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習慣了昨日突然出現的微光後，路人甲發覺這光芒其實并不是十分明亮。
他站在一片沙灘上，海水擁上來沾濕了腳面。
波浪打散了他的影子，他後退幾步，撐着手坐下。
很像是日落未盡的風景。
路人甲不知自己這份感覺的憑據是什麽，大約是他潛意識裏留下的痕跡。
當他凝神的時候，與時俨聽覺相連的外間聲音會消失，海浪與海風的聲音同時湧入耳朵。
路人甲突然生出了海釣的想法。
“時俨，你能不能幫弄一根魚竿？”
“……可以，怎麽送給你？”時俨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從包裏翻出耳機戴上。
無聊的玩笑話被接茬，路人甲來了點精神，“你冥思一下，試着在腦海裏想象一根魚竿的樣子。這裏是你的意識，我覺得你想象什麽就會出現什麽！”
說完之後，路人甲靜待自己身邊可能出現的魚竿。
過了一會，他問道：“你想了沒有？”
時俨：“想了。事實證明，你的推測錯誤。”
路人甲：“我就說這種好事不太可能。”
時俨摸出手機，搜了搜附近的地圖，找了條美食街。
才開拍一天，說不上習慣了新劇組，不過今天沒發生什麽令人不快的事情，至少這一晚她可以心情愉快的度過。
美食街的建築頗有複古氣息，像一些民國電視劇的都市街頭。
這個點來吃晚飯的人很多，日頭剛落不久，夜燈已上，整條街半明半暗。
“逛街？”路人甲看夠了海，轉過來的時候看見熙熙攘攘的街道。
這算是一件稀奇事了。他不知勸過了多少次，時俨都不肯出門，離家兩公裏就算遠方。
時俨沒說話，在街頭駐足一會，然後打開地圖，目的地選了酒店，按着導航路線走。
路人甲：果然對她沒期待才是正确的。
回到酒店後，時俨點了個外賣。
在外賣來之前她先洗了個澡，路人甲又被迫看了二十分鐘的海。
他仰躺在沙灘上，試着閉上眼，沒過一會又睜開。
沒有睡意的話确實不能憑空睡着。
他現在有了肉/體，可不會餓不會困不會疼，好像是個幻影似的。
抓着沙子往身上的白色圓領長袖塗了塗，一點污跡也不沾，更像是幻影。
時俨洗澡的時候喜歡把手機擺在外面播放音樂，而且熱愛單曲循環，現在在播的這首《青空》，路人甲覺得自己都快會唱了。
他小聲哼了幾句，跟時俨說：“我有一個查我身份的想法。”
不習慣洗澡時有人交談的時俨捏緊了浴球，吸了一口氣，語氣有點生硬：“你不要突然說話。”
正悠閑着的路人甲很無辜：“時俨，你跟別人說話的時候都輕聲細語的，怎麽和我就這麽不客氣？”
“別人是別人，你是你。”
“你這樣下去，以後咱倆現實見面了，指不定你要跟我吵架。”
“……”
“我說說我的想法。我看到或者聽到一些東西基本都能知道以前是不是遇到過。我想，只要我看到的東西足夠多，就能通過線索拼湊成一個人。”
“……”
“時俨？你怎麽不說話？你的澡還沒洗完……”
路人甲等了一會，不耐地翻了個身，正瞧見鏡子裏睡裙落下來，雪白的皮膚一閃而過。
聲音戛然而止，他立刻又翻過去。
果然有了身體之後身體會給予下意識的反應，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用視線去搜尋。
路人甲按了下自己的胸口，聽到時俨說：“大海撈針。”語氣跟平常沒什麽分別。
可能是他剛剛那句話的尾調，就算沒有疑問詞聽着也像疑問句，所以時俨沒有發現他的小疏忽。
路人甲在自我安慰中淡定了下來，判斷這件事可以忽略過去，不必讓時俨知道。
外賣打電話通知送到了大堂，時俨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下樓。
路人甲提醒她：“你在劇組酒店要跟在自家一樣随便嗎？你這樣要是被狗仔偷拍到了，估計得上個熱搜。”
時俨：“熱搜有限，輪不到我。”
“你真看得開。既然進了娛樂圈，不想出名麽？”
“拍戲只是謀生，無所謂名氣。”
“有了名氣就能拍更多更好的戲，賺更多的錢，提高一下生活質量你不樂意？”
“一日不過三餐而已，我對現狀很滿意。”
時俨取了外賣上樓，一路上沒碰見人，當然也沒有什麽隐藏的狗仔。
吃飯的時候她想起好幾天沒登錄微博，更是好久沒營業，于是随手拍了張照片，配字“工作中”發了出去。
她平常基本不會去看熱搜，應該說，與她無關的東西她都不怎麽關注。出道五年，她唯一一次跟熱搜有關還是出現在一段視頻的背景路人中。
《把酒問青天》播出的時候，一開始沒什麽人看好，很快因為劇情不錯、打戲精良吸引了大量的自來水劇粉。劇方甚至沒有安排營銷公司，硬是憑自身質量常駐微博熱搜。
那段時間微博非常熱鬧，給時俨一種全民觀劇的感覺。
電視劇相關的詞條霸占微博熱搜後，劇方放出了一些拍攝時的花絮。
男主角路朝許在劇組的一段花絮上了熱搜。是他跟武指一起研究打戲動作設計，然後進行練習的情景。
這個情景時俨很熟悉。
因為花絮拍攝當時，她就在圍觀的工作人員裏，并且被拍進了花絮中，雖然她的臉拍得并不清楚。
