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心事10

第三十章 少年心事10

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和寧延年之間的矛盾并未持續太久, 畢竟那小孩兒并非有意為之,只是情商跟不上智商的發展程度。而且,盡管別的同學也慢慢轉變了态度, 寧延年仍是他唯一的朋友。

季辭明白的第二件事:一段關系的名稱,單是名字, 就足夠成為很多裂縫的粘合劑。

只要想着「他畢竟是我的……」, 好像也就沒那麽生氣了。

學習生活很快忙碌起來。那些知識對早就掌握的季辭而言并不困難,但高強度高頻率的上課和作業還是叫他不大習慣。他盡力調整作息的同時,也在快速學習着人類間種種社交法則。

他長得好看,成績又好, 性格其實也沒那麽冷淡,在翻越過剛開始相識時壘砌的高牆後,真正的季辭是脾氣不錯的男孩。很快, 班級裏的其他人也開始願意和他相處,原本那些排斥和猜忌随着時間慢慢消退。

好像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今天放學後許游并沒有送他回家,反而向着更繁華的市中心開去。季辭已經習慣坐他的副駕了,扭頭看着後排放好的小西裝。

上個月就告訴過, 他差點給忘了,今晚有個慈善名義的晚宴, 大佬們捐一捐錢, 吃吃東西聊聊天, 做點好事之餘再開拓一下人脈, 互相交流想法, 常有的事兒。

小時候總被許游帶着出席各種場合, 實際上季辭不愛去這種地方。他性格喜靜, 更愛和熟悉的人待在一塊, 而不是去見不同的陌生人。

對于有些人來說社交是能量, 但對于他而言,是種損耗。

然而這些年季家一直試圖讓他出現在各種公開場合,讓更多的人認識他,甚至有意無意放出些諸如「十年前的國民崽崽現在如何了」的新聞,讓他在媒體上刷一刷臉熟。

知名度的提升對他的生活造成一定困擾,然而只有暴露在陽光下,才能保證陰影裏的污穢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少年尚且不能懂得個中深意,總歸家人是不會害他的,他們說這樣好,那麽他就去做。

不過季辭願意去參加,也是有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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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S.O.T.這樣大體量公司的一把手,許游非常非常忙。答應了季家每天接送小辭上學,實際上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請假」,于是更多時候季辭坐的還是加西亞的車。

而且,就算有空親自來接,回去路上也只有兩三個小時。可若是和他一同去晚宴,那麽就有一整晚的時間,他可以待在那個人的近旁。

對男孩來說,這是繁忙枯燥的學習生活中,為數不多值得的期待。

*

洗手間和大廳不在同一層,季辭走的樓梯,回來時在轉角的視覺盲區撞到一個人。

那是個長相非常英俊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模樣,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正在撥弄腕上的法穆蘭。

小少年對那塊手表印象深刻,因為大哥也有一塊一樣的,只不過被小哥弄壞了,而且還讓什麽也不懂的自己主動背鍋;後來自然是被季霖澤發現了真相,季越彭打算買輛新車的計劃泡湯了,雙倍賠給了兄長。

小孩捂着額頭,向後趔趄了一步:“抱歉。”

“小家夥,走路可不能不看路哦。”

他的嗓音優雅,如同絲絨。季辭擡頭望去,看見一雙和表圈藍寶石同樣色澤的、令人難忘的深藍色眼睛。乍看上去,仿佛吸收了整片海洋。

那雙眼睛專注地看着一個人時,應當是很深情的。如果現在在這裏的不是季辭,而是個沒有戒備的女孩子,也許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但不知道為什麽,季辭覺得他有一點……危險。

又或者充滿魅力的人總是危險的漩渦。

男人似乎在趕時間,沒再多說,沖他笑了笑,先行離開。

季辭看着他的背影,沒來由得感到熟悉。

難道以前見過嗎?

少年在記憶中打撈片刻,一無所獲。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紅寶石手鏈,那是許游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盡管不是很相信那些吉祥天佑之類的說辭,他還是乖乖戴着,從來沒有取下過。

而它現在微微地發着熱。

*

他沒向許游提起這件事,畢竟每個人每天都要遇見無數陌生人,不足為奇。

他也沒時間說———鑒于他被一群熱情的叔叔阿姨包圍了。

眼睛看着他,話是說給許游聽的:“這個小朋友,是不是你挖掘的童星啊?”

S.O.T.這幾年有進軍影視圈的想法,有人這麽問,也不奇怪。

許游攬着季辭的肩膀:“你們仔細看看,這是誰?”

“長得真不錯。難道是已經出道的?”

“诶……怎麽感覺有點兒眼熟啊。像那個———那個誰來着?”

“好像是季家的?”

“對對對!季家的那個老幺?”

“哦,我想起來了,是叫季辭,對吧?當年季悅栀帶上節目的。哎呀,他們那個導演是我老同學,後來逢人就說這事兒,搞得好像季辭紅是因為他!我跟他說,你搞錯因果關系了,是小朋友讓他的節目紅的!”

“哈哈哈,是啊……”

如果季辭今天沒有跟着許游,也許全場都不會有人在意他;但這會兒人人都拿出恭維,一群四五十歲的成年人對着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巴結,荒唐又現實。

一個慨嘆道:“孩子都長這麽大啦!我們也老咯!”

許游笑:“是啊,當年「出道」他才三歲多,現在快十四歲了。”

“老許,你看看你,一點兒都沒變。到底有什麽保養的秘訣,分享分享給我們啊?”

