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TheNutcracker

The Nutcracker

周六路黎去拜訪之前在南濱學芭蕾的老師。顏老師聽說，路黎現在一點都不接觸芭蕾，神情十分失落和傷心。

路凝如是專業的芭蕾舞者，路黎小時候有次去劇院看媽媽演出，看見臺上穿着漂亮舞服的芭蕾演員，她跟路凝如說自己也想要學跳舞。

路凝如聯系了自己的同門師姐，讓路黎跟着她開始學習芭蕾。她退出芭蕾舞團以後，自己開了一家私人芭蕾舞室。

前後學習了兩年多，舞室學芭蕾的小女孩們有七八個。無論老師還是小女孩們，都認為路黎身材最好看，同時也跳的最漂亮，等長大以後也會成為一個專業的芭蕾舞者。

可是，路凝如生病離世以後，路黎中斷了芭蕾的學習，再後來她就跟着黎書行離開了南濱。

“小黎，怎麽突然安上橫欄了？”

黎書行看見客廳走廊牆壁上的橫欄，神情略驚訝地問道。

當年學芭蕾的時候，在家裏的這個位置安裝了拉伸的把杆，後來搬家離開被拆卸下來，現在又重新安裝了回來。

“我想閑着沒事壓壓腿，練下基礎。”路黎的目光也落到牆壁的把杆上面，“當時辛苦學舞，扔掉不管有點可惜……”

黎書行望着重新安裝的舞蹈把杆，眼睛空洞仿佛追憶過去的場景，似是對路黎說，也像是自言自語：“是啊，學芭蕾很辛苦，不練就太可惜了……”

為什麽這麽多年，再也不跳芭蕾了？因為會想起最愛的親人。

溺于過去的回憶中遲遲不願醒來，是失去最愛的親人以後的生活常态。

之前黎書行的工作是在設計學院教書，偶爾接一個實地工程項目。

後來路凝如去世，他開始重新回到設計院，親力親為地跟所有項目，所以這麽多年父女兩人四處為家。

雖然漂泊不安定，但是只有離開南濱，才能從過去的回憶中，一點一點慢慢走出來。

這次因為冬港博物館重修，黎書行才重新帶着路黎回到南濱。等到這個項目結束，他們還會到另一個地方安家。

南濱是路黎的出生地，但是路黎感覺自己，即便現在生活在南濱，也猶如一個外鄉人。

周三晚上黎書行到冬港實地考察，晚上家裏只有路黎一個人，于是沒有留校上晚自習，下午放學便直接回家。

家裏冰箱還有沒有吃完的速凍餃子，路黎決定煮餃子吃。煮完餃子端着出來，看見随手擱放在餐桌上的手機正在響動。

電話是方可櫻打來的，說是回家以後發現，自己錯裝了路黎的物理習題冊。

路黎聽了到拉開書包看，發現果然沒有物理習題冊，因為封面幾乎是一模一樣，錯把化學習題冊當成物理冊，沒有發現實際物理那本不在自己這裏。

“正好我吃完飯，要回學校找邬樹，我順便去送給你吧。”方可櫻說道。

路黎說好，“我在校門口等你。”

“不用，我直接打車到你家樓下，送給你就行。”方可櫻在電話裏面說道，“我外婆今天做了熏魚，我順便帶給你一盒……”

路黎還沒來得及回答，方可櫻那邊一陣吧啦咣當的聲響，然後電話就被挂斷了。

方可櫻到的很快，路黎簡單吃了幾個餃子，便下樓去等她。等了十分鐘左右，看見出租車從巷口駛進來。

“這一片都是上世紀的洋樓，路黎你家家底可以啊。”

方可櫻提着保溫盒和習題冊，下了車見眼前的頗有年代的法式洋樓，心直口快地感嘆道。

路黎搖了搖頭，伸手接過保溫盒和習題冊：“我爺爺留下的老房子。”

“你今天晚上怎麽也沒上晚自習？”方可櫻問道。

路黎如實回答：“我爸爸出差，放學就回家了。”

方可櫻“哦”了一聲。

“你要上去嗎？”路黎手指了指樓上她家的方向。

方可櫻語氣歡躍：“好啊。”

路黎在前面帶路，見方可櫻到處找電梯，她微微笑說：“沒有電梯，在三樓。”

