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換的人生
交換的人生
“姝白小姐,你胡說什麽,我的女兒卿燕明明就在我身邊!你卻說你是我們的女兒,跑上我們寧家的大門來鬧,這成什麽體統!”
穿着黑色立領褂的中年男人實在是氣,伸手指着地上暈過去的女人,失了儒雅的風範,雙眼圓瞪,叱道,“且不管你如何胡說八道,我這雙眼睛還晶亮着呢,你當我糊塗?需要你來指教我,哪個是我女兒,養了十八年,難不成我連自己女兒的容貌都認不得不成!”
“我們寧家可沒有姝白小姐這樣的女兒,我們家女孩兒都個個清白得很!”
男人剪着時興的平頭,一字胡,鬓發雖然有些灰白,面上的皮膚養得很好,眼角挂了些許皺紋,但仍不失這個年紀該有斯文儒雅。
此刻他的面頰卻漲得通紅,兩頰的肌肉急速收縮着,說道最後,袖子重重一拂,冷哼一聲,偏過臉去,旁邊年輕一男一女見狀,忙上前拉着他的手臂,被喚作卿燕女孩擡手拍着男人的背,勸慰道,“爹爹,您就別氣了,我知道您認得出您的女兒,卿燕自然欣喜,姝白小姐只不過是糊塗了,您別在意。”
寧卿燕說着,垂眸睇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姝白,女人穿着豆綠掐腰的立領旗袍,腰間收的很細,長長的開叉到了大腿處,白皙圓潤的長腿若隐若現。
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家出身的,恐怕是哪個歌舞廳的姑娘。
此刻她正昏迷着,兩道柳葉眉下,雅黑的睫羽遮住秋水瞳,瓊鼻櫻桃嘴,即使閉着眼睛,也依然不可方物。
寧卿燕放開抓住寧國越的手,蹲下身去,對着姝白輕聲道,“姝白小姐,你還是回去吧。你這樣上來寧家,大聲喊說你是爹爹的女兒,實在欠妥。”
姝白在吵鬧中慢慢張開眼,對于自己的姿勢有些疑惑,動了動腕子,指尖摸到的粗糙水泥告訴她,自己正躺在地上。
一個剪着齊耳短發的年輕女人正半蹲在自己身邊,句句都是殷切的勸慰,“我們寧家百年書香門第,即使現在經了商,我爹爹那也是儒商,不折不扣的讀書人,姝白小姐身份特殊,又貿然說是爹爹的女兒,寧家家風緊,女孩兒不說知書達理,那也是端莊賢淑的,姝白小姐你這樣的……”那未盡的語氣,意思不言而喻。
姝白緩緩站起來,沒有言語,一頭時髦的燙發亂糟糟的,幾絲掉落在臉頰處,延伸至唇瓣,輕飄飄的點着殷紅的唇。
她視線轉了一圈,從圍觀的衆人落到寧國越身上,唇瓣勾起一抹笑,眼睛流光百轉,風情自然流露,直叫周圍的人目不轉睛,看着這嬌媚的美人兒。
寧國越見她模樣,更加憤怒,狠狠地瞪了一眼姝白,嘴裏直罵成何體統。
寧卿燕跟着站起來,望着姝白,“姝白小姐,我由衷地希望這場鬧劇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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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燕,你過來!”寧國越擰着一雙眉,厲聲說道,“別和她走得太近。”
一身狐媚子的味道,在寧國越眼底,寧卿燕就算和她靠近了,那都是敗壞門風。
寧卿燕回頭看了一眼寧國越,卻還是繼續道。
“你這一個多月來,在我們寧家門口逗留,家裏的幾個仆婦都見着了,已經傳遍家宅裏,因為你,我娘哭紅了眼,還以為爹爹看上了外頭的小姐,在外面養着,現在不安分找上門來了。”
那字字句句戳心窩子的話,從眼前這個學生打扮的年輕女人嘴裏說出來,輕飄飄的落到姝白的耳朵裏。
她心裏有種悶悶的,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堵喘不過氣了。
好一會,那種悶痛感才消失。
“姝白小姐,”寧卿燕定定的盯着姝白的面容,在那張臉上流連了片刻,才繼續道,“我爹爹一生光明磊落,不想人到中年,堕了名頭,我希望你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要到寧家來。爹爹身體瞧着還硬朗,可幾次三番的氣上頭來,怒氣攻心,難免會——”
她頓了頓:“為了爹爹的身體着想,而姝白小姐作為一個後輩,但凡有點善心,恐怕也不希望看着我的爹爹病倒吧?”
看似句句關心寧國越的話,卻在逼迫姝白,讓她處境陷入更難堪的境地。
衆人有看不過的,紛紛應和。
“我就說寧先生不是這樣的人,這十裏洋場,哪個說起先生不贊一句好,捧小姐這事,先生做不出來。”
“那位小姐,你還是走吧,寧先生也不是你父親,別是看上寧家的資産了吧,上門認父,可真是荒謬至極!”
“歌舞廳的小姐來寧先生的門前鬧事,那可真是不打聽打聽寧先生為人,還是自己收拾收拾滾了才是!”
……
姝白的視線越過寧卿燕,落到寧國越身上,此時男人已經背過身去,一聲黑色的立領褂趁得身姿挺拔如松。
她輕輕的笑出聲,擡高了聲音,像是對着寧卿燕,又像是對着寧國越說的,“最近該是撞了邪,腦子混沌得很,才說了些胡話。”
姝白煞有其事的輕輕拍了拍額角,卷曲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彈了彈,重新落到嫣紅的唇瓣上,“今日從昏沉中醒來,才驚覺自己做了荒唐事,寧先生,我在此對您說聲對不起,這些日子給您造成麻煩了。”
初秋的風兒輕輕吹過,有些涼意,姝白旗袍兩臂的兔毛輕輕的刷在皮膚上,微微的癢,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糟糕的穿着,衣服的料子是好料子,卻都是折痕和勾絲,甚至手臂幾處擦黑的印子,細小的沙粒混進皮肉裏,洇出幾縷血絲。
她摸不清原身經歷了些什麽,但憑着剛剛那些話,姝白盈盈的雙瞳落在寧卿燕身上,“我回去之後,定當請幾個天師做些驅魔抓鬼的活,叫他們看看我最近中了什麽邪,才會錯認寧先生您為父親。”
寧卿燕的瞳孔縮了縮,忽而笑開,“姝白小姐說的是,不過我們新時代的年輕人,不信蒼天鬼神,在學校裏,老師都教育我們要信德先生和賽先生。”
姝白唇角的笑加深:“寧小姐是大學生,知識廣博,又受的西洋教育,按理說該信你,不過,要試過才安心呢,有些事德先生和賽先生可解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