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Komorebi

Komorebi

第二天發成績單,人手一張。(2)班教室裏面,除了陳淮越一行人等,剩下的所有人都留在教室,詳細看成績單。

“年級大榜在教學樓前的展示欄,已經張貼出來了,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下面看。”

學習委員說完,自己也笑了,可能是覺得誰會沒興趣呢。

陳淮越的名字高居榜首,他之前考試從不認真考試答題,考試只在數理兩科揀選擇題做。這次月考一躍登頂,在老師和同學中間,都掀起了巨浪。

路黎訂閱了月刊繪畫雜志,到了月郵寄日,要到學校收發室拿。回來的路上,經過教學樓下的展示欄,看見新張貼的月考年級大榜。

她站在展示欄前,仰頭尋找自己的名字。全校第二那位同學的總成績,比她高了三分,相差不大。只不過陳淮越的成績,比第二名高了七分。其實也正常,因為他數理英的成績,幾乎接近滿分。

路黎默默記下自己欠缺的科目,差分主要是數理兩科。她一直覺得數理屬于擅長的科目,沒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看完年級大榜,路黎準備轉身離開,迎面看見邬樹站在一步之外,眸中含笑望着她。

邬樹微笑打招呼:“下樓來看成績大榜?”

雖然最初的目的是到安保室拿雜志,但确實也為了順路看眼年級大榜,路黎不想和邬樹再多餘解釋,點了下頭說“是”。

邬樹身姿高挺,路黎只勉強到他肩膀下方,與他說話,需要仰起頭。

初夏的陽光透過香樟樹葉的微小間隙,傾灑下來落在邬樹蓬松烏黑的發絲,他整個人看起來溫潤又明朗。

邬樹問道:“昨天晚自習,你沒在?”

路黎:“考試完不在。”

“我去你們班找你,說你不在。”邬樹說。

路黎:“有事嗎?”

“我生物考的不好,生物老師讓我晚上回家改好,今天拿着試卷去找她。聽說你是全校最高分,我想借你的看看。”

路黎多說了句:“方可櫻生物分數很高,你可以借她的看看。”

“……方可櫻?”邬樹一頓,露出疑惑表情,但很快恢複如初。“最近沒怎麽見她。”

路黎輕微蹙眉,不太理解邬樹的話,方可櫻為了每天能多見他他,随着他的安排上下晚自習。

見路黎沒有說話,邬樹主動找話題,“你這個月都留校上晚自習?”

路黎:“嗯。”

“比賽周期結束,我也有時間上晚自習了。”上樓回教室的路上,邬樹不經意提道。

路黎不解問他:“這個月沒上過晚自習?”

邬樹笑說:“沒有,一直忙訓練很累,。”

這和路黎了解到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邬樹是(13)班的,在下面一層樓。路黎上樓回到教室,看見方可櫻站在屈躍然的桌旁,招手喊她過去,旁邊還有另外兩個同學。

“路黎,快來,我需要你的幫助。”

路黎走了過去,方可櫻把一張物理試卷移近了點,指着其中一道題問道:“受力分析圖畫的對嗎?”

路黎看過題目,說道:“軌跡不對,靜止的物體受恒定外力,做勻速直線運動。”

說完拿自動鉛筆重新補畫受力分析圖。

屈躍然略懵懂道:“……電勢能的增加量等于電場力做的負功。”

路黎點頭:“代公式算就可以。”

“還有這道題,能幫忙講一下嗎?”站在旁邊的女生稍拘謹說道。

路黎目光落在試題上,這道題有點複雜。她考試做的時候,思路不是很清楚,所以在這道題上失分嚴重。

“這道題…首先要算出A瞬間獲得的初速度,還要分析物體的運動過程,包括左右兩個方向,逐一分析受力,這也是解題方向。”

這道題昨天晚上研究了很久,但一直沒有另外的思考方向,最後只能向水平更高的人求助。

“這個如果你看的不清楚,可以畫兩個折線圖,觀察變形前後的v-t變化:兩段運動初速度相同,但向左運動過程中,平均加速度更大,然後代入公式比較……”

路黎一邊在屈躍然給的草稿紙上畫圖,一邊逐一按步驟解題。

“我懂了!”問題的女生神情十分激動。

屈躍然也點頭:“物理老師說這道題,我們現在做有難度。第二問的彈性勢能,我就沒能算出來。”

方可櫻像是自己被表揚,得意笑說:“我同桌就是厲害。”

