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路人甲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是不是比箭快,他沒能見到這個夢的結局。

當他奔向時俨的時候,城牆下千軍萬馬退卻,秋日荒涼退卻,大紅嫁衣的女子也如煙一般消失。

他站在海邊。

看到長箭搭上弓弦時心頭湧起的狂烈感情還在身體裏顫動。

路人甲按上自己的胸口。

這是自他有意識後,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知覺。

心都快從裏面跳了出來。

生死這種事,果然很難從容。

稍微平靜下來後,不由就想到這個夢的始作俑者。

時俨到底為什麽要在生日剛過完的晚上做這樣一個噩夢?

路人甲百思不得其解。

夢結束了,她也該快醒了。

路人甲不想動,在沙灘上躺了一會。

視線盡頭處挂着一輪太陽,以極其淡漠的光線鋪向海面。

這光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些。

Advertisement

他背對着時俨的視覺時,也不怎麽能聽到時俨說話。

但時俨基本不會主動找他,倒也沒什麽影響。

他回想起夢裏的時俨。

直爽嬌蠻的路見不平,瘋癫可憐的屍海尋人,明媚燦爛的鮮紅嫁衣……

在夢消失前,他分明看見她的臉上悲戚又無奈的神情。

作為連治,他只能窺見夢的一角,不能全知時俨究竟經歷了什麽。

但無論經歷了什麽,夢終究是夢,夢裏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時俨。

路人甲翻了個身,看到了手機屏幕上一截指尖在滑動歌單。

房間內光線暗淡,那截手指卻好像雪一樣,白得過分。

滑了好一會,點開了其中一首歌。

“選了半天還是同一首,沒意思。”

時俨沒理他,手機放到一邊後習慣性地閉眼緩解初醒的倦意。

熟悉的音樂響起,路人甲跟着哼了兩句。

時俨依舊安靜得很。

一首歌結束,在循環開始的前奏中,路人甲問道:“你為什麽會做噩夢?”

他忽視不了這個問題。

時俨說:“我沒有做噩夢。”

“你不記得昨晚做的夢了?”路人甲問。

“記得。”

“那為什麽說自己沒有做噩夢?”

“那不是噩夢,是一個好夢。”時俨說。

路人甲呆滞:“箭都要紮你身上去了,還是好夢?”

不可置信的時候聲音難免提高了些。

時俨剛睡醒,還不太能接受這種分貝,從被子裏伸出手捂住了耳朵。

當然,這只能阻隔外界的聲音,阻隔不了路人甲的聲音。

路人甲繼續說,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時俨,你不然再去精神科看看吧。”

“……”時俨深吸一口氣,“這次你又是誰?”

“保護你性命的人。你知不知道,中箭的話即使在現代這種醫療水平,也只有40%的治愈率?”

時俨沉默了一會才說:“這只是夢,沒有人會死,沒有人需要保護。”

路人甲像是聽到了不能理解的事:“雖然是夢,可夢裏的人也會傷心吧?誰想好好的被人紮上一箭?這皇帝病得真不輕,前面還要跟人結婚,後面就直接下殺手,幸好這婚沒結成。”

他一股腦說完自己的想法,聽到時俨哼了一下,好像他說的東西很好笑,更是不能理解,“所以這為什麽是個好夢?”

時俨掀了被子下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和落地窗。

清晨的海風撲面而來。

“醒來之後感覺心情不錯,所以是個好夢。”

這是時俨一貫判斷好夢還是噩夢的方式,她的心情不會欺騙她。

如果真要去細說理由的話,也許是因為夢裏的兩個人是真心相愛,只是被命運捉弄。

她離開了他兩次。

第一次他以為她為救他而死,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經年之後重逢,失而複得的同時産生了極度的不安全感,害怕着失去。

她承諾永不棄他,卻在他人生中本該最開心的一天再次離開了他,讓他的膽戰心驚成為現實,讓他瘋魔。

可最後那一箭,時俨清楚會射偏。

他們之間沒什麽不好,沒有人做錯什麽。

那又怎麽能算噩夢?

*

起床後時俨在酒店吃了早餐,然後背了随身小包出門。

路人甲看着她坐上公交車,問道:“你去哪?通告空檔就兩天,你不該打車出行珍惜下時間麽?”

