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路人甲對夢的認知不多,從在時俨的意識中醒來後,他入過兩次時俨的夢境。
夢裏,他根據夢的背景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第一個夢中,他不知被什麽力量指引,要将某個人帶離戰場。
夢醒後他知道那個人是時俨。
第二個夢中,他得知某個人将要被利用和抛棄,在找到她的時候,他發現那個人也是時俨。
兩個夢都不長,在夢裏的時俨拒絕他之後就醒了過來,他回到那個和金魚島的海很相似的海邊。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進入的夢中,也不知道驅使自己的力量是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得知夢裏的故事背景。
好像他的意識在夢裏蘇醒之前,已經經歷過更漫長的時間。
這個推測在他第三次進入夢境時被證實。
他清晰地看見眼前的海消失掉,那樣漫無邊際的世界,仿佛遠古繪畫一般,從邊緣起褪卻形跡,變化成一片連綿荒野。
他站在荒野之上。
身上的現代服飾換成了一身粗布麻衣,赤腳踩着泥土枯枝。
有人從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背,聲音是十來歲的少年音:“快幹活,日落之前幹不完的話又要被家主鞭打了。”
“家主?”路人甲重複一聲,同時腦子裏湧現一堆并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他現在所在的這個身體主人叫連治,是本地連氏家族的私生子,在來尋親時身份不被承認,又因母親過世,最後留在了連家當一個家奴以求存活。
連治長到今年已有十五歲,每天除了幹活還是幹活,一眼可見的生活讓他産生了深深的厭倦,他決定去參軍。
亂世中,無名兵卒容易枯草埋骨,卻是他這種人唯一能夠出人頭地的方式。
近似于腐爛的生活讓他産生了深深的勇氣,他迫切地想要遠離這個世界,不惜以命相搏。
在了解現狀後,路人甲陷入沉思。
時俨平平靜靜的性子,到底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背景複雜的夢?
以前兩個夢的經驗,在找到時俨之後她就會醒來,然後他就能離開夢境。
當然,前提是他知道夢裏的時俨是誰、在哪裏。
但這個夢裏的他并不知道。
路人甲疑心這個夢是進早了,他還沒獲取到時俨的信息,目前他的唯一行動目标就是參軍。
亂世參軍,換個說法,就是殺人。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路人甲一時接受不了這兩個字,無論殺人是侵略還是衛國,他此時都沒有這種覺悟。
這不是他該走的路。
他得找到時俨。
也并非全無線索。這是時俨的夢,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會以她為中心。
從這一點來看,時俨應當離他不遠。
夢裏的時間推進沒有痕跡。當路人甲決定先安心割兩天豬草時,這段時間已經過去,幾乎是一晃眼,他就出現在大街上。
街上遍地是他這樣貧苦穿着的行人,即使是這樣,也有人當街搶劫。
聽到“偷東西了,抓賊啊”的叫喊時,路人甲剛摸清四周的情況。
他循聲看過去,長街上的人群像石子投進沸水裏一樣濺開。
反應快的都已經閃開,給賊和抓賊的讓路,反應不及的都被掀翻在地,順便帶倒了沿街的幾個小攤。
路人甲搓搓手,準備沖上去把賊給按住。
他還沒動,人群裏就出現一個輕盈的身影,擡腳一借力,像只蝴蝶一樣單手落在賊的肩頭,一個輕轉躍到了賊的面前,然後腳一踢,不知踢中了哪處穴道,小賊立刻單腿跪地。
“姑娘饒命!”賊把搶的東西扔到了一邊,以頭搶地連連求饒。
姑娘歪了歪頭,問道:“知錯了?”
小賊直呼“知錯知錯”。
女孩笑了一下,收回了踩着賊跪地膝蓋的腳,“好吧,知錯就好。”
小賊剛要咧嘴笑,女孩突然快速出手,“啪啪”幾聲響過,賊的臉上就多了重疊的巴掌印,鮮紅得跟剛熟的蘋果似的。
“知錯也要受罰。”
女孩打夠了之後,拍拍手在衆人的注視下走了。
路人甲站在圍觀的人群裏,心裏有一百二十分震驚,這個當街暴打搶劫犯的狂徒竟然是時俨!
時俨在自己的夢裏是瘋了麽?
即使夢在形成之初已經有了部分設定,可本人人設也不應當這麽離譜吧?
