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守難全
情守難全
第六章 情守難全
四人并不能全部禦劍而行,所以只得穿過山脈重重,城鎮座座,歷時半月有餘,才到了息靈山附近的紅葉林。
長儀看着紅葉林,腦海中的一些碎片開始拼湊,實在教人有些忐忑不安,但有師兄在身邊,他還是稍微的定下心。
待到了息靈山,稀薄的結界時隐時現,已達不到保護隐蔽的作用,且不需要破解符咒,四人就輕而易舉地進入其中。
長儀進谷之時,本是若隐若現的結界有了感應,和長儀體內的靈力來自一脈,開始自動修補,稀薄的白光化為藍色,封閉天際,将整個靈谷籠罩其中,靈氣氤氲,循環不息,力量強大。
息靈山,縱眼望去,代表信仰的女娲神像已灰跡斑斑,新起的房屋三三兩兩,零零落落,灰燼之中新生的樹木低矮雜亂,滿目蕭條破敗的景象。
長儀腦中一些過去的記憶碎片,又是欲要拼湊,他覺得腦袋發痛難耐,強壓着自己表現出正常的樣子。
看着結界的恢複,幸存的村民們,馬上就知道了大巫祝的傳人回來了,歡欣鼓舞,喜迎上前,一個年紀較大的長者奉上一身衣物,兩個小丫頭片子擠着要帶長儀去沐浴更衣。
“你們別動,我要和師兄一起洗。”長儀不習慣和其他人過于親密。
此言一出,長者驚詫,“算來,少主也有了一十四歲,怎麽能随意和別人一起沐浴?”
聞言,雲雷、雲霧這一路見怪不怪,類似的事情看得多了,看到了麻木,對青羽和長儀之間的相處方式,不再一驚一乍,這回倒是青羽有些尴尬,的确長儀不是四年前的長儀了,如今已是十四歲年紀。
現在不能再把他當個孩子對待了。
“長儀,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既然師兄發話了,長儀又執拗不過兩個熱情膩歪的小丫頭,被擠搡着帶到靈谷的溫泉沐浴,青羽就站在外面等候。
“你們出去。”長儀從未在除師兄之外的人面前洗過澡,見這兩個小丫頭伸手就要給他擦背,趕緊向池中央後退幾步,遣她們出去。
兩個小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樂呵呵地偷笑着,只當是長儀在害羞,便也聽話的出去了。
“師兄,你在不在外面?”長儀嘗試着叫了一聲。
青羽假裝不在不出聲。
“師兄,你進來給我擦背。”長儀又叫了一句。聽外面還是沒有回應,便在池邊撿了幾塊石頭,亂丢一氣的向外面扔。
青羽閃了兩下,看着越來越多的石頭丢過來,只好走了進去,“你又胡鬧些什麽?”
“我哪有胡鬧?”說着趁青羽一個不注意,把他拉下了水。
“你真是,越來越不服管了。”青羽擦了擦一臉的水,視線清明間,只見長儀驀然湊近,與自己之間只有幾寸之距。
把他拉下水胡鬧的始作俑者,眼睛濯濯清亮,黑發披散在肩頭,皮膚晃得腦袋有些空白,以前只把他當個孩子,可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果然,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以後斷然不能在一起洗澡了,青羽一邊想,一邊下了決心。
沐浴完畢後,長儀喚人再拿一套衣裳過來給青羽換洗,兩個小丫頭送衣進來時,反而臉紅了,放下衣服就急匆匆地跑開了。
換好衣物,簡單地用了一些食物,青羽感嘆這回鄉蠱的威力,長儀回到息靈山只是半天,身體就好了許多,人也變得精神起來。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回鄉蠱能等,祟氣等不得。長儀不能離開九陵宗在這裏久住。所以,青羽開始想法子了解治蠱之法。
之後,雲霧将長儀、青羽引至冰炎洞,冰炎洞已經殘破不已,冰炎不再,石壁長滿青苔,一面巨大的鏡子擺在中央。
“這是蚩尤鏡,有女娲神力封存其中,由大巫祝啓動,每人都有一次機會,從鏡中對未來探知一二。”雲霧示意長儀将手放在鏡上,注入靈力,鏡面開始慢慢由灰暗變得光亮。
青羽看向鏡中,一眼認出鏡中絕代的少年便是成年後的長儀,少年冷然地與自己擦肩而過、分道揚镳,與不知名的藍衣少女和白衣青年一起離開。
長儀看向鏡中,只見黑衣少年,或者說是以後的自己?
