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聽到身後的動靜，宋陶的耳朵抖了抖，卻并沒有理會，大聲安撫道：“我一會就打敗他了！”
謝忱黑色的眸子閃過很多，卻還是在下一個瞬間，當着術晟和五財的面化成了細長而豎直的蛇瞳。
他沒有理會兩只妖怪突然忍不住抖動的身體，而是看着身前的宋陶，長嘆一聲。
“貓貓，我也是蛇妖。”
“嘎？”
宋陶和蛇妖還沒有來得及動作，焰璃先一步停下來。疑惑回頭。
“嘎嘎？”
焰璃仔細看着謝忱變化的眸子，滿是震驚，回過身，震驚提醒：“老大，他是同夥！”
一貓一蛇的動作被迫停頓在互掐的瞬間，宋陶的膝蓋還停留在蛇妖的腹部，蛇妖的手也已經挨到了宋陶的臉。
要不是宋陶險之又險地及時避開蛇妖的拳頭，她怕是要當場破相，只可惜這種躲避還是有些來不及，宋陶的唇角被連帶着擦出一抹紅腫。
她轉過身，向着謝忱的方向看去，散發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的眼瞳，只是瞬間便滿映着身前人的身影。
她瞳孔微微放大，轉過頭，仔細看了眼身旁的蛇妖。
然後——
非常雙标地說道：“你不要擔心，我只打這只蛇妖！”
謝忱的話語有片刻的凝滞，他沒想到宋陶會這樣說，轉念一想，這确實也是貓貓的風格。
謝忱薄唇半勾，眼睛裏卻不合時宜地泛出些許悲涼。他認真地看着身前的少女，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就在宋陶的眸底。他心中一窒，心底生出些許退卻。
最後，謝忱眉眼微垂，看着身前的地面，一個盒子就墜落在那附近，金色的、寶石的、各色各樣的項圈散落着，就像是他心中的妄念。
大妖最喜歡的就是自由不是嗎？
哪怕，他用金子，用寶石，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設計，也掩蓋不了卑劣的用意不是嗎？
“宋陶，他是我舅舅，我是人妖混血。”謝忱淡漠的聲音在房間裏面炸起。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熱辣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玻璃，輾轉留下片片碎金，可謝忱卻只覺得如墜冰窟。
明明，他從來就是一個人不是嗎？不，或許連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只無魂無魄，只能在人間徘徊游蕩的怪物罷了。
“嘶——”
房間裏，細小的吸氣聲一時放到極大。
謝忱沒有擡眸，他本就習慣了這些。只是，想起一會可能會面對的場景，謝忱還是控制不住地低下頭，不去看宋陶的眼睛。
那裏面會是什麽呢？震驚，還是後悔，亦或是仇恨？
謝忱不敢深思 卻又控制不住深思。
對于人類來說混血或許算不上什麽，但對妖怪來說，事情卻截然相反。
人妖戀代表着的從來就，不僅僅是一人一妖跨越種族和時間的美好愛戀，恰恰相反，它代表的是血腥、暴力，與無止盡的禁锢、囚籠……
人和妖本就處在兩種完全不同的世界，先不說壽命的長短，就是天生的生殖隔離就注定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而逆天而行，又怎麽可能會有好的結果。那個被強行生下來的人妖混血的背後只會是一個妖族母親的去世！
更可怕的是：妖怪們大多驕傲，根本就看不上人類。一人一妖的結合，甚至生下混血，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只妖怪是被強迫的！
近百年來，妖族又漸漸式微，還被強制綁定一個人類監護人。
人妖混血這種情況，更是無需多說。
也因此，妖族一向厭惡抵制、甚至想要完全滅絕人妖混血。所有的妖怪都被教育着認定這種混血的存在，就是對他們的妖族最大的侮辱！
同時又因為妖族的式微，大部分妖怪根本承受不住生出混血的代價，這也就意味着——謝忱的母親絕對是一位極其強大的妖族！
蛇妖，還是極其強大，就這二十年間……術晟的大腦捕捉這關鍵詞，瘋狂轉動。
他目光一滞，只是瞬間便想到一個可能。
與此同時焰璃震驚地張大嘴巴，警惕地瞪着謝忱往後退。
只是，退着退着，他感覺自己的後路好像被一堵高高的牆擋住了。他疑惑地擡頭，卻只換來被某只大妖撈起來，放到一邊的結果。
緊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便宜老大，竟然沖着那個可怕的混血就走了過去！
焰璃忍不住震驚地瞪大眼睛，他的身側蛇妖亦是略顯驚訝地看着宋陶。
沒想到，老大/這只小貓妖竟然這麽堅定！
宋陶可沒有他們那麽複雜的心情變幻。
她只知道她好不容易養好的人類現在很難過。
她走到謝忱的身前的時候，正午時分的陽光好像都被擋了個徹底。
謝忱沒有擡頭，他想，他的貓貓也要離開他了。