震驚之餘的路人甲不忘追上去,他得讓時俨醒過來,并且提醒她,下次做個世界和平全員小康的夢。
他雖然沒有親手割豬草的體驗,可時間流逝中割豬草帶來的疲勞刻在了他的身體裏。
夢裏的時俨腳程太快,等他追上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一處豪華府邸大門前。
門前站着一個青年人,衣飾華貴,神态倨傲,對着歸家的時俨說:“又去哪胡鬧了?快回房梳理一下,陛下宣你進宮。”
路人甲被府邸前的士兵攔住,沒能追上時俨,眼看着她回了家,又出來,進了一駕馬車。
他跟着馬車跑到了宮門前守着,想着怎麽着到晚上也該出來了,誰知一眨眼,他就出現在了軍營裏。
被夢境一帶而過的這段時間的記憶同時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連治終究還是參了軍。
少年人不要命的瘋勁讓他一往無前,幾年過後混出了名頭。
平白得到了記憶的路人甲發覺,這個夢也許在形成之初已經定好了往後的發展。
在被忽略的時間裏,他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去決定連治的行動。
他只能在時間過去之後,接受一切的變化。此時他才像是清醒,才是他自己。
在他沒有親身經歷的幾年時間裏,這個國家的皇帝發了瘋。
以連治的身份,并不知道皇帝為何發瘋,或者說,發瘋這個詞本身并不合适。
幾年前,皇帝突然改了長久以來的懷柔政策,開始對周邊小國出兵,接連攻下了好幾個國家。
這在外人看來是亂世英雄,宮中卻有小道消息傳出。
他們仁慈的陛下突然開始窮兵黩武,是因為他喜歡的姑娘在一場針對他的刺殺中失蹤。
據說這個失蹤的姑娘是當朝太宰的幺妹。
其實民間都在傳,那個姑娘是死了,只是陛下不信而已。
死于政治刺殺的姑娘成了引爆皇帝陛下身體裏嗜血因子的導火索。
連治所知只有這些。
路人甲覺得這個故事裏的傳言過于輕率。
就算真的存在這麽一個姑娘,她的死亡也只是借口而已,戰争永遠是源自人的野心,而非愛恨。
不過他不想糾結于此。
這一切只是夢而已,這個世界的價值觀也許不是他所知的價值觀。
他的目标始終只是找到時俨。
現在周邊國家已被吞并殆盡,戰争停止了一段時間。
連治之所以還留在戰場,是負責處理戰後遺事。
路人甲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尋找本國兵将的屍首,準備将他們帶回國內埋葬。
結果竟讓他找到了個活人,還是個女人。
他看到她的時候,她一身髒污,頭發散亂,徒手翻開一具具屍體,去看他們的臉,嘴裏不知道在念叨着什麽,好像瘋了一樣。
路人甲走過去,勸了一句:“這些屍體都已經腐爛掉了,認不出來誰是誰,別找了。”
聽到人聲後,那個女人大夢初醒一般,突然擡起頭看向他,然後沖過來抓着他兩只手臂,問:“江謙呢?他還活着嗎?”
在連治的記憶裏,江謙是這個國家皇帝的大名。
路人甲沒說話,伸手撥開女人臉上的亂發,皺了皺眉:“時俨?你怎麽成了這幅鬼樣子?”
“江謙呢!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夢裏的時俨瘋得厲害,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麽。
路人甲見她這副姿态,突然想起那個傳言中因刺殺而死的姑娘。
如果時俨就是皇帝的那位早死白月光,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
而且這是她的夢,她是不可能死去的,否則這個夢沒辦法繼續下去。
這個披頭散發的時俨在短暫的情緒激動後沒得到答案,于是繼續去翻屍體。
路人甲看不下去,把她一把從地上拎起來,提高了聲音:“時俨,你醒醒!”
時俨推開他,又想往屍體上撲。
得虧路人甲眼疾手快抓住她,幾乎算是吼了一聲:“七點了,你該起床了!”
時俨愣了一下,然後說:“你是不是有病?”
路人甲感覺自己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下。
要是這樣他還看不出時俨的問題,那他就是個笨蛋。
這個夢裏的時俨,根本不像他一樣,擁有夢之外的記憶。
她只是夢裏的這個人。
想明白的路人甲松開手,決定先退一步,說:“別找了,皇帝好好地在宮裏待着呢。”
聽到這話的時俨反倒怔住了,而後被滔天的喜悅撲倒,整個人都仿佛亮起來,拔腿狂奔而去。
路人甲咬了咬牙:“有這麽開心麽?”
他望着時俨離開的背影,跟了上去。
這幾年連治身體素質長進很多,路人甲沒把時俨跟丢。
可他也沒跟多久,時俨進入皇宮之後沒再出來。
不多久,他的所在再次變幻。
十裏紅妝,皇帝大婚,舉國齊賀。
連治在恭賀的百官之內。
路人甲覺得這個場景格外別扭。
連治的記憶告訴他,在平定諸國後,皇帝找回了當初失蹤的姑娘,以皇後之位迎娶她。
玄武堂前,皇帝一身雍容冕服,等候他的新娘。
新娘款款而來。
而在皇帝伸手向她的那一刻,在百官的注視之下,新娘憑空消失了。
路人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人群吵吵嚷嚷時,他在人群之後笑了一聲,自言自語:“時俨,難道你做的是一個時空穿越的夢嗎?”
然後他們的皇帝真的瘋了,開始舉世通緝他的新娘。
沒過多久,剛平靜下來的戰争又掀起。
皇帝親自上了戰場。
連治在皇帝直屬的軍營內。
場景變幻時,路人甲突然明白這個夢要如何醒來。
皇帝因軍情失誤遭遇了伏擊。
他帶着一隊人護着皇帝離開戰場,回到了城池之內。
不久,敵國大軍圍城。
皇帝站在城樓上,戰甲外紅色披風翻飛,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束慘淡的雲霞。
兩軍陣前,一個女子突然出現。
長裙曳地,鳳冠霞帔。
皇帝目眦欲裂,從身邊的士兵手上奪過箭,對準城樓下的女子。
路人甲踏上城牆,飛躍而下,向着時俨奔去。
長箭破空聲響如同鷹嘯。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