坐在師兄身上,雙手摟住師兄的脖子,從額頭,到鼻尖,淺嘗辄止地碰觸着,然後嘴巴對着嘴巴,互相吃着對方?
間歇,衣物從肩頭漸漸滑落,淩亂了一地,師兄從嘴巴咬到了脖子,肩頭……師兄為何咬我?
雲霧看向鏡中,息靈山一片繁榮祥和,靈獸走,神鳥飛,清泉潺流,族人和樂,勝過韓炆大人在世時的昌盛。
突然一仙姿卓越的白衣仙人乘鳳而來,形似長儀卻神情截然與長儀不同,聲音悠然入腦,“你若想百年之後,靈山族是此種光景,将回鄉蠱的解法如實告知二人。”
蚩尤鏡漸漸由光亮化為灰暗,三人看到不同的未來情景,各懷心思。
雲霧心不在焉地引着二人走進冰炎洞二層,這裏本是少梧兇劍的看守之地,鎖劍臺上的殘餘祟氣驟然被長儀所引,聚集成鬼魅形态,沖着他煞然猛烈襲來。
青羽帶着長儀勉強躲過,但祟氣已然部分侵身,長儀抓住胸口,登時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雲霧責怪自己考慮不周,貿然将二人帶到冰炎二層來。
幫不上忙的,看着青羽将長儀抱了出去,安置在一層的石床上。
“我沒想到祟氣對他影響如此之大。”雲霧自責。
“他不能離開九陵宗太久,否則祟氣難以掌控,但他身上的回鄉蠱也是要命。”青羽渡氣,以護住長儀的心脈。
“這回鄉蠱倒是可以克制。”雲霧思前想後,下定決心,才這般說出。
“此話當真?”青羽站起身來,直視雲霧,無形的魄,壓得雲霧全盤盡言。
“我靈山族,第三任的大巫祝與外人私奔之時,就運用古老的守情蠱,克制了回鄉蠱的毒性。”
“這守情蠱如何施蠱”
“不難,在女娲神像的溶洞中,于午時三刻,取洞中第一杯新月之水,滴入二人之鮮血,放入靈山族的沙土,守情之蠱一分為二混入其中,交杯喝下,就可擺脫這回鄉蠱之力。”
“如此,去做便是。”青羽決定。
“但是,既是守情蠱,就要求二人成婚,有夫妻之實,并且自此之後,兩人生死相關,至于具體的後果,我也不清楚。”雲霧将好處壞處一并告知。
“如此,去做便是。”青羽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長儀,加重了語氣,重複話語。
雲霧一副了然,你自求多福的神情,“守情蠱的事情交給我,剩下的,你看着辦。”
長儀還在昏迷中,腦海中一切都在燃燒,碎片卻如死灰複燃,逐漸拼湊,長儀做了一個夢,又不太像夢,場景中滿天紅火,全是殺戮,息靈山一片血海,屍橫遍野,他娘死不瞑目。
長儀從夢中驚醒之時,似是要更深入的想到什麽,腦袋更加疼痛起來,連着胸口也是沉悶。
青羽坐在一邊看着他心神不定,祟氣有溢出的傾向,将一粒沁心丸塞入他的口中,剛才只聽長儀夢中叫着娘親,青羽覺得靈山舊景觸及往事,影響了祟氣,事不宜遲,回鄉蠱是盡早解除,早日回九陵宗為上策。
青羽将長儀扶起坐在床頭,問道,“你上次說要與我成婚,現在可還作數?”
長儀頓時驚住,連胸口的沉悶都忘記了,呆呆地盯着青羽。
“你為什麽想和我成婚?”青羽見長儀不說話,繼續問道。
“因為……因為成婚可以和師兄一輩子在一起。”長儀怕師兄反悔,迫切回答。
聽着長儀天真的話,青羽不知是喜是憂,“你為何想和我一輩子在一起?”