“我回家也是問了別人。”路黎如實說道。

陳淮越領着宋丞和任宇祺,一行人慢慢悠悠回到教室。剛進教室便看見,路黎等一群人,圍在屈躍然課桌附近。

任宇祺的課桌離得更近,陳淮越索性在他座位坐下。

“怎麽突然坐我位子?”任宇祺問道,其後被宋丞給推開。“你坐他位,不就行了。”

陳淮越聽見路黎說,昨晚找人問題,眉心微動,黑瞳中一閃而過幽微的黯淡。

“高三的學生,還是老師?”屈躍然問道。

路黎的語氣自然平常:“大學物理系的學生。”

陳淮越長眸微眯,眸光中掠過一抹淩厲。坐在旁邊和任宇祺閑聊的宋丞,随意轉頭看向右側,瞧見這人突然冷着張臉,長久望着一點,似乎陷入沉思。

宋丞碰了碰陳淮越的胳膊,“你怎麽回事?”

“沒事。”陳淮越語氣淡淡的,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曹旭聲拿出自己下午的英語課,用來做考後教育課。南濱中學不搞重點班制,但是在曹旭聲心中,必須要按照重點班的高标準,嚴格要求任教班級。

(2)班這次的班級排名,雖然僅此于(9)班,但是上次考試是排名第一的班級,所以曹旭聲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和不滿。

“你們這一個月的學習氛圍,明顯不如九班好。每天下午的自習課、晚自習實到人數,還有上課的精神面貌,你們都自己想一想吧。別人在悄悄努力,你呢天天想着怎麽玩。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個道理我跟你們說了多少遍……”

整個教室一片安靜,只有曹旭聲的聲音在教室裏回蕩。

在曹旭聲說話的間隙,靜到可以聽見,窗外香樟樹被風吹拂的沙沙聲,還有遠處操場上曠遠模糊的呼喊聲。

路黎中午在圖書館看新雜志,沒有在教室午睡,眼下聽曹旭聲如此嚴厲口氣的講話,卻還是被困意包圍,上下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

為了不犯困,路黎翻開單詞冊,開始默背單詞。可惜,毫無效果,越聽越困,最後只好拿起筆邊背邊寫。

眼睛餘光不經意瞥見,方可櫻也在奮筆疾書,但不知道寫的哪一科。

過了兩分鐘,方可櫻偷偷看了眼講臺,然後将寫完的紙,推到路黎這邊。

“他好啰嗦!他好啰嗦!他好啰嗦……”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對曹旭聲的吐槽。

路黎不動聲色地将紙張折好,壓在單詞本下面,繼續背單詞,唇角上揚起輕微的弧度。

“下周開家長會,詳細消息等發通知。”曹旭聲的講話進入接連公布‘噩耗’的環節,“這兩天,我們先把座位調換一下,我們早就說了根據月考排名選擇同桌這件事……”

曹旭聲的話,使響起細微雜音的教室,頃刻間重新恢複到寂靜無聲。

很多人的心都懸在一線,尤其是考試退步的學生,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的命運。

曹旭聲手裏握起一支筆,對照月考成績單,開始安排座位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目光放遠望向最後一排的陳淮越,問道:“陳淮越,你想和誰做同桌?”

方可櫻聽後小聲嘟囔:“他就想自己做同桌,白問。”

陳淮越的腔調是一貫的懶洋洋,他的聲音夾雜着淺淺笑意:“路黎。”

被點名的路黎,默寫英語單詞的筆尖陡然一滑,潔白的紙面上出現一道突兀歪斜的直線。與此同時,整個教室響起細碎壓低的談論聲。

路黎沒有聽清旁人說話的內容,錯愕的同時,腦海中只是浮現出昨天傍晚,陳淮越的口型真的是“同桌”二字。

當下那時,她依稀辨清他的口型,可是事後,又深深懷疑,以許多個其他可能推翻了前者。

路黎感覺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一直在劇烈跳動,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是親耳聽見自己名字的猝然震驚,是被陳淮越帶到漩渦中心的緊張,還是另外一時沒以說出口的複雜心緒……

“你為什麽要和路黎做同桌?”

