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衛生所沒有退燒藥,最好将安安送去醫院。”李大夫收回手,搖頭,說出的話卻讓尤想幾人如墜冰窖。
“去醫院?我看這個小賤骨頭沒那個大福氣去醫院看病!”守在門口的尤奶奶哼了一聲,冷漠地掃了一眼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尤安,“家裏不能死人,尤安撐不住了,老二你就将人擡出去!”
尤國民不敢置信地看着尤奶奶:“娘……”
尤奶奶瞪大眼:“咋的,你老娘我還重要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不成?老二,你要是孝順,就聽我的!”
尤國民嘴唇顫抖,可憐巴巴地看着尤奶奶,尤奶奶卻不為所動:“天都黑了,老二家的,你去做飯,還有,尤想今晚沒飯吃,餓一頓長記性,今天家裏的臉都被你丢光了,不知道你怎麽還有臉進這個門的……”
“媽!安安發高燒了!我們送她去醫院!”尤想不顧尤奶奶,眼睛緊緊看着張秀紅。
李大夫适時提醒:“安安本來身體不好,受不住,所以我建議送去醫院最好,若她一直高燒不退,很可能會燒壞腦子。”
尤想知道這種時候找她爸沒用,得找她媽:“媽!”
張秀紅只是握着尤安的小手,沒應。
尤奶奶狠狠瞪着尤想,大喊大叫:“去什麽醫院!?醫院是窮人家能去的嗎?是個丫頭片子能去的嗎?誰知道半路上人是不是沒了?”
“阿奶!”尤想不敢置信地看着尤奶奶,她知道阿奶有多偏心,但沒想到,她竟然一點也不在乎安安的安危!
尤奶奶一點不放在心上:“誰家娃發燒送去醫院的?都在家捂着,發汗就好了,她挺不過來成了傻子也沒啥,只要能生,傻子姑娘也有人要,老二,家裏窮巴巴的,一分錢掏不出來,當年為了治你的腿花了老不少錢,還欠了不少債,你要是孝順我跟你爹,就別讓我掏錢,我跟你爹老了,你還想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為了你再欠債不成?”
“娘……”尤國民頹喪地雙手捂臉,有再多的話要說,在聽到尤奶奶的話時,也壓了下去。
尤想看看她爸,又看看她媽,急了:“可我前天才看到你給大堂哥一毛錢了!”
尤國民倏地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尤奶奶。
Advertisement
尤奶奶那皺成橘子皮的老臉抽動了一下,冷笑:“那是老大孝敬我的,老二,老大這些年幫了你這麽多,為了你,我好好的大孫子還沒找到對象,你虧不虧心?”
尤國民的頭徹底低了下去,擡不起來。
“夠了!就是借錢,我也要送安安去醫院看病。”張秀紅站起來,一字一頓說。
尤國民拉住張秀紅的手,聲音哽咽:“秀紅,你就……聽娘的吧?”
尤想愕然看着她爸,她爸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這就是她爸會說的話。
“秀紅!聽娘的!”尤國民拉住張秀紅的手,眼神哀求地看她,張秀紅紅着眼睛,俯視着尤國民,嘴巴緊閉。
屋裏很安靜,安靜到似乎只剩尤安急促的呼吸聲,李大夫垂眼收拾藥箱。
良久,張秀紅一直緊繃的身體忽然一下子就松了下來,她從牙齒裏擠出幾個字:“好,不送。”
尤國民松了手,表情似哭似笑的。
“都什麽時候了,快去幹活,老二家的,別偷懶,不就是發個燒嗎,屁大點事兒。”吩咐完後,尤奶奶雄赳赳氣昂昂離開尤家最破的屋子,宛如打了勝仗。
“爸!媽!你們不送,那我去借錢,我送安安去醫院!”尤想看着父母,氣死了,狠狠咬牙,就要沖出去。
“回來,想想,別鬧。”張秀紅臉上沒有表情。
尤國民嘆了口氣:“想想,聽你媽的,安安只是發燒,沒事的,等燒退下去就好了。”
尤想紅着眼睛:“李大夫說她身體不好,不送醫院燒傻了怎麽辦?安安肯定不想做個小傻子的,爸媽,我們送她去醫院吧。”
尤國民不安地搓着手,猶豫:“小孩子發高燒很正常的,燒一退下去就沒事了,以前安安都是這樣過來的,去醫院要花很多錢,家裏沒錢,熬一熬,熬過去吧。”
“那我們去借錢!”