長儀思索道:“因為,師兄對我最好。”
看着長儀滿臉認真,青羽欲言又止。傻長儀,若是有朝一日你認為有的人比師兄對你還好,你是不是就要離開師兄了?
想到在蚩尤鏡中看到的分道揚镳的場景,青羽不覺苦笑,“長儀,我們今晚就成婚。”
待長儀反應過來,相信是真的要和師兄成親的時候,他還是壓根不知道成婚是什麽,怎麽成婚,他只知道今晚,一直只穿青衣、藍衣、白衣的師兄也換上了紅衣,長儀從來沒想過師兄穿紅衣也這麽好看。
在水滴,滴滴答答的溶洞裏,在女娲的神像面前,手指放出幾滴血,摻入泥土,還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奇怪的喝酒姿勢,莫名其妙地和師兄對半喝下。
他不知道師兄為什麽盯住自己怔住了神,發呆的師兄是他從未見過的,他也不知道師兄在想些什麽,很開心又好像帶着隐憂,總之,想想可以一輩子和師兄在一起,長儀很是開心。
“睡覺。”喝完交杯酒,青羽攬過長儀躺下。
“在這裏睡?”長儀掙脫青羽的手臂,半坐起來。
“睡覺。”青羽把人又攬着躺下來。
“在這裏睡?這裏沒有(被子)……”說話間,青羽一個翻身壓在長儀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寬大的紅色外衣将兩人遮掩住。
“師兄,你做什麽?”長儀覺得今天的師兄很奇怪。
“睡覺。”青羽還是這兩個字。
“師兄,你睡覺,為什麽咬我?”
……
長儀不知道這叫什麽,青羽咬他,他也咬青羽,很奇怪的感覺,疼痛卻願意承受,只因為那是師兄。
月華拟似人間被,誰與誰同寝寐?
天為被,地為床,鞋四只,人一雙,相依相偎,直至天明。
長儀從入谷之時便出現于腦中的記憶碎片終于在睡夢中拼湊的完整,他又夢到了過去,應該說想起了還是韓旻奚的過往,那天,他偷跑出了村,遇到一個白衣哥哥,對之洩露了村子裏的結界秘密,致使村子屍橫遍野,慘遭屠村。
激起了塵封的過去,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傷心之至,一雙血眸,如花開到靡荼般、有着最後的絕麗,滿載悔意地睜開。
黑氣圍繞着黑衣,祟氣逼人,殺性畢露,他看着身邊睡的正香的青羽,殘暴肆起,不受抑制地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青羽因疼痛窒息,睜開眼睛,眼前之人祟氣盈身,額間紅痕深現,黑衣半遮半掩,頭發淩亂。
青羽費盡力氣,掙開長儀,脖間已被祟氣傷到青黑。
長儀拔劍出招,劍式淩厲,正要向前刺入,身形卻有些踉跄,腰部酸軟地倒向青羽懷裏,青羽趁機将人打暈,點了昏睡穴。
沒想到,息靈山的一些事物,終是引起長儀的一些不好的回憶,造成祟氣不受控制,青羽整裝輕行,帶着長儀禦劍趕回九陵宗。
拂玉真人看到長儀這種狀況,立刻設陣治療,耗費修為,為長儀制止住祟氣。
此次抑制,功力耗損較大,在确保長儀暫時無恙後,拂玉真人轉向青羽,“以他的年歲,那些記憶對他來說,不堪負重,祟氣不受控制的情況,随時都會再次發生。”看着青羽也是一身的狼狽,不由皺了皺眉。
“他的回鄉蠱,怎樣了?”
“應該已是無礙。”青羽回道。
“如此,當前最棘手的只剩祟氣,權宜之計只好用忘天壺,将他這段時間的記憶塵封。”
青羽聞言,震驚于師尊所說的權宜之計。
“怎麽?你有什麽疑慮?”拂玉真人想不到向來沉穩的大徒弟,也會這般失神。
“沒有,一切為長儀考慮。”青羽垂眉低目。
塵世多紛擾,久病一場,再次醒來,長儀将只認為這數月間的記憶,是燒壞了腦袋,不再記得了。
他将不記得從年歲到現在的這段時光,不記得息靈山的一切,不記得青羽頭上的發帶,不記得那杯交杯酒,亦不記得他說好了要一輩子和師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