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眼前的人一身寶藍色燙銀雲紋長衫,墨色嵌玉寶石長靴,頭戴明珠玉冠,劍眉星目、器宇不凡,一眼看去便是個着實的青年才俊。
父親是戶部尚書,他本人又前途無量,更是端的好相貌,施然若是二嫁此人,大約也确實算得風風光光。
因為眼前這個人很有可能關系着自己以後的命運,所以施然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趙懷舒似乎是看到了施然的目光,唇角勾起,微微一笑,向她颔首致意,很是得體。
蕭季也注意到了施然的眼神,他随意應了一聲趙懷舒的請安,然後便轉身,不欲與他多言。
施然見蕭季離開,也趕快跟了上去。
兩人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腳下規整的石板路變成了石子路,兩旁開始出現光禿禿的樹木枝杈。
“喜歡那樣的?”近旁無人,蕭季悠悠然開口。
“啊?”施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明白蕭季是在說趙懷舒,“也沒有,就随便看看。”
“倘若你當初沒有被太後指給我,大約便會嫁給他。”蕭季說的輕飄飄的,好像這件事情跟自己沒有關系一樣。
“什麽?”施然不理解,不是改嫁之後才會嫁給趙懷舒嗎。
“當初戶部尚書趙奉化已經向皇上進言,希望他的嫡長子趙懷舒能夠娶你入門。當時皇上年紀還小,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幾乎就答應了。後來太後有了新的安排,此事才不了了之。”蕭季回憶着說道。
這倒是施然不清楚的,趙家居然一早就盯上了自己。可是他們圖什麽呢,總歸不是圖施然賢良淑德、溫良恭儉,多半是奔着她和太後的關系來的。
“現在看來,當時若是沒有我橫插一腳,現在你也許會很開心。”蕭季見施然愣愣的不說話,又添了一句。
施然後知後覺在蕭季這話裏琢磨出了一點奇怪的味道,她一張臉靠近蕭季的臉,然後圓圓的大眼睛定定盯着蕭季的眼睛:“你這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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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季一時間居然有些無措,後仰和施然拉開距離,然後含糊道:“暢想一下罷了。”
施然聽了蕭季的話,拇指和食指托住下巴做冥思狀,然後開口道:“看他确實一表人才,而且父親還是戶部尚書,那他們家裏一定很有錢,想想日子大約真的會不錯。”
“我難道窮嗎?王府的銀子難道不夠你花?”蕭季話說出口之後,才發覺自己不知道哪裏來的勝負欲。
“夠倒是也夠,但是人家趙懷舒可沒有獨特的癖好,至少沒有聽說過。”而且最主要的是人家趙懷舒也沒打算造反!
施然刻意強調獨特二字,蕭季便明白她所指之事。
他頓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麽,然後輕笑一聲,最終籠統道:“反正現在你已經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了,別想了。”
“我又不是不能改嫁。”施然今天就一定要跟蕭季呈這個口舌之快,争不贏她心裏不舒坦。尤其看着蕭季臉上還帶笑,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後會處于什麽危險境地。
“哦?那就等先把我熬過去再說吧。”蕭季說出這句話之後,笑意更甚,然後加快了步伐,走到了施然前面。
施然本來還想繼續還嘴,但是想想蕭季的以後,她莫名感到一陣難過。施然抿抿嘴,最終什麽都沒說。
二人一起來到元宵晚宴,沒過多時晚宴便開場。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施然一早就讓翠枝給她和蕭季準備了厚厚的棉服和毛皮大氅,以及一人兩個毛線湯婆子,甚至還帶了個火炭暖爐。
棉服穿得很是厚實,所以二人一開始都沒有披上大氅。
天色暗下來,氣溫明顯開始下降,施然便自己先披上了。她給自己系好了領口的系帶,然後理了理大氅的褶皺,便看見旁邊的人正目不轉睛看着自己。
“幹嘛?”施然覺得蕭季這眼神奇了八怪的。
“怎麽又是帶的這兩件,王府裏就沒有別的顏色的了嗎?”蕭季語氣裏帶着一股幽幽的怨怼。
施然披的還是上次那件粉紅鵝黃相間的,而剩下的另一件,還是那個純粉色的。
