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蘇煜&‘貓の屋’書友會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蘇煜才從老家回來沒兩天，天空便匆匆的下起雨點兒，不大，就是風些許劇烈，刮得行人都快打不住傘。

周三伊始，天氣如舊，陰沉的浮雲，失蹤的太陽，暴躁的風，逐漸開始變成豆大的雨滴。

“蘇煜！你怎麽都沒給我打電話！”葉清漪把手頭今天才審完的稿件遞給了蘇煜，順便興師問罪。

“對不起。原本想給你打電話說明，後來家裏有點急事，回去了一趟，就忘了。實在抱歉。”蘇煜接了過去，特鄭重的向葉清漪解釋了一番。

“倒也沒什麽。我聽說大學城那邊有家書店，好像是叫‘貓の屋’，今晚似乎要舉辦書友會，一起去？”

“嗯……”蘇煜淡淡回了句。鑒于辦公室還有其餘的幾個，他不好意思直接在工作場所同葉清漪表明他們之間的關系。到時候就借着去書友會的空隙，和她說明白。

葉清漪帶着竊喜回到位子，迅速投入到這幾天因為審稿而擱置在手頭的一些工作。她想着一定要在今晚下班前，多做點，免得到時候還得加班。

“我的天，終于下班了。”李晟起身，舒坦舒坦久坐已有點僵直的經骨。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張峰關上電腦，惬意的摸着大肚腩。

“今兒不行。今天我媳婦兒生日，我答應她要早點回家。不說了，我要去拿蛋糕了。”李晟一手拿着手機、車鑰匙，一手拽起桌邊的皮革單肩包。

“小寶啊，要不要一起？”張峰将目光聚于本編輯部唯二的單身女同志。

“沒空。”錢小寶都沒思考，直接開口反駁。

“真是無情！那我自己去了。”張峰披上椅背的西裝外套，人模人樣的走出編輯部大門。

“呸，死色狼。”錢小寶朝見張峰走的已沒了蹤影，狠狠咒罵了一句。而後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關上電腦，像是有什麽急事，也不同在座的兩位說聲再見，手忙腳亂的跑了出去。

“蘇煜，還在忙什麽呢？”葉清漪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蘇煜的背後，靠着他的耳旁輕輕說着。

“改稿。馬上就好。”他頭也不回，打上最後一個句話，保存，點開始，選擇關機項。

“蘇煜，我喜歡你，喜歡了四年。從我進編輯部，由你面試開始。”蘇煜拿起薄薄的襯衫外套，剛準備轉身叫葉清漪，有一個身形貼上了他的背，雙手環住他的腰。蘇煜下意思的皺眉，他不喜歡被人這麽親密的貼身靠近。

“對不起，我一直只把你當作普通同事。”蘇煜松開葉清漪的雙手，稍稍向前走了幾步。

“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後面的那人，聲音裏充斥着被壓抑着的哭泣聲，聲線微微顫抖，半是震驚半是傷心。

“有。”蘇煜腦中不知為何，浮現出甄羽蓁眯着眼，嘴角向上咧開，笑容燦爛的畫面，下意識便說了有。

“也是我們這個行業的？”

“不是。”

“呵呵，那…那…”葉清漪一個‘那’字哽在喉，後面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她明明都調查過，他還是單身的，又是什麽時候有了對象……尴尬和絕望的勁頭一起上來，眼淚再也忍不住，沖出了眼眶的束縛，一竄一竄掉落下來。

“也是沒誰了，快到家才發現手機沒帶。真是個蠢蛋——”錢小寶上氣不接下氣的倚在編輯部門口喘氣，推開虛掩着的門，擡頭往裏一看：蘇煜背對着她站着，葉清漪捂着嘴坐在椅子上，面上的妝容像是被水化開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錢小寶風一樣的沖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抓起顯示頻旁的金色手機，又風一樣的沖回門口，最後悄悄地把門帶上。

“呼……，真是夠了！我怎麽偏偏這時候回來。讓你不長記性，不長記性，老是忘東忘西……”錢小寶狠狠拍了腦門幾下，一臉懊悔的走進電梯。

“你…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葉清漪努力讓情緒的波動回歸正常水平線，不甘心的繼續發問。

“很久以前。”蘇煜有些敷衍的回答。他不喜歡這種被追着問的感覺，聲音莫名的帶着明顯的煩躁。

“好吧，那…那…我們下次再約。我剛想起我還有點急事。先…先走了…”身後是葉清漪慌亂收拾東西的聲音，再接着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的清脆響聲，最後一切歸于平靜。