時俨:“機票花費超支,現在要節衣縮食。”

路人甲:“……”

公交開了半小時後,時俨下了車,進了一家花店買了一束白菊。

然後又坐了另一條路線的公交,彎彎繞繞後,在鶴林墓園站下了車。

路人甲一見是墓園,沒再說什麽話。

時俨抱着懷裏的花,登記過後往墓園西北方向走去。

這個墓園在半島的角落,靠近海邊,風有些大。

林立的石碑前多數都擺滿了鮮花。

時俨停在一座墓碑前,撿走碑前的落葉,把花放了上去。

她的視線落在墓碑上的照片。

一個看着十分慈祥的女人,面帶笑容。

路人甲的餘光看到墓碑上寫着“故王慧華之墓”。

沒有生年,也沒有立碑人的名字。

時俨站了一會,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出園的小路上,有個擦肩而過的人突然回頭追上來,問道:“你是……時俨?”

時俨被問的一愣,望着面前的人。

應該跟她差不多年紀,膚色是這個半島上的人常見的小麥色,兩邊臉頰分布着常年在太陽下生活的曬斑。

時俨不記得自己在哪裏見過她,可對方一副認識她的表情。

“你是……”

吳蓮蓬有些失望地抿了下嘴,很快又恢複笑臉:“你不記得我也正常啦,畢竟咱們都快十年沒見了。老實說,要不是你最近出現在熱搜上,我也不會想起來你。我跟幾個同學提過,大家都沒想到你當明星啦。”

時俨知道自己最近被罵的厲害,會以這種方式獲得姓名也是她沒想過的。

吳蓮蓬倒豆子似地又說了一堆學生時代的事,急于證明自己的身份。

時俨有了點印象,初中時候班裏是有這麽一個同學。

“……你來這裏是給誰掃墓嗎?”說了半天後,吳蓮蓬才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嗯。”

時俨不想多說,耐不住對方根本看不出她所想,一臉好奇地問是誰。

“我外婆。”說完之後她微笑了一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

吳蓮蓬又在身後喊了她一聲,她直接忽略掉。

墓園這一站的公交難等,車也難打,時俨沿着來時的路往前走了一段。

白天的海面藍得清澈,陽光之下粼粼波光漂亮極了。

時俨默默走着。

路人甲判斷她剛掃完墓心情不佳,無意打擾,只借着她的視線看看現實的海。

看着看着忽然發現視線變得不穩定,左右環顧之後落在公路邊的栅欄上,接着手撐在了上面,一個旋轉落到了外邊。

偷翻栅欄的時俨小跑到海邊,沖着海面大喊一聲:“喂——”

路人甲受驚:“你喊誰?”

“我喊我自己——”

時俨應了他的話,卻還是用對着海面大喊的姿勢。

接着她又喊了一聲:“路人甲——你到底是誰——”

喊完之後她似乎很開心似的,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裏,踢着腳在沙灘上往前走,是一種很孩子氣的走路方式。

路人甲覺得,時俨大概特別喜歡大海,連願望都是在海邊買個房子。

“路人甲。”

時俨少有用這樣飛揚的語調跟他說話。

“幹嘛?”

“你不是會唱歌嗎?唱歌給我聽吧。”

“……”

“唱不唱?”

“我現在只會唱你早上的起床鈴聲。”

“好啊,就唱這個。”

“你都聽了這麽多遍,不厭嗎?”

“喜歡的話當然不會厭啊。”

路人甲無言,不再看向時俨所見,而是在自己所在的海邊,像時俨一樣漫步。

他輕輕咳了一聲,而後哼起了前奏。

【Look into ……】

《青空》的詞意是守護,沒有激烈的音符,沒有矯飾的歌詞,只是以平淡的語氣敘述着自己的承諾,會永遠愛你保護你的承諾。

路人甲的聲音比原唱低沉幾分,好似是從海面下傳來。

由他唱出來時,悲傷的基調淡了許多,好像歌裏的人等到了那個他想守候的人,正陪在她身邊,擦幹她的眼淚,為她抵禦傷害。

這首歌其實很适合在海邊聽。

那樣磅礴而平靜的感情,唯有海能夠容納。

路人甲唱完之後,時俨鼓了鼓掌,說:“也許你是個歌手呢。”

路人甲當這是對自己的肯定,不過他不贊同,“我感覺我還是對劇組的生活比較親切,等我知道自己是誰了,說不定我們還能一起拍戲。”

“如果……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呢?”

時俨在“不知道自己是誰”和“分裂人格離不開本體”兩個說法之間選擇了前者,她不想徹底按滅路人甲的希望。

而路人甲仍舊沒有察覺,甚至開起了玩笑:“那我就只能一輩子跟着你了,跟你一起無聊至極地活到一百歲。”

開玩笑的同時不忘聲讨時俨的日常。

時俨被加強語氣的四個字拿住,“無聊至極?《西游記》你不是也看得很愉快麽?游戲我也比之前稍微會打了些,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路人甲看向海邊:“喏,我現在想去海上沖浪,你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