《把酒問青天》中時俨的角色是一個劇情副本裏的反派。
表面上是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實際心機計謀不輸男兒，為了保家族榮譽，不惜迫害無辜百姓。
她在大街上目睹白莫林救人時的武功，便起了利用的心思。
那天拍的就是這場戲。
武指設計的一套動作在實際拍攝時跟劇情演繹出現了一點沖突，只能适應劇情進行調整。
路朝許對武術動作設計非常感興趣，并且作為表演這套動作的演員，非常合理地加入了探讨。
在《把酒問青天》拍攝之前，時俨跟路朝許只在公司見過一面。
路朝許并非科班出身，在進流心傳媒之前也不是哪個網絡平臺的紅人，沒人知道公司為什麽簽他。
在路朝許獲封頂流之後網上關于他的消息裏出現最多的評論關鍵詞是任性。
很多對家粉絲罵他一火就忘我，小心跌得很慘。
但時俨知道，路朝許并非火了才任性，他是一直就任性得很。
公司簽了他之後立馬給了一堆劇本，全是重要角色，不乏男主角，很多都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
不過最終全被路朝許給推了。
當時公司內部還在傳路朝許是不是公司大股東的消息，不然就算他外形條件過硬，也得被雪藏一段期間磨磨銳氣。
可路朝許并沒有被雪藏，甚至沒過多久就接了《把酒問青天》的男主角白莫林一角。
時俨曾偶然路過會議室，聽到了路朝許拒絕劇本時說的話。
“……通篇都是男主角救人劇情，從南救到北，從主角救到配角，他可真忙。你還不如讓我去演奧特曼，光的化身，能拯救整個宇宙。”
不知怎麽的，時俨聽着，總覺得任性中透着一股子清澈的幼稚。
那時候她還沒見過路朝許，等到路朝許推門而出時，一個不防額頭正撞到了他的下巴。
時俨摸着頭後退一步，這一下撞得生疼。
她從小就不太耐疼，都顧不上去看撞着了誰，只管龇牙咧嘴地揉自己的腦門。
半天，聽到疑惑的聲音：“這麽疼？我的下巴明明不尖啊。”
真是怪異又好笑的理由。這是時俨的第一反應。
也是因為路朝許出聲了，她才忍住疼，放下手，誠懇地鞠了一躬：“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了你。”
鞠躬角度雖然不大，可路朝許原本就比她高了不少，就顯得聲音像從很高的地方傳來，“你道什麽歉？是我把你撞疼了，我道歉。”
時俨擡起頭，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大約只有二十歲，一雙形狀漂亮的眼睛含着不羁的笑，明亮到不可思議。
他道歉之後，忽然學着時俨的動作也朝她鞠了一躬，然後揮揮手走過她身邊，“要是撞傷了可以找我負責哦，我叫路朝許。”
時俨在原地呆了一會，然後揉揉腦門，走了。
再次見到路朝許是在《把酒問青天》的開機儀式上。
全體合照的時候，她站在第二排的角落，一擡眼就看到前排中央穿着少俠戲服的路朝許。
大合照之後導演拉了在場的幾個主要演員準備再拍一張，路朝許在鏡頭前左右看看，忽然回頭望向時俨，笑着說：“你怎麽不過來？你不是也參演嗎？”
N線無名演員時俨在衆人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鏡頭前，露出一個不尴不尬的微笑。
拍完就要溜走的時俨被人提溜住衣領，回頭見路朝許對攝影師說：“麻煩幫我倆合個照。”
時俨拒絕無能，又默默把腳移回來。跟男主角合照嘛，同一個劇組，小事。
再拍完再要溜走的時候又被人提溜回來，這下時俨真有點沒耐心，小聲說：“你還要幹嘛？”
路朝許從助理那邊拿來手機，說：“加個微信，晚點照片發你。”
時俨：“……工作人員會發給我的。”
路朝許擡頭懵了一下，“那就加個微信，我們畢竟不打不相識。”
時俨整個人無語住了。
後來路朝許的微信就躺在了她的列表裏，直接沉了底。
《把酒問青天》開拍兩個月之後才到時俨的戲份。像她這種小角色，統籌在規劃拍攝的時候不太考慮她的工作排期，不多的戲份經常出現早上一場晚上一場的情況。
為防拍攝進度出現意外，時俨常常一整天都待在劇組，所以經常能見到路朝許拍戲。
兩天過後，時俨确認，這個圈子裏确實存在天賦型選手。
共情、情緒的起承轉合、爆發張力……與劇情完全相融，與其說路朝許是在表演白莫林，更恰當的說法應當是他就是白莫林。
一旦入戲，路朝許的身上再也沒有自身的影子，而完完全全是一個江湖俠客。
從少年到滄桑，歷經千帆，初心不改。
不拍戲的時候，路朝許不像其他演員，不太看劇本也不玩手機，而是去觀察劇組其他工作人員的工作，好像很感興趣似的，一有機會就跟着學。
等到整個劇拍攝結束，他上能吊威亞，下能安軌道。
熱搜花絮裏的那一套武術動作，路朝許在武指的指導下練習兩遍後就很得心應手。
因為動作實在太漂亮利落，幾乎整個劇組都被吸引了過來。
時俨就在其中。
她覺得，有些人天生引人注目，路朝許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