分,直将男孩背上抽得皮開肉綻,可饒是如此,男孩全程都咬着牙不哼聲,直到最後才受不住脫力前倒。

“知錯了麽?”男孩身後的人動了動,露出一截灰色的袍擺來。

虞千金起初疑惑男孩犯了什麽錯才會受到如此重的懲罰,可一聽這聲音,心下忽的一跳。

總覺得,這句話在哪裏聽過。

可再細想時,便覺腦袋生疼,如何也回憶不起來。

只聽男孩忍着聲道:“弟子……不知。”

“啪”的一聲,又是一道戒鞭落下。

“知錯了麽?”

虞千金看着板臉咬牙的男孩,疑心他還會再說一聲“不知”。

然而還未等來答案,夢中畫面一轉,眼前場景變換成了一處鳥鳴溪流的山澗。

鼻間滿是濃郁的花香。

視線再次清明之時,虞千金發現自己坐在爬滿紫藤花的秋千上。

“苑苑。”

身後有人如是喚她。

便連師父都不知曉的乳名被陌生的聲音喊出,虞千金一怔,忙轉頭看去。

身後的人一身朱紅色衣袍,墨發半束,放在秋千花藤上的手骨節分明,白得晃眼。

奇怪的是,虞千金看不清這人的容貌。

男子臉上如同浮了一層淡白的霧,将五官遮的嚴嚴實實。

“你是誰?”虞千金聽見自己如是問。

男子先是一聲輕笑,才開口道:“苑苑不記得我了嗎?”

聲音極是動聽,其間似乎還含了一分幽怨。

但這不重要。

虞千金的思緒完全放到了那聲似有若無的笑聲上。

那一聲輕笑和那日她在浣劍宗撞到的人重合起來,便連紅衣都一模一樣。

虞千金從秋千上站起來,諸多問題湧上心頭。

諸如——

“你到底是誰?”

“你怎會知道我的乳名?”

“為什麽會出現在夢中?”

可還未來得及開口,耳邊卻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響起:“救命!有鬼啊!”

夢中的男子似乎也能聽到這聲音,遺憾道:“看來今日不巧,下次見。”

話落,眼前的景物與紅衣男子一同化成碎片消散,虞千金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才半坐起身睜開眼,便聽“嘭”的一聲,房門被人大力推開,一抹藍影以極快的速度朝她沖了過來。

“虞姐姐!救命!”

萬俟弘幾乎整個人挂在了她身上,抖着聲音道:“虞姐姐救救我!有鬼……這地方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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