曹旭聲的發問,止息了教室裏絮絮不休的議論聲,也牽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陳淮越的語調漫不經心,眉眼卻落在前排女孩的身上,他眉梢微挑,罕見地冠冕堂皇說道:“我語文和生物都沒考好,需要向她請教學習。”

說不上哪裏不對,但是路黎聽來,總覺得陳淮越是個騙子。

涉及到學習,曹旭聲自然不會拒絕,他點了點頭,算是認可陳淮越的說法。可是,做同桌不是單個人的事情,畢竟要雙方的意願達成一致。

曹旭聲扭頭看向路黎,微笑問道:“路黎,你呢?”

全班人的眼睛,一瞬間又全都聚焦在路黎的身上。

路黎輕握着筆,身姿端正地坐着,她在心裏遲疑片刻,還是緩緩啓齒說道:“老師,我不想……”

陳淮越當着所有人的面,說想要和她做同桌,但是她卻在衆目睽睽拒絕他。

整個教室瞬間一片嘩然,路黎重新拿起筆,強迫自己在心裏拼寫單詞。

回答完曹旭聲的詢問,路黎心中劃過一抹無法忽略的內疚。

放學後的班級值日,因為恰好趕上考完試清校,輪到路黎和方可櫻兩人值日。

路黎到拖把池拿拖把回來,發現教室裏面空無一人,方可櫻也不在。

路黎眉心微蹙了蹙,沒多想以為方可櫻出去有事,不一會就回來。

班裏有同學走的急,沒有将椅子擎到桌子上,路黎将拖把抵在後門門邊,走過去将椅子拿起來放好。

放好椅子,又折回教室後門,準備拖地。路黎還有兩步走到門邊,視野中突然出現一抹高大筆挺的身影,從外面進教室裏面。

路黎放學前心裏還在想,有時間要找陳淮越談談。眼下猝不及防相遇,內心才平息的內疚又翻湧,下意識就想躲開他。

因為她的話,曹旭聲将分座位的事情,推遲到下周一。

方可櫻在感動她信守承諾的同時,說雖然制定這個分座位方法的人有毛病,但是之前幾乎沒有人公然拒絕名次靠前的人。既有好朋友之間私下已經商量好,也有好學生彼此抱團的原因。

不過再怎麽說,全校第一被拒絕,而且這個第一還是陳淮越,這件事情簡直可以載入史冊。

方可櫻嘀咕了很多過去的事情,路黎面色淡然如初,耳朵卻聽得非常認真。最後,她驀地問道:“從來沒人當衆拒絕過?”

方可櫻思考了幾秒後,說道:“有。”路黎的秀眉舒展了一分,又聽見她說,“高一的時候,陳淮越當衆拒絕了商音怡……”

路黎:“……”

陳淮越的身形離她越來越近,路黎腦海中又閃過一小時前的場景。只是,既然遇見了,總是要把話講清楚。

路黎先開口說道:“陳淮越,我不能和你做同桌。”

陳淮越笑得痞壞,幽深狹長的眼眸,望着路黎不放。雖然是含着笑音,但是聲線透着低沉冷戾。

“路黎,就為了和你做同桌,小爺我熬了一個月的夜,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路黎驚愕地睜大眼眸,不敢相信地看着陳淮越。

僅剩兩人的教室,近到可以在對方眼瞳中,看見自己的距離。水洗藍的窗簾,被窗外的晚風吹的漸漸飄舞,近處課桌上的一支筆從桌面滾落到地面。

陳淮越從鼻腔哼出笑,收斂臉上的笑意,自嘲道:“曹旭聲定的這個狗屁規矩,我一直嗤之以鼻,沒想到把自己玩進去了。”

路黎腦海中最初亂成一團,然後一個想法逐漸變得清晰:陳淮越為了和她做同桌,這次月考考了全校第一。

“不想做同桌也沒事,但是……”陳淮越将面前的女孩望進眼中,心中的那一點愠氣,在看見她盛滿訝色的眼瞳後,已經蕩然無存。“今晚同桌值日,你得讓我和你一起做完,因為任宇祺把方可櫻拉走了。”

說完就從路黎手中接過拖把,越過她身旁,到靠窗邊那排開始拖地。

路黎緩緩地從混亂的思緒中回神。

在來到南濱中學以前,生活和心境一直都如深潭般波瀾不驚。

自從轉學到南濱中學,不知道是哪天起,仿佛被人在湖心投入石子,又像是波面有小舟闖入。雖然沒有翻湧波濤,然而漣漪蕩開,終不再是沉靜如鏡。

“陳淮越。”

路黎朝着幾步以外的男孩,輕輕喊了聲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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