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虞千金覺得玉流缺有病。

尤其是此時——

“醒了。”

把人丢進冷潭讓她被迫醒酒的人此時居然半分不覺有何不妥,只立在池邊如是睥睨着淡漠開口。

這潭水不同尋常,饒是虞千金耐力頗強,亦被凍得牙齒直顫。

她狼狽地從水裏站了起來,抖着身子朝西面的客房走去。

整個過程沒有看池上的玉流缺一眼,仿佛沒見到他一樣。

玉流缺皺了下眉,一揮衣袖另池邊藤蔓騰起,将虞千金絆得摔了個狗啃泥。

下一瞬,他懸空着移到虞千金身前,高高在上道:“既然醒了,為何不說話?”

虞千金:?

她沒先問這玉流缺是不是聾了,他倒好意思先怪起自己來。

虞千金篤定,玉流缺一定是近日以來她最真情實感讨厭的一個人。

這人出了名的性情孤僻,獨來獨往,衆人卻因其實力太盛不敢置喙,據說連銜月宗宗主也要看他臉色禮讓三分。

也因此,宗門大比多日,盡管玉流缺從未現身,擂場中卻一直流傳着他的傳聞,且誰也不敢說他一句不是。

身姿容貌如何出衆、修為境界如何高深雲雲……

這樣的人,許是被衆多光芒包圍,根本不曉得“尊重”二字如何寫吧?

虞千金如是在心下嘲諷。

眼前是纖塵不染的白靴,虞千金閉了閉眼,撐起身來道:“這便是銜月宗的待客之道?倒是新奇。”

見玉流缺不答,虞千金索性把話說明:“不知我是哪件事惹了玉公子不快,若是因為那尾魚,既然已物歸原主,料想玉公子心胸不會如此狹隘吧?”

“若是沒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說罷,虞千金拎起濕答答的衣擺,再次往前走。

不過兩步,又被一道靈力牽了回去。

虞千金深吸一口氣。

忍。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退個屁!

就在被靈力扯到距玉流缺不到五尺之時,虞千金倏然睜開眼,轉身對着身後人便是一拉。

玉流缺沒料到事情會如是發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竟真被虞千金拉了下來。

虞千金擡起拳頭便往下掄,打在玉流缺完美無暇的面龐之上。

疼痛感襲來,玉流缺微微一怔。

她怎麽敢……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又是一拳落下。

玉流缺眼眸一凜,倏然散反出寒意。

虞千金半個人壓在玉流缺身上,自己卻也被鋪天蓋地而來的靈壓迫得肺腑生疼,嘴角溢出鮮血來。

正當她以為今夜免不了一場惡戰時,耳邊忽然捕捉到一絲極弱的氣音。

“爹爹……娘親……”

玉流缺顯然也聽到了,像是才想起什麽似的,萬年不變的表情現出一絲裂隙來。

虞千金只覺自己被一股極強的靈力倏然帶起,而後被人握住了手腕往聲音傳來的房間裏帶。

“走。”

片刻後,兩人見到了上好水晶缸中的虛弱小魚。

見兩人進來,水中粉魚費勁地吐出幾個泡泡來。

“爹爹,娘親……”

虞千金對這稱呼已經充耳不聞。

“你找我來,便是為了它?”看着朝顏虛弱的狀态,虞千金如是猜測。

玉流缺惜字如金:“嗯。”

虞千金無奈極了。

一開始直說不就好了?

“餓……”

朝顏如是道,又吐出一串細小的泡泡來。

虞千金一凜神,同玉流缺說話的語氣算不上和善:“你這幾日沒給它吃東西?”

目光觸到粉魚鼓脹的腹部,虞千金隐約覺得不大靠譜,繼續問:“喂的什麽?”

只見玉流缺手指一挽,一個儲物囊霎時憑空出現。

另一只手打開,從中取出幾株靈草來。

“你喂了這個?”虞千金看清那些靈草時瞪大了雙眼,“這靈草于它靈力太盛,你喂了多少?”

玉流缺垂眸:“五株。”

聞言,虞千金腦中只餘一個念頭——

這魚兒命真大。

玉流缺這行為,與民間栽種東西催熟的做法無異,這才讓魚兒體內靈力過盛,胃口也大了起來。

可他用這種于人修而言尚且不能多食的靈草來喂養,豈不是越喂越餓。

若是再晚一些……

“有甜澤草嗎?”虞千金問。

先前的拳劍宗那幾個月裏,虞千金都是用甜澤草喂養的朝顏。

玉流缺:“……那是何物?”

虞千金只得形容了一通甜澤草的外形,甚至還在紙上畫了出來,然而對方還是全無印象。

玉流缺召來小童問,那小童也只是茫然:“似乎從未見過這種草……”

虞千金沉默片刻,倏然打定主意:“我去采些回來。”

如果她沒記錯,乘着靈騎來的那一日,她似乎瞧見一座山頭上長了不少甜澤草。

虞千金說完便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忽而發現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不知何時恢複幹燥,隐約還帶了絲絲暖意。

她轉過頭時,正好看見玉流缺收了淨身術,帶着朝顏也跟了出來。

“你出來做什麽,也要去采?”