“家裏欠的債夠多了,誰還願意借我們錢?”
張秀紅:“想想,你看着安安,我去煮飯。”
尤想沒說話,在床邊找了個角落,蹲下,抱着膝蓋,頭埋在上面。
李大夫無聲嘆了口氣:“聽說用烈酒擦身可能會退燒,衛生所有烈酒,錢你們可以遲點再補上,我記賬。”
“李大夫,我跟你去拿!”尤想直接跳起來,眼睛大亮,緊緊跟着李大夫,她怕李大夫反悔了。
尤想離開之前,回頭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爸媽,低頭,抿唇。
李大夫将酒拿給尤想,說了一遍該怎麽擦,想了想,多嘴說:“安安本就是早産兒,這些年大病小病不斷,身體早就虧空了,難說她這次能不能熬過去,要是半夜人沒退燒,能送去醫院還是要送,燒成傻子人還在,要是高燒昏迷人可能就沒了,多給她喝熱水。”
尤想抱緊酒,眼裏有恐懼,她看着李大夫,想說什麽,最後只哆嗦着憋出了句:“謝謝李大夫。”
李大夫看着尤想跑得飛快的身影,搖頭,嘆息一聲。
尤想一路避開人,沒讓人看見她抱着的酒,屋子就在幾步之遙,然而,尤香梅出現了。
“尤想,你手裏藏着什麽?給我看一下。”尤香梅理所當然地伸手。
尤想痛苦地發現她的身體在走向尤香梅,手有了自己的意識般,将酒一點點擺到尤香梅面前。
憑什麽!憑什麽啊!
她又不欠尤香梅的,她不是尤香梅的狗!
破身體!明明是她自己,卻要順從尤香梅的話,尤想不甘心,她不願意,不願意!
尤香梅一把将酒拿過來,鄙視尤想:“酒?你哪裏來的酒?是不是你偷的?尤想,你竟然做小偷?将酒給我,我可以幫你保密,不過你要幫我做三件事,做不到我就跟別人說你偷酒……”
“去你媽的!”尤想只覺有一團火從她身體裏爆發出來,沖破喉嚨,她跳到尤香梅身上,奪回酒,狠狠踹了尤香梅肚子一腳,跑進屋,“嘭”一聲關上門,在裏面栓上門。
奇怪,她竟然能踢中尤香梅?
這個想法瞬間劃過尤想腦海,她來不及細想,該想辦法讓安安退燒!
尤香梅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冷汗直流,可見尤想下腳有多重。
尤國民看着尤想,不安地直搓手:“想想,香梅在外面……”
尤想看了一眼尤國民,徑直略過他,沒回答。
尤國民頓時不敢再問,頹然:“快給安安擦上酒,免得有人……”
按照李大夫說的順序給尤安擦完酒,尤想已經滿頭大汗,她數着時間,大概是十分鐘左右,時不時摸摸尤安的手,很快就發現尤安退燒了。
“退燒了,退燒了。”尤國民也發現了,黝黑粗糙的臉終于舒展開來。
“李大夫說安安還可能發燒。”
尤國民微張着嘴,怔怔看着尤想。
“爸,安安燒成傻子,你也覺得沒事嗎?李大夫說,安安發燒還可能讓她死掉。”
“可……家裏窮,農村人,誰家的娃不是這樣撐過來的?”
尤想呵呵冷笑:“如果發高燒的人是堂妹,全家人都會送她去醫院吧?”
尤國民下意識搖頭:“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尤想質問尤國民,“爸,都是尤家人,到底哪裏不一樣了?”
尤國民伸手摸他空蕩蕩的兩條褲腿,低聲:“爸是個廢人,是爸沒用……”
尤想看着她爸,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