方可櫻笑呵呵說道：“在學校爬樓梯爬慣了，沒事。”

兩個人一前一後爬上三樓，進了路黎家，餐桌上面還沒有吃完的水餃。

路黎轉身到廚房熏魚倒個保鮮盒，然後熟練洗好方可櫻帶來的保鮮盒。

“你自己在家？”

“我爸爸出差了。”

方可櫻順手拿了塊熏魚，扔進嘴巴裏。她眼下心裏正郁悶着，給邬樹發消息說去學校找他，然而邬樹說他今晚要和校隊隊友聚餐，讓她不要去找他。

“不衛生，你洗手後再吃。”路黎輕蹙眉心，提醒她。

方可櫻卻無所謂地笑說：“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路黎擦幹淨手上的水珠，才拿了塊熏魚吃，溫度還是熱的。

方可櫻笑倚着櫥櫃，問道：“你喜歡冷吃還是熱吃？”

“熱吃。”路黎笑說。

“我小時候吃不習慣。”方可櫻撇了撇嘴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會吃一次就愛上。”

路黎背靠櫥櫃，單手抵撐黑灰石臺面，笑說：“小時候我奶奶常做給我吃。”

方可櫻不由拍一下腦袋，後知後覺想起來：“對哦，我忘記了，你本來就是南濱人。”

路黎聽方可櫻說自己是“南濱人”，臉上的神色明顯一頓，仿佛自己對這個定義都很陌生。

“算是吧。”路黎輕輕笑了一下。

心中認定南濱是故鄉，但是當從他人口中說出自己是南濱人，又直覺陌生，所以反應遲鈍了些。

這大概是少小離家的旅人們的通病。

方可櫻嘆了口氣，沖路黎不滿地說道：“怎麽你對南濱人的認同感這麽低？”

路黎望着她睜了睜眼睛，眼眸中閃爍着詢問的光芒。

路黎凝神解釋，好似在邊回憶邊說話：“我七歲就離開南濱了，這是離開後第一次後來長住，所以……”

這個城市對她而言，陌生又熟悉，猶如一個被歲月光影模糊了臉龐的舊相識。

“那你以後還會……離開南濱嗎？”方可櫻急迫地遲疑問道，聲音中含着緊張和激動。

路黎思考片刻，語氣篤定：“會。”

方可櫻大失所望地長“啊”了一聲，失落地抿嘴問道：“什麽時候啊？”

不過按照之前搬家的經驗估計，應該是兩到三年轉一次學，可是也有一次一年不到就轉學到另一個城市。

“我應該會在……南濱高考。”路黎想了想說道。

冬港博物館的重建項目，大概不止一兩年就能完成的。不過也說不定，如果冬港博物館項目，按照規劃設計稿進展沒問題，那麽黎書行可能會回嘉北設計院，餘下的工作就交給南濱這邊後續跟進。

方可櫻安心地松了一口氣，可是低頭細細一想，又感覺不對。

“應該？”方可櫻與路黎面對面，目光灼灼充滿疑問。“你如果不是在南濱高考，那會去哪裏？”

路黎道出真相：“嘉北吧。”

“嘉北？”方可櫻驚訝地問道。

路黎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告訴方可櫻，其實這也不是避而不言的事情。

“我媽媽是嘉北人，我家現在的親戚很多都在嘉北。”路黎說道。

方可櫻輕聲“哦”了一聲，失落感明顯。路黎想自己為什麽會與方可櫻親近，也許就是因為她喜怒形于色，心直口快，每一天都好像“小太陽”。

返校來找邬樹未果，方可櫻留在路黎家寫作業。

路黎房間的書桌長度有限，兩人只好把書本都搬到客廳的茶幾，并排坐在地毯上寫作業。

方可櫻的言語中藏不住的得意：“我是咱們班裏第一個到你家玩的同學吧。”

還沒有等到路黎的回答，她又自顧說道：“我還是第一個到卓嫣家、阮霏霏家……”

路黎也沒專心聽，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心思都在面前卷子上面，曹旭聲說她的閱讀理解有鑽牛角尖的趨向。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一到做題就不理我。”方可櫻将手裏的筆假摔到卷子上，開始收羅茶幾上與功課無關的閑書。

方可櫻看見茶幾桌角的一本白色封面的書，擡手拿起來看：“《張棗的詩》？張棗是誰？封面這個人嗎？”

