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飼養法則7

第十八章 飼養法則7

叔叔先認輸了行不行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那我要開始了!”

“好。”

“真的真的要開始了哦?”

“哎呀你磨不磨叽!快點兒!”

要在平時聽她這麽說自己,季越彭肯定要跟她吵起來;眼下他的注意力全在尾巴上,分不出多餘的注意力。

古堡後牆隔着桦樹林有大片青蔥的草地,足夠開闊,平日裏是他們玩鬧的樂園,無論人形還是龍身,都能盡情舒展開。

現在龍形态的季越彭緊緊盯着對面,做了次深呼吸,氣沉丹田,蓄力一揮———

尾巴尖兒上裹着的小家夥就這麽被他抛到高空,短暫的停留後飛速下墜,這時候另一條同樣白金色的尾巴卷了過來,它粗而硬,哪怕不伸出鱗下藏着的劇毒的刺,就是這樣的沖擊力和握力也足夠輕輕松松将任何一個他們想要置于死地的敵人勒到窒息。

但它現在極盡溫柔,盡管驟然收力是件很辛苦的事情,還是穩當而輕松地接住了從天上掉下來的小孩子。

如果巨龍希望,那麽他們完全可以飛到人類飛機的高度;就算是現在玩耍,上上下下幾百米也是常事。小孩兒看起來就好像剛剛穿過蓬松綿軟的雲層。

要是這時候有個別的人類在場,看見這孩子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還沒有任何安全措施,可能已經吓得心髒驟停了。

但剛經歷過一場驚險刺激萬米蹦極的崽崽非但沒有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不适,反而開心地笑起來,抱着姐姐的尾巴尖,興奮地沖另一邊的哥哥揮着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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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越彭猛地扇了下雙翼:“耶!1:1平!”

——沒錯,把季辭當做球一樣抛來接去,就是姐弟倆,或者說姐弟仨最近開發出的新玩法。不過這種玩法是絕對不能讓小舅和大哥知道的,不然———嘶,還是別想了。

今天能這麽膽大包天,是因為長輩們都被會客廳困住,不會有時間來找他們。

這麽想着,季悅栀和季越彭又來來回回玩了好幾個回合,姐姐以微弱優勢暫時領先;再一次輪到她「發球」,季越彭飛起來,暗自發誓這一分絕對要拿下,剛要去接,靜止不動時也擁有160°視野的龍瞳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身影。

靠……是加西亞!

*

身為小舅的眼,忠誠的加西亞不應該在會客廳陪着小舅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對,這時候應該快點通知季悅栀停下來———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季小辭已然被高高抛向一碧如洗的藍天,小孩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興奮的尖叫聲如銀鈴,在季越彭心頭狠狠一震。

這一次季悅栀為了為難他,故意抛得很低,就像所有運動的低空球一樣不好接;倒不是季越彭接不住,不可能的,他永遠會接住小弟弟,但這意味着很有可能要俯沖到地面并且滑翔好一截,吃點兒皮肉之苦。

然而現在他卻因為不速之客的突兀闖入打斷了肌肉反應,下意識釘在原地。

季悅栀也愣住了,在已經将崽崽「發射」出去以後她才注意到加西亞的出現,緊接着是季越彭的不配合。

這回抛起的高度低,就意味着崽崽從制高點到墜落更短暫,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更少。

年幼的男孩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已經滑出既定軌道,享受着失重與風聲。

腦海中一瞬間閃現出無數可怖的念頭,心髒幾乎跳出嗓子眼。

完了。闖大禍了。

但加西亞幾乎是瞬間理解了局面,動作沒有任何停滞化形成龍,如離弦之箭沖向季辭掉落的方向,精準地叼住仍舊無知無覺的孩子,降落在安全地帶。

他面無表情,但随即飛過來的季悅栀和季越彭姐弟倆已經頭都不敢擡了。

小男孩不知道怎麽回事,像是娃娃機裏被機械手抓着的娃娃那樣劃劃空氣,費勁地扭頭瞅瞅叼着自己的人,再瞅瞅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心裏的哥哥姐姐。

加西亞仍然是那副機器龍的模樣,開口也沒有任何氣息不勻:“先生讓你們過去。”

“哦好……”

加西亞把季辭放在自己背上,向城堡飛過去。姐弟倆跟在後面,連扇翅膀都蔫蔫的,心頭滿是差點釀成大錯的悔恨和對接下來審判的恐懼。

*

季小辭其實玩得挺開心的,後來二姐和小哥有沒有受到懲罰他不清楚,因為從回到城堡的那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已經徹底被奪走了。

——會客廳沖他的微笑的,不是許游那個混蛋還能是誰?