蘇煜走出辦公樓大門時，時間已悄悄劃過七點，在七點一刻鐘停留。

等他打的到達‘貓の屋’，裏面的書友會已經開始很久了。大家或一人一隊，或三五成群的站在書店各個書架前，翻着從書架抽出的書，輕聲細語的讨論交流；偶爾會從某個角落傳出爽朗的笑聲，亦或者贊嘆的呼聲，連帶着認同的掌聲。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甄羽蓁站在門口，捧着本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裝作不經意的回頭。

“有點事情，耽擱了一會兒。”蘇煜剛說完，便被甄羽蓁拉進書店角落的位置坐下。

“來的人還蠻多的。”蘇煜環顧了周圍一圈，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沒話找話的閑聊。

“還行啦，加上咱倆總共也才十二個。”甄羽蓁非常不客氣的揭穿這虛假的客套，“多虧了今天的天氣，狂風大作，暴雨亂下的；要不然，絕對會來一大群無聊的人。這面包剛出爐的，還不錯，你吃吃看。”甄羽蓁說着，把中間的面包碟子往蘇煜邊上推了推。

“嗯，還挺好吃的。”蘇煜嘗了一個，将面包碟推回原位。

“嘿嘿，我就說嘛。這是我一個朋友下午特地為這個活動做的，新鮮出爐的面包，必須好吃。”

他點點頭，也不接茬，自顧從旁邊摞起的書堆裏随意抽出一本來看。甄老板呢，亦不介懷，喜歡的人在邊上，愛看的書在手上，如果時間可以在這一刻定格，簡直不能再完美了。

兩人就這麽默默的看着自己感興趣的書，覺得累了，吃塊面包，渴了，喝點果汁；即便不說話，也不覺得尴尬和無聊。而在他們二人眼球捕捉不到的地方，萦繞其周身的磁場，正在互相吸引，癡纏，融合，藍的深沉，紅的熱烈，最終達到了一種新平衡。

“你小時候有在藍海小學讀過書嗎？”蘇煜翻完手頭薄薄的一本推理小說，把前幾天因看到日記産生的困惑吐了出來。

“藍海小學？我想想……”甄羽蓁摸着下巴，陷入一陣苦思。“好像有，讀了快四年吧。”某人不确定的回答。

“那你還記得你三年級的同桌叫什麽名字？”

“這個嘛……”雖然鬧不明白蘇煜為什麽要問這些問題，甄羽蓁還是認真想了想。

“好像叫蘇什麽來着，蘇……。唉，對不起，因為以前頻繁的換學校，具體名字已經想不起來了。我記得應該是一個讀書挺不錯的小男孩，屬于經常受到老師表揚的那一類人。怎麽了？”

“他——，沒什麽。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蘇煜原本還想追問，結果看到一臉茫然的甄羽蓁，頓時失了興趣，也就不做過多的解釋。

12歲的時候他忘了她，十五年之後他們又在‘貓の屋’相遇。母親說過他以後會遇見她的，沒想到真的實現了。12歲少年曾希望能在未來與少女相遇之時說的話，他已經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也許從頭到尾，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但又如何，既是有緣，便是沒了過去，也可以好好書寫未來，哪怕只是說一聲‘我喜歡你很久了’。

“喲，這是哪來的帥哥呀？”咖啡屋老板一搖一擺，捧着裝紅酒的一高腳杯，款款而來。

“拜托，正經點好嗎？”甄羽蓁輕斥了前者一聲。“你要是把紅酒潑地板上或是把我的書弄濕了，呵呵……”

“這是高宇，隔壁‘小巷咖啡屋’的老板；這是蘇煜，‘青歡編輯部’的男編輯。”她為兩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幸會幸會。”高宇無視她的言語威脅，并把原先坐蘇煜對面的甄羽蓁擠走，“不介意的話，加個微信呗。”

“喂喂，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懂不。你這家夥要是吓跑他，等這個活動結束了，我就揍你一頓。”甄羽蓁站在高宇背後，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節掰的嘎嘣響，變相地威脅。

“不會。”蘇煜打開微信，掃了掃對面這位和他差不多高的，面相少了些陽剛，偏女性陰柔的男人的微信二維碼。

“真是個爽快人，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了。”高宇拿走擱桌子上的高腳杯，又款款的離開，尋找別的獵物。