接下來就是些無趣的互相恭維了,季辭忍不住分神,片刻後許游注意到孩子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于是找借口退出包圍圈。

他彎腰問男孩:“去那邊看看?”

其實哪裏都一樣,因為許游就是全場的焦點,他到哪兒,話題和視線就跟到哪兒。

所以也無所謂了。

季辭跟着他身後,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忽然心髒一顫,止住了前進的步伐。

許游像背後長眼睛似的回過頭關切道:“怎麽了?”

好像有人盯着他們。深沉的,粘稠的,如同甩不掉的影子,叫他如芒在背。

然而這可是晚宴,以許游的身份地位,目光追随着他的人可太多了。

季辭無法分辨,蹙着眉搖搖頭:“沒什麽。”

許游以為小孩子已經厭倦了這裏,安慰道:“很快就結束了。”順手拿了一塊桂花味的慕斯放在他的盤子,“嘗嘗這個,St.LaHous的主廚做的,味道不錯。”

季辭叉了一小塊放進嘴裏,果然。比起甜,更多的是馥郁的香,猶如徜徉在金秋的飒爽夢境中。

那甜點暫時化解了他磕碰的郁結。

被這麽一打岔,他也忘記了自己剛才要看什麽。

*

明明已經澄清了小少年的身份,但還是有奇怪的傳言散播開來。沒多一會兒,半個餐廳的人都知道S.O.T.的許游許老板在親自物色下部電影的男一號。

以訛傳訛的速度之快和變種之大,着實令人咂舌。

但這也令無數男男女女圍了上來。

“許總您好,我是XX傳媒的XXX……”

“許總,還記得我嗎,上一次在電影節,我……”

“聽說您準備先投資個小清新的藝術片,真的嗎許哥?”

他們年輕貌美,對自己的姿色和資本都很有自信,攀談的樣子并不谄媚,落落大方,光彩照人,反倒叫真正那些上了年紀的投資人黯然失色了。

許游本就是花叢中的蝶,就算片葉不沾身,翩跹飛舞也十分熟練。對所有人笑臉相迎,不着調的傳言擋回去,能拿來用的資源也不放過,天生就是酬酢的中心點。

工作中的男人的确最有魅力,來的人更多了。

男孩很快被擠開,在角落裏看着他被莺莺燕燕環繞,方才還喜愛的桂花慕斯此刻索然無味,胃裏掀騰起古怪的不适。

他很快就要十四歲了,已經開始慢慢明晰自己不想要什麽,和想要什麽。

也許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他也逐漸懂得,想要的,和能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他不想承認,自己有了過界的訴求。

*

許游是在露臺找到季辭的。

發現小孩不見時,已經陷入包圍圈快半小時。他連忙想辦法脫身,拿着手機裏的照片問了幾個侍者,最終确定了位置。

大廳裏燈光潋滟,酒香熏熏然,大家各有各的目的,仿佛少待片刻就會錯失良機,沒什麽人會到這裏。

快要入冬了,晚風已經很涼,小少年還穿着薄薄的西裝靠在欄杆上眺望,額發被吹起,手邊放着一盤吃了一半的慕斯。它快要化了。

有人從身後為他披上外套,季辭側過頭,臉頰被不遠處的燈光映着,眼神沉而靜。

這樣看起來,好像是有點長大了。

在許游的心裏,季辭還總是那個三歲的小小孩,圓圓的大眼睛和肉乎乎的小手,奶聲奶氣,作天作地。

不要他碰,偏偏只有他在才能安睡;讨厭他在,好像又盼望他來。

那日夜晚的游樂園,和家人走散的幼兒趴在他懷中,如此柔軟,又如此纖弱,生命在他臂彎裏輕巧而溫熱,只需一個念頭便能定奪他的生死……

彈指間十年過去,小孩子不再只依賴在他的懷中,有了自我的世界認識,有了少年的骨骼與輪廓。

他把他當成孩子,好像忘了孩子也要成長,有一天,在所有人都沒發現的時候,變成大人。

“怎麽,不開心?”許游趴在他旁邊,“一個人跑這兒來待着。”

“沒有。”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都會皺一下鼻子。”

“……”

“來吧,告訴——”他想說「告訴叔叔」,不過上一次這麽說的時候收獲了男孩的怒目而視,還是吞下了這個很喜歡的自稱,“告訴我。”

季辭盯着他,問得坦率:“你會從他們之中,找一個做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嗎?”

許游一愣:“他們?”

季辭朝着輝煌的室內努努嘴:“就是剛才纏着你的那些人。”

“怎麽想起這個?”許游擠擠眼,“該不會是你在學校有了喜歡的小姑娘?”

季辭抿起嘴,不說話了。

這個表情,是又生氣了。小少爺還真是難哄……

許游剛覺無奈,轉念一想,大概怕自己戀愛了,會受到冷落吧,小孩子嘛,喜歡什麽玩具就要獨占,也不難理解。

“不會的。”他說。

“不會什麽?”

“我不會找個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許游笑起來,“放心,我會把你放在第一位。”

最初的想法已經不重要了,後來他答應「那位」,會守護小辭一輩子。再往後,好像已經不再是對誰的承諾,而是真的這麽想,要當成使命來對待。

“……”突如其來的剖白讓季辭耳根發燙,“我沒要你說這個。”

許游俯視着他,但目光珍重,聲音鄭重:“小辭,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遠處的喧嚣如海浪一波波後退,好像都成了背景音,只剩下他們兩個,晚風卷起支離朦胧的燈火。

世界回到原點。

“永遠?”

“永遠。”

他單膝跪地,幫孩子扣起外套。

惡龍取代騎士,在純白的小王子面前,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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