他竭力想要笑出來，卻怎麽也勾不起唇角，大中午的，他卻感覺周圍全是大霧，黑色的、死寂的、濃重的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大霧。
他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一個場景，那個時候，他還被藏在別墅的地下室裏面，身上層層疊疊的傷口包裹着，就像是穿着一層血色的棉衣。
地下室與世隔絕，每天只有傍晚時分，才會有暖橘色的光照射進來，落下一束狹小的太陽。夜裏，太陽落山了，地下室裏面便會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那是老鼠在活動的聲音。
黑暗的環境，沒有一絲光亮，只剩下濃稠的、血色的大霧包裹着幼時的謝忱。他很餓，沒有吃食，也沒有力氣。
老鼠和他一樣，也沒有吃食，只是老鼠比他還要好一點。
至少，老鼠沒有被扣着筋骨和脈搏鎖起來。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傳到謝忱的耳邊，與之相随的還有啃食血肉的聲音。
“嗫嗫嗫”的聲音，就像是血肉消磨的聲音。
恍惚中，小謝忱像是看到了一彎光亮，遠遠的，銀白色的，又透着太陽的溫暖。他隐隐約約地想着，是不是貓貓神過來救他了。
張阿姨說，臨市的貓貓神一向是很靈驗的，可以給人帶來好運。還會幫助人們驅散老鼠和黑暗呢！
只是，小謝忱最終還是被脖頸處傳來的痛意叫醒，眼前的銀白色的泛着暖意的月亮也就随之而去。貓貓神，也會讨厭……
“他媽的，髒死了！”男人的口中噴湧着酒氣，罵罵咧咧地揪起小謝忱脖頸中間的鐵圈。毫不顧忌手中小孩險些瀕死的慘狀。
小謝忱看着男人的臉，黑色的蛇瞳沒有控制好地再次出現。冰冷的、無機質的光便從純黑色的眼眸中泛出：貓貓神會讨厭髒兮兮的人。
“你不髒！”
恍惚間，謝忱好像聽到一句熟悉的聲音，跨越時間的光景，對着那個幼年的小謝忱說道。
他愣怔地擡起頭，“什麽？”
宋陶以為他沒有聽清楚，皺起眉頭，湊近謝忱，仔細嗅聞。
謝忱感受着落在自己脖頸間的濕熱呼吸，只是瞬間就忍不住微微後退，徹底從剛才的回憶中跳脫出來。他的十指攥緊，指腹擠壓出血色的粉。
宋陶奇怪地看他一眼，重新湊近，确認道：“不髒，是香的！”
宋陶完全不理解身前人類的念頭，明明挺香的為什麽一直要說自己臭。
她想了想，幹脆壓了壓謝忱的頭發，滿意地看着人類被徹底蓋住的眼睛。
都看不到了，肯定不會覺得髒了！
謝忱詭異地明白了宋陶的意思，他一時竟然沉默下來，順着宋陶的動作，乖乖地任由頭發遮擋視線。
“……不是，老大你，你你，你不介意他是個混血嗎？”
最膽大的焰璃此時滿臉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可是混血啊！妖怪們，妖妖得而誅之的人妖混血啊！
他忍不住開口提醒道，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否則怎麽不僅沒有看到一人一妖分道揚镳的場景，反而看到了某只大妖在摸完人類的頭發後，還心虛地整理的場景！
焰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呸的一聲，将落在嘴裏面的羽毛吐出來，完全沒想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宋陶只是在面對身後的脆皮“人類”的時候會稍微心軟一點，這可不代表着，她在面對小弟的時候也是同樣的耐心。
更何況，還是焰璃這個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的小弟。
她不客氣地皺起眉頭，“你出生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一只鳥？”
焰璃搖搖頭，誠實道：“不知道。”
“那你還有什麽疑問？”宋陶不客氣地反問。
焰璃被宋陶“兇狠”的眼睛一瞪，下意識就要搖頭，只是下一秒，它就又反應過來。
“不對，這不一樣！他是混血生來就是原罪！”
焰璃的翅膀直直地指着宋陶身後的謝忱道。
謝忱沒有擡頭，只是隔着細碎的頭發向前看去。黑色的眸子裏面，屬于人類的黑色瞳仁已經徹底變成了妖怪才有的黑色的豎瞳。
焰璃有些心虛，縮了縮脖子，還是不死心地繼續道：“老大，他可是一出生就殺了一只大妖！那只大妖才是我們的同族，他什麽都不是啊！”
術晟好不容易從亂七八糟的思路中轉換過來，看着眼前的場景，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開口的時候，蛇妖難得嚴肅的聲音從焰璃的背後傳出。
“不是他殺的。是我殺的。”
蛇妖将自己的肩背挺直，向前一步，目光複雜地看着宋陶以及她身後的謝忱，沒想到自己竟然連一個小貓妖不對，大妖通透都沒有。
“謝衾是我殺的。”
貓貓就是心軟的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