“你想穿別的顏色的,自己怎麽不帶?”施然完全忘記了自己本該有的讨好态度,對理不對人。
“我不穿。”蕭季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狠狠看了那件粉色大氅,然後決定當一個寒風中的凍美人。
“矯情。”施然簡短評價,然後拿起大氅,熟練地披到了蕭季身上,動作娴熟地幫他系好了系帶,幫他整好邊角。
施然本以為蕭季可能會掙紮一下,卻發現他一動也沒動,就那麽乖乖地等着施然給自己整理好。
“呵。”施然頭一次發現蕭季原來這麽幼稚,明明就是想穿又拉不下面子。
粉色怎麽了,真男人就該穿粉色。
她這邊剛給蕭季穿好,就聽到席上有人高聲道:“王爺和王妃當真是感情甚篤,讓我等看了豔羨十分吶。”
施然擡眼看去,發現說話的人居然是剛剛遇見的趙懷舒。他說完之後,席間各色人物有着不同的反應,大部分都是跟着開懷一笑,算是領了別人開定遠王的這個小玩笑;還有人也跟着附和,說蕭季和施然确實關系和睦融洽;還有一部分,則意味深長地重複着感情甚篤四個字,眼中有着你知我知的隐晦笑意--蕭季好男風全望京誰不知道,哪裏來的和王妃感情甚篤。
旁邊有個留胡子的大臣接過話茬說道:“家和萬事興啊。臣小兒此前曾與兒媳不合,讓臣傷透了腦筋,很是煩悶。近來矛盾解除,總算重歸于好,幾日前,大夫前來診脈,臣不日就要有個大胖小子了。”
這大臣大約是真的非常高興,說完之後,便哈哈笑了起來。席間又是一片恭喜,他一一應和還禮。
上首的太後一直聽着席間的對話,聽到這裏,她也開了口:“王爺若是何時能與王妃有個小世子,那才真是一件美事。”
施然聽完之後內心腹诽,我的親姑母啊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還記得上次太後向蕭季提及此事,蕭季直接冷臉,一直到出了皇宮神色都是冷冷淡淡的。
這次太後當着衆人的面說起此事,蕭季自然不能直接當場駁了她的面子,然而也并沒有應和,只是回了一句:“不急。”
态度當然說不上好。
施然覺得太後若是再添點火,蕭季說不準真的會當場離去。好在太後并沒有繼續,她笑了一聲,輕輕巧巧換了話題。
看到太後的反應,施然突然有個想法浮上了心頭。這個想法其實此前便出現過,但是被施然思索一番然後否決了。
現在看到太後和蕭季這一問一回,施然又開始懷疑:蕭季的所謂斷袖,會不會是裝出來的?
從元宵宴席上回到王府,施然洗漱準備歇息,睡覺之前她仔細捋順了一下整個思路。
眼下的情況是,蕭季是個不學無術但名冠望京的斷袖,而他以後還會走上造反的大路。
但是這兩件事情卻并沒有十足的相關性。因為沒有人費盡一切時間和精力、堵上身家性命孤注一擲,就只為了在那皇帝寶座上待個幾十年的。但凡有這樣的野心的人,誰都是想着千秋萬代、長青不衰。
施然記得歷史老師曾經說過,古代很多人宗族觀念十分嚴重,對于後嗣的綿延與傳承更是有着執念。所以很多皇帝都不止一個兒子,很大原因是為了讓自己的江山能夠确保無虞地傳下去。
太後明知道蕭季不喜歡她提及子嗣的事情,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觸他的黴頭,難道不是存了試探的意思嗎?
在太後的邏輯中,倘若蕭季不打算綿延子嗣,那麽大概率說明他并無反心。因為在她眼中,江山是一定要靠血脈延續下去的。
一個沒有子嗣的斷袖王爺,多半沒什麽威脅。
而蕭季會看不出來太後的試探嗎,倘若他真的是将計就計,把太後騙的團團轉呢。
就算他現在沒有孩子,就算他現在連一個女子都不曾親近,等他日後逼宮反叛登上皇位,那還愁沒有子嗣?
如果沒有打算造反,那他當個知名斷袖也很正常。但是施然明确知道他以後會造反,所以--他的斷袖人設也許是裝出來的。
不過另一方面,就算他真的是斷袖,他以後其實也可以培養個自己喜歡的小孩繼承自己的皇位。找個人來給自己當太子,這又不是什麽難事。
施然覺得這也十分在理,但是有些時候,一旦懷疑的種子被播種下去,那就很難阻止它生根發芽。
她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蕭季僞裝自己的喜好、掩藏自己的野心,讓忌憚他的人放松警惕,最後再致命一擊。若不是有宋祿筠和紀菡芋的存在,也許真能讓他成功了也沒準。
想到這裏,施然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他真的是裝出來的,那自己通過找美男子來提高他對自己的好感度的方法就肯定行不通。
不過……施然打算将計就計,試他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