路黎側眸看了一眼，又邊寫卷子邊道：“是，他是……詩人、學者吧。”

“從來沒聽說過。”方可櫻随便翻了翻書，随口問道：“張老師推薦我們課後讀的嗎？我上語文課就看小說，根本沒印象啊。”

“不是老師推薦的。”路黎也停下筆，靠着身後的沙發。“……是我表哥在朋友圈發了張這本書的照片，前幾天去書店看見書架上有，就随手買了。”

用路景澄的哥們謝嘉禮的評論來說，他一個八百年不發朋友圈的人，突然發了本和自己專業無關的書，那肯定說明他對……這本書很有興趣。

然而。

買回家将近一個周的時間，路黎只看了第一頁，看了一遍沒看懂，看了第二遍……還是沒看懂，所以就放在茶幾，再也沒有看過。

以後也應該不會看了。

“對啊！”方可櫻卻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腿，如夢初醒的神情。“我今天沒有發朋友圈！”

接着嘀咕“要不怎麽會感覺，今天好像少幹了點什麽事情”。

路黎搖了搖頭，繼續做自己的作業，唇邊溢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方可櫻在一旁搗鼓好了好一陣，又是一點點調整桌面擺放的書和卷子、文具，又是到處找合适的拍照角度，一會歪頭一會比耶，一會整理衣領和袖子，一會靠着路黎的手臂帶她也出鏡。

拍完照片，方可櫻開始抱着手機挑選照片。

“路黎，我發的照片裏有你，你介意嗎？”方可櫻說着将手機遞到路黎的眼前，“你如果介意，我就發我自己的自拍……”

話是這麽說的，但是後面一句話說的十分委屈，仿佛她已經被路黎拒絕了。

路黎：“我不介意，你發吧。”

又過了一刻鐘，方可櫻的朋友圈終于發布，發完還不忘給路黎看。

櫻櫻不困：我太刻苦了，路黎可以幫我作證！！

一共兩張照片，一張是雜而不亂地擺放着的課本卷子，還有各類文具的桌面，甚至路黎新買那本張棗的書也在。另外一張，方可櫻對着鏡頭可愛比耶，身後是低頭正在認真寫卷子的路黎。

路黎點了個贊，放下手機繼續寫作業。

發完朋友圈的方可櫻，閑着沒事找事幹，不是看看手機，就是翻翻桌面上的其他書。

“路黎，你買書的時候封面就是這樣的嗎？這書封面是不是之前，被誰拿筆亂劃的，還是你自己圓珠筆沒油了，不小心弄的？”方可櫻說着還拿紙巾擦了擦，看掉不掉色。

路黎愣了愣，猶豫了半天說：“這是……作者的簽名。”

方可櫻：“……”

沒過兩分鐘，聽見方可櫻突然說了句“我去”。

“陳淮越竟然給我點贊了？！”方可櫻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屏幕。

見路黎一臉茫然，她解釋道：“百年不遇啊，他平時連宋丞的朋友圈都不點贊。”

“而且……他今晚好像和商音怡在學校排練校慶節目。”

路黎想起來同學之間最近常說的二人合奏，還有陳淮越和商音怡是金童玉女，聽說商音怡私下也在追陳淮越。

路黎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起這些話，太過莫名其妙，她随即收回思緒，正好方可櫻拉着她看她的手機。

在短短的五分鐘時間裏，方可櫻的這條朋友圈已經有三四十個人點贊，還有六七條評論。這條朋友圈太有人氣，方可櫻才抽空回了兩條。

“今晚我有這樣的人氣，全拜陳哥所賜，我明天一定當面謝謝他。”方可櫻說的義薄雲天。

可能是因為陳淮越的原因，路黎對宋丞相對熟悉一點，看見宋丞等人在評論區留言：

宋丞：只寫了一道選擇題？

屈躍然：A是錯的，這題選C。

任宇祺回複屈躍然：哈哈哈哈哈哈

櫻櫻不困回複宋丞：我勸你不要瞧不起這道選擇題。

櫻櫻不困回複屈躍然：就你會是吧！

路黎輕輕地勾起嘴角，轉頭看見方可櫻正怒目望着自己，收斂了笑意，表示自己眼裏只有卷子。

方可櫻仰頭對着天花板喊了一聲“啊——”，喊完自己也笑了，然後倒在路黎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