“hello，羽蓁姐。”甄羽蓁剛準備坐下和蘇煜聊聊天，扯扯皮，增進感情的時候，又一個不識趣的聲音闖了進來。

“诶，你怎麽來了？該不會是手機沒電，又看錯車了吧？”甄羽蓁看向來人，那個短發，眼角有淚痣的妹子。

“哼！人家可是專門來參加你的書友會诶。”短發妹子翻翻白眼，目光又移向她身旁的蘇煜，“hello，帥哥，我叫柯沐瑾，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蘇煜。”某男簡單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這位先生是？”甄羽蓁看向站在柯沐瑾身後的男人。

“柯牧霖，沐瑾的哥哥。上次多虧了你照顧小妹。”叫柯牧霖的男人特地鞠躬，示以感謝。

“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的事情，不必太挂心。我領你們到前面坐坐。”

“不用不用，這裏就挺好的。”柯沐瑾拉着甄羽蓁，把她拖到另一處地方，附在其耳旁小聲道：“話說羽蓁姐，那個叫蘇煜的帥哥是你男朋友嗎？”

“嘿嘿，你看上他了？”甄羽蓁不作正面回答，而是八卦的回送了個問題。

“雖然他确實長得挺好看的，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短發妹子一臉惋惜的瞄了不遠處立在書櫃前翻書的蘇煜，“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嘛？”

“小孩子家家的問那麽多幹嘛？”甄羽蓁懶得和柯沐瑾廢話，她還想去和她的暗戀對象培養感情嘞。

“人家不小了啦，今年都18了，已經成年。”

“再過幾個月你應該就要高考了吧，趕緊的回學校好好複習。”甄羽蓁作勢準備趕人。

“這個不用擔心啦。我已經申請了國外的大學，也順利的收到錄取通知書。”

“……哦哦，不錯不錯……”

“所以，你覺得我哥怎麽樣？”

“和你哥有什麽關系？”甄羽蓁臉上堆滿困惑。

“我哥今年29歲，單身，是市二院的一名醫生，無不良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喜歡運動，喜歡小動物……”柯沐瑾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完全不管甄羽蓁。

“嗯，挺好的。你是打算讓我給他介紹對象？”甄羽蓁特地看了眼坐蛋殼椅上的柯牧霖。

“不。我覺得你和我哥很配。哈哈哈，想介紹你倆認識。”

“你這小小年紀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老操心大人的事哈。”甄羽蓁踮起腳尖，‘慈祥’的摸了摸柯沐瑾的頭發。“再說我也有喜歡的人了。”

“是那個男人？”

“聰明。”

“好吧。雖然他看起來可能并不如我哥優秀，但是你喜歡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柯沐瑾興致缺缺的和甄羽蓁走到她哥面前，兩人成年人又客氣的寒暄幾句，柯牧霖便拖着柯沐瑾離開。

“小蓁吶，剛離開的那個男人叫啥？你有沒有他的微信？”高宇暗中觀察了一陣子後，又黏了上來。

“你要幹嘛？”前者狐疑的看着後者。

“我覺得他挺對我胃口的。”後者不要臉的回答。

“人家是直男。姐們，你自個兒找塊地兒涼快涼快去吧，我還要和我暗戀對象培養感情，你們就不要再打擾我了，好不好。”甄羽蓁撇下高宇，極速朝着蘇煜前進。

“這個小氣鬼！我聽着好像是市二院的醫生來着，趕明兒去醫院找找。”高宇喃喃自語着，開始認真的找起書來看。

甄羽蓁走到蘇煜跟前時，他正捧着本書，倚在書櫃邊上，認真的看着。

‘好看的人，果然不只是一面好看，而是方方面面都很好看！’甄羽蓁就這麽靜靜的站着，靜靜的盯着，也不出聲，也不打擾。

“你們聊完了？”蘇煜忍不住開了口，這應該是甄羽蓁第二次這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

“嗯。嘿嘿，沐瑾妹子還誇你長得帥呢。”甄羽蓁戲谑的看着蘇煜，“她讓我問問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喜歡什麽類型的？”

“嗯……，活潑開朗的那種就很好。”

“嘻嘻，那你的标準還蠻低的。”甄羽蓁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随意翻着。“你也喜歡看書？”

“還行。不忙的時候會看看。”

