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換的人生
交換的人生
百樂門。
高跟鞋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蹬蹬噔的聲音,梳着大背頭,身穿長袍的男人卷着手中的大煙,聽到腳步聲,沒有回頭,唇動了動,“回來了。”
姝白拿着扇子,聞言半遮着臉,笑得嬌媚,點了胭脂的紅唇彎出魅人的弧度,“胡老板,瞧你說的,難不成我還不回來了。”
“收起你那股風騷勁,”男人拿出西洋打火機,拇指輕輕扳動,點燃大煙,吸了一口,眯着眼轉頭,看着姝白一身狼狽,“怎地,幾天不見,就這般模樣,百樂門姑娘這般邋遢,堕了我老胡的門面。”
姝白扭着腰肢,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拍了拍旗袍的下擺,不甚在意地說,“被人算計了,醒來在火車上,旁邊一個壯實的婦人告訴我,我這趟要去廣州那邊,有人囑咐她看着我到廣州,給20個銀元。”
她笑盈盈的比了個手勢。
“我一想,去廣州這山長水遠的,就見不着胡老板您了,于是半路跑下了火車,把首飾典當了逃了回來,這一路兇險,可累死我了。”
說着,姝白點了點耳垂:“你看,上次李老板送我的那對翡翠碧玉點翠耳環都給賣了呢,這個月,胡老板可得多發些錢,不然我可沒什麽好東西,帶出來給胡老板撐門面了。”
“誰這麽大膽,算計百樂門的姑娘?”拇指粗的大煙燃了個頭,灰燼将斷未斷,胡老板輕輕的點了點煙灰缸,把灰燼抖落,視線仍是沒有落在姝白身上。
姝白笑笑沒提起寧卿燕,只說私事,自己解決,不會給天上人家惹麻煩,便回了屋裏。
她整理了下腦海裏的思緒,這才摸清了寧卿燕的來歷。
準确的來說,寧卿燕本身不叫寧卿燕,恰恰是叫姝白這個名字。
原主是寧家的二姑娘,在興華大學讀書,不折不扣的大學生,卻在一次和朋友外出的途中,和一名歌女的面包車相撞,兩人都受了輕傷,跌倒在路面,回過神啦,魂魄已經進入了對方的身體。
奇怪的是,兩人互換了身體,寧卿燕還擁有原主的記憶,原主卻對寧卿燕的人生一無所知。
于是寧卿燕心安理得的占據了原主的家庭,父母,未婚夫,還有她的學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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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卿燕是歌舞場滾出來的人,人情練達,擁有了原主的記憶,讓她在寧家混得如魚得水,不僅在短時間讓原主的父母更加疼愛,還讓留洋回來在興華大學任職物理教授的原主未婚夫刮目相看。
原本對于舊式婚姻痛恨的未婚夫,在寧卿燕的游刃有餘的操控下,漸漸愛上了這位家裏安排的未婚妻。
如果這樣也就罷了。
但原主不死心,想讓兩人的人生軌跡換回來,自己還是好好的寧家女兒,寧卿燕好不容易抛棄那樣糜爛龌蹉的人生,賠笑輾轉的歌女,哪裏有寧家的二小姐值錢,自然是甘心一切歸位,因此得知原主近一個月都在寧家的門口徘徊後,托了些社會混子,把原主敲暈,放到火車上,扔到廣州去。
歌舞廳哪有不貌美的姑娘,特別是這副皮囊,雪膚花貌,在這個戰亂的年代,這樣一個貌美姑娘獨行,且衣着暴露,就不是什麽正經貨色,因而一上火車就被人盯上了,那個健壯的婦人不過是回鄉途中接到的美差,自然對原主的安全不上心。
況且當時的口訊是只要原主到達廣州就行了,于是原主在火車上經歷了一生的噩夢,因為這副招蜂引蝶的輕佻長相,她醒來後,還摸不清處境,倉皇中就被兩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強硬的拉到廁所L奸了。
原主身心受到巨創,拼盡了力氣逃回上海,跑到寧家大門,瘋了似的喊自己是寧家的女兒,自己的身體被占了,要換回原來的身份。
這個單純的女孩,以為只要自己說清楚了緣由,父母親就會接納回來她,她還是昔日那個受盡寵愛無憂無慮的寧家小姐。
可父親冷漠的面容,占據自己身體的女人一句句把她打入深淵的話,還有連日趕路的勞累,散發着排洩物味道的火車廁所裏的灰暗經歷,一幕一幕,讓這個受盡苦辱的姑娘氣急攻心之下,猝死過去。
姝白醒過來時,正是寧卿燕殷殷訴說的一幕。
看似句句勸說,其實在把原主從懸崖上推下去。
怪不得姝白提起請天師,寧卿燕反應那麽大,這偷來的人生,只要原主還活着,那可是一天都不安生呢。
保不準天師是個有本事的,讓兩人換回來各自的人生。
所以思來想去寧卿燕才起了把原主扔到廣州的心思,只是不想成了至原主死亡的因果。
原主的身體因為心力交瘁和幾日的奔波勞碌,等姝白整理完混亂的記憶,匆匆打理了自己,休息了一整個下午才恢複過來。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華燈初上,樓下大堂傳來靡靡之音,有歌舞樂聲傳來。
白日裏胡老板特意說了,這幾日她這把百靈鳥的嗓音不在,惹得很多老客不滿,今晚一定得登臺演唱幾首。
姝白擡眼看了看牆上的西洋挂鐘,已經是七點多的光景了。
等打理好下去,主持夜晚節目的團長早就不滿了,拉着姝白問今晚唱什麽歌。
不得不說,這身體的歌喉,簡直是天籁之音,是個吃這碗飯的料子。她的不是那種空靈缥缈的嗓音,反而豔糜得很,任何歌曲到了她嘴裏,都能唱出頹靡的味道。
一首歌完了,歌舞團的團長拿了幾封手信過來,都是邀請她今晚出去玩的,随手翻了翻,挺有來頭的。
姝白也算是摸清楚了,百樂門作為上海第一歌舞廳,培養的姑娘個個長袖善舞,是活躍在上海中高層間的一支交際花團隊。
胡老板這群姑娘,雖說是做交際的賠笑的生意,但錢權到位,這皮肉生意也做,因而到也在上海灘混得風生水起。
姝白看着那幾封手信,也沒說應承也沒拒絕,黑色網紗帽下殷紅的唇緩緩勾起,視線朝二樓的包廂看了看,窗臺那裏有道如有若無的視線,時不時看着舞臺。
“我說陸司令啊陸先生,你到底在聽了沒有,看着樓下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