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鄉下妹子懷念了
鄉下妹子懷念了
那樹幹上所剩無幾的零丁幾片樹葉，在秋風的撩撥下從樹梢飛落，在空中打着旋兒，再戀戀不舍也終有落地的一刻。萬物終逃不過歸于塵土的宿命，秋季似乎就是年際的句點。
這是個畫滿休止符的季節，也是個容易惹人懷念的季節。
忽然間生出這麽矯情的感慨，彌葉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的确，她一十七歲黃花大閨女發出疑似七十歲老太婆才有的感慨不是很欠扁的事麽？“句點”“宿命”是這火辣辣的青春期該有的詞彙麽？只有上了年紀的歐巴桑才會傷春悲秋回望人生來着混蛋！
可是……
小京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來着。
所以她才忍不住想起過去，想起放學路上的喬木、款式過時的廉價自行車、生意闌珊的雜貨鋪，想起的鄉下的海。
“不對勁？”丸井将雙手拄在石臺上，身子微微往後倒，仰頭望着走廊上頂部的天花板。口中吹出一個綠泡泡——不知什麽時候往嘴裏塞的口香糖。
彌葉點點頭，“小京最怕吵，讨厭陌生的環境，讨厭與陌生人相處來着。”
丸井微微一愣，将視線從天花板上收回來，落到彌葉上，“你還真了解他。”
彌葉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自顧自講了下去，“我來神奈川前就提過要他多來看我，他沒答應來着，原因就像剛才說的那樣。可是，他居然不聲不響地來了，不聲不