向來對他百依百順的小舅沒有因為他前幾回的強烈抗拒和許游斷交(雖然也沒有責備他的無禮就是了),反倒是許游在季家出現的頻率直線上升,幾乎每周都要來兩三次,而且待的時間越來越久,從單純聊聊天到連午飯帶晚飯,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沒多久估計就該留宿了。

許游每次來都會帶一件精心挑選的禮物,禮數周全,性格也不錯,和以往那些臉上恨不得烙上「趨炎附勢」四個字的人不太一樣。

就好像他不是為了季家的權勢才走動,而是真的關心季辭。

季越彭和季悅栀左右搖擺不定,不知該用什麽态度來對待;季霖澤則徹底回避了這件事。

季辭有點兒挫敗,自己那點暗戳戳的小心思完全沒有對大局産生影響,失望的同時,也失去了繼續抗争的希望。

小孩惴惴不安的一顆心就這麽委委屈屈落了地。

不過他還是讨厭許游。也沒有放棄複仇計劃———只不過猶豫着要不要把目标強度從「讓他滾得遠遠的」,下調成「就算見面也不能讓他好過」。

還有另一件事,先前季越彭跟許游提過小辭的噩夢事件,從他那兒要來了梨子味的香水和同款香薰,放在季辭的房間裏,期盼小家夥能盡快恢複以前的好睡眠。

只可惜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味道,卻好像對季辭失了效。

難道那種安撫起作用的不是梨子味,而是「許游」和「許游的梨子」兩個要素疊加?

一想到自己安神的源頭可能是這個死對頭,季辭就一陣惡寒。反正确定那家夥對自己好像沒有殺意以後他也沒怎麽做過噩夢了,趁着家人不知道,把那些香水香薰一股腦全部扔掉。

複仇之路将是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季辭想,但他一定要跟這個大魔頭耗下去。

*

今天許游也理所應當地留下來吃了晚餐。聊天時季淳提過小季辭喜歡吃甜的東西,尤其是芝士味的,許游好心把自己那份布丁遞給小孩兒,卻接收到了冷冷的回信。

眼神裏明晃晃寫着:你再靠近半步,我就要摔東西了。

那真的是一個三歲的孩子能有的目光嗎?

許游有些懷疑,懷疑這個小家夥身體裏住着一個大人的靈魂———而且是跟自己有仇的那種。

不過怎麽可能嘛,他随機打消了這種可笑的念頭。這是異族世界觀,又不是靈異片場。

所以季小辭只是小朋友的鬧脾氣吧?他這麽篤定着,再一次信心滿滿地拿起純金的小勺子:“來,辭辭,叔叔喂你,啊——”

男孩聽話地張嘴———然後狠狠咬了他一口,跳下椅子跑開了。

許游:“……”

在座的其他人:“……”

季淳搖搖頭嘆了口氣:“小許,你怎麽這麽不招我們小辭待見呀?”

看出來小東西是下了狠勁的,只可惜以他的年紀,再大的勁兒也就跟小奶貓差不多。

600歲的、只有在季淳面前才會這麽稱呼的「小許」無奈地看着那圈牙印,讪笑道:“小朋友牙口不錯,身手也利索,是好事,好事兒……”

桌上其他人岔開話題,繼續用餐。唯獨許游覺得自己似乎被人監視着。

他轉過頭,瞅見沙發後的小身影。

季辭躲在那裏,一手扶着邊沿,露出半張小臉,充滿警惕,悄摸摸監視他。見到望過來,縮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再次緩緩移動探出身,像是在确認他是否也觀測回來。

反複了好幾次。

人類幼崽真是太有意思了。

*

森林入夜後的天空泅着迷蒙的煙紫色,似乎還殘存着點已經沉沒的夕陽的潋滟,紅與橘的流雲點綴其中,如詩如畫。

城堡有一截通往塔尖閣樓的旋轉樓梯,平時無人問津,非常老舊,踏上去時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許游在那裏找到季辭時,後者只有兩個離得很遠的仆從陪伴。

這樣的時刻并不罕見,畢竟長輩們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不可能随時陪着小孩。家裏仆從不少,但尊卑有別,他們不被允許與小主人對話。小小的孩子在大大的城堡環繞下顯得格外寂寞。

閣樓堆了些雜物,但并沒有灰塵,看來時常有人為了小少爺的到來而打掃。小男孩正仰着頭,似乎想要看一看窗外。那扇窗是立起來的菱形,一半貼着琉璃色的窗花,另一半只是清透的玻璃。

不過他太小了,夠不着。努力蹦了好幾次,還是差得太遠。

許游走過去,從後面攔腰舉起小孩兒。

這是他第一次抱季辭,人類幼崽比想象中還要輕很多,在手裏幾乎感受不到重量,但很溫暖。

季辭被吓了一跳,低頭就要咬他。

只不過這次的故技重施沒能得逞,許游早有防備,把小孩從左右換到右手,成功閃避。

許游讓他靠坐在自己的胳膊上,轉過來,捏捏他的鼻子:“真是個小壞蛋。”

小孩嘴巴一扁,眼眶立刻就紅了。

許游起了點壞心眼,做恐吓狀:“哭吧哭吧,現在哭,他們也聽不到哦。”

其實不至于,畢竟那兩個仆人會在小少爺有可能受傷的第一時間報告給主人。不過小孩兒嘛,都好騙。

季辭知道自己處于劣勢,收起那點淚花,氣呼呼的,臉頰鼓成包子。

實在讓人很想戳一戳。許游這麽想,也這麽做了,季辭又要咬他。

真是沒完沒了了,這具小小的身體,怎麽藏着這麽大大的脾氣?許游投降:“叔叔先認輸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和平相處嘛。”

季辭不理他。

許游好笑地把他抱到窗前,透過那一方有形的窗柩,靜靜地眺望外面無垠的世界,晚霞已經穿過森林,被風送向城堡,吹向閣樓,來到他們眼前。

也許未來有一天,他和這個渾身是刺的小家夥,也能像此刻的天空與大地一樣和平相處吧。

許游衷心盼望着那一天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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