玉流缺冷淡地颔了颔首。

明明是有求于人,但那傲然的姿态好似纡尊降貴一般。

虞千金也冷下了一張臉,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銜月宗,活像兩座人形冰山。

一路無話。

生着甜澤草的山頭離銜月宗并不算很近,即便是用了飛行法器,一來一回也用了三個時辰。

玉流缺時時刻刻冷着一張臉,性情又陰晴不定。

虞千金不想與他有過多交集,指了甜澤草生長的是澗便先回了銜月宗。

至于采草的事,既然玉流缺也去了,那便讓他自己采吧。

再回到房間時,天邊黑幕已經微退,有曉光破出。

左右休息不了多久,虞千金便打坐調息,待鐘聲響起三聲之時,起身更衣前往擂場。

擂場周圍已經坐了不少人,不過離正式開始還有一刻鐘左右。

虞千金一到,便見寧停霜急急迎了上來,眼神一個勁地往某個方向瞟。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虞千金見到了正彎腰與毛豆說話的殷靈雨。

殷靈雨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留仙裙,襯得她整個人都更嬌柔了幾分,說話也是輕聲細氣的,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但毛豆似乎不怎麽喜歡她。

一見虞千金,毛豆便把殷靈雨遞給他的小玩意兒塞了回去。

“宗主!”

他迫不及待跑了回來,殷靈雨面上閃過一絲不耐。

須臾,殷靈雨朝虞千金走了過來,“師姐。”

虞千金未應下這個稱呼,只禮貌性點了點頭:“殷宗主。”

“師姐怎同我如此生份……”殷靈雨說着,露出一個為難的苦笑來,“師姐,我知道你怨我,這半年來,師姐在外頭一定吃了不少苦……”

虞千金不鹹不淡打斷她:“殷宗主多慮了。”

末了,挑唇客套一笑:“比試快開始了,殷宗主今日有擂,不如先入席。”

殷靈雨楚楚可憐地咬了下唇,到底是離開了。

殷靈雨和虞千金一個是劍尊流落在外多年的親女,一個是庇護多時的弟子,而且還多了一層前宗主與現任宗主的關系。

哪怕她們什麽也不做,光是出現在一起,就很難不被喜好八卦的人群注意到。

于是便有了以下的低聲議論——

“虞千金擺一張臭臉給誰看啊?殷宗主好心好意與她說話,她倒好……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物……”

“就是,她這叫恩将仇報!要是沒有劍尊,她能當上浣劍宗宗主?殷宗主不同她計較便是大度了。”

“正所謂相由心生,我看啊,她就是欺負殷宗主心腸好,這才……”

這時,擂臺上執裁念出第一局比試的宗門,恰好有浣劍宗。

殷靈雨上臺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對衆人行了一禮,這才開始正式的比試。

擂臺上的殷靈雨粉影輕移,那一襲留仙裙非但不累贅,反而将她襯托得越發姿容出衆。

執裁宣布殷靈雨勝出的結果時,擂臺下一片贊嘆之聲。

毛豆卻是嘟囔:“有什麽好看的,我總覺得這人怪怪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兇……”

虞千金比了個“噓”的手勢,“專心看。”

毛豆便乖乖閉上了嘴巴,又去翻萬俟弘的話本。

日頭逐漸從天邊往上移,擂臺上正比着的兩人勢均力敵,看得底下的人好一陣激動。

然而就在這時,有兩名着內門弟子服的男子慌慌張張跑到擂臺前,朝銜月宗宗主施宿漓禀道:“宗、宗主,不好了!”

施宿漓擺手另執裁喊停,随即肅然斥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什麽事?”

比試場中一片靜默,衆人豎耳細聽,經由先前李安入魔一事,大多數人便猜測今日怕是又有人入了魔。

兩名弟子對視一眼,齊聲道:“有弟子死了!”

場中頓時一片嘩然。

要知道,銜月宗可是天下第一宗,這樣的宗門在衆多門派聚集的關頭死了人,任誰也不會平靜。

施宿漓費了好些力氣才壓下衆人憤然的情緒,繼續追問,那兩個弟子才說出更多細節來。

“死的是伺候浣劍宗的小童……”

輿論矛頭一下子指向浣劍宗,殷靈雨卻極鎮定,只道了一句“清者自清。”

來回禀的其中一個弟子似是看不下去衆人對浣劍宗的議論,跪下道:“宗主,弟子、弟子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施宿漓板着臉拂袖:“講。”

“是。那小童與弟子有些來往,先前曾與弟子說、說他常被拳劍宗的弟子欺負,動轍拳打腳踢……”

“你胡說!”拳劍宗幾人齊齊站了出去,“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拳打腳踢了?”

跪着的弟子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施宿漓又問:“在何處找到的屍身?”

“在、在……”那弟子似是不敢說,頭埋得更底,最終咬咬牙道:“在拳劍宗客房附近!”

這下事情鬧得更大了。

施宿漓面色沉沉,商議暫且停下比試,先将小童之死查清楚。

小童的屍身被擡上來的時候,很快有人上前去探查,而後驚呼:“昨夜身亡……這、這是拳修留下的傷!”

在場的拳修,除了毛豆與虞千金還有誰?

然而那傷一看便不是毛豆的修為能造成了,那麽兇手便只有一個答案……

“想不到虞千金如此狠毒,對一個小童都能下此狠手!”

“簡直是修者中的敗類!我們百宗大比不歡迎這種惡女!”

面對如暴雨般的惡言惡語,虞千金只是平靜道:“昨夜我不在宗內。”

“你說不在便不在?拿出證據啊!”

“除了你還能有誰……”

施宿漓再次壓下吵鬧人聲,開口:“虞宗主,可有人替你作證?”

虞千金:“有。”

“玉流缺可以替我作證。”

明天的章節會晚一些更,會放在22:00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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