“都看什麽類型的？以後我可以幫你留意留意。”看似随意的一問，實質提問方式都是提前好幾天就排練好的。

“挺雜的，基本什麽都看。不過也有偏重的，會更加關注文學這一塊。”蘇煜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明明就不喜歡被人追着問隐私，結果竟然不讨厭甄羽蓁抛出的，各種私人問卷調查形式的問題。也許在身體的某一處，于初次相遇的時候便認出了她。所以，無論她怎麽樣，他都不反感，甚至總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村上春樹，川端康成，岩井俊二這些日本作家的書，你看嗎？”

“會看。我個人還是蠻喜歡這三位的。”

“哈哈，我也是！”甄羽蓁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往上提，明确的顯示說話主人這時候的真實心情。

“喵~”胖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竄了出來，一躍跳到蘇煜的肩膀，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臉頰。

“胖子，下來。你這樣會打擾到別人的！”甄羽蓁張開雙手，準備去拉黑貓，黑貓‘咻——’的一下，跳到蘇煜的頭上蹲着。

“沒事。”蘇煜把書小心的塞進書架，緩緩地把貓抓了下來，抱在懷裏。

“胖子很重吧。”甄羽蓁嫉妒死了在蘇煜懷裏被撫摸的黑貓。

“不會。我以前養過一只橘貓，可比它重多了。”蘇煜專心的吸貓，他愛貓也愛狗，自從小黃和胖胖沒了之後，就再也沒養過了。

“橘貓，那确實很重……”甄羽蓁瞅着眼前這幅美男吸貓圖，蘇煜的注意力完全被胖子勾走！她根本就沒有插入的餘地。‘一個兩個的都來和她搶男人！過分！’

“小老板，過來結賬。”儒雅大叔右手持着幾本厚厚的經濟學叢書，稍微往左後靠的位置，站着一個漂亮的女人。

“一百五。”甄羽蓁施施然飄回櫃臺，随便翻了翻，開始亂報價碼。

“三百，不用找了。”大叔從錢包抽出三張紅票子，把書交給身後的女人，“今天很開心，認識了好多朋友。”眼神意有所指的朝左後瞥了幾秒，“以後舉辦這種活動的時候，要在微信群提前通知。”

“OK！”甄羽蓁站門口，目送大叔和他的臨時女伴離開。

時間過九點，向着十點進軍。外面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不用細聞，都可嗅出空氣裏散發出的濃濃的泥土和草木混織一起的氣味。

“謝謝老板的盛情款待，今晚超開心的。以後要是還有舉辦這種活動，可得提前說哦，我們現在沒什麽課，可以過來幫幫忙。”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同站在櫃臺的甄老板道別，離開。

天色漸晚，書店內不多的參加書友會的成員，一個接一個的魚貫而出，最後店內就剩蘇煜和她兩人。

蘇煜掃視書店一遍，确認其餘的人都已離開，把懷裏的貓擱到椅子上，着手收拾散落在各個角落的空杯子和面包碟。

“哎呀，不用不用，你也趕緊回去，晚點就沒車了。”甄羽蓁接過蘇煜手上的東西，放在前面長條形桌子上，推着蘇煜往外走。

“就幾個空杯子碟子的，收拾一下，也不會花費太多時間。”蘇煜沒預兆的轉過身，害得甄羽蓁沒剎住腳，直接撞了上去。

“好吧。如果你執意要如此這般的話，我肯定不會攔着。”甄羽蓁順勢賴在蘇煜的懷裏，沒有一點做為一個年輕女性該有的矜持。

“……”時間差不多過了30秒分鐘。

“抱夠了嗎？”蘇煜27年人生，對感情這方面不能說是一片空白。也許是以前，那些女生主動告白，他又不反感，最後在一起的，除了平常活動中多點遷就和作為一個準男友該做的事情，他覺得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更不用談投入過多的情感；所以多半戀情最後都無疾而終。這次不一樣，那股莫名的芳香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嗅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開始飛速往上沖，心‘boom boom’的快速跳動，那種血脈噴張的窒息感，快使他昏厥。

“沒有。抱着你好舒服。”甄羽蓁像極了她家黑胖子，在蘇煜的身上來回蹭着，“為什麽你這麽香~”

“……，我們快點把東西收拾完吧。”蘇煜制住面前不客氣揩油的女流氓的肩膀，輕輕一轉，兩個人統一方向，他推着她進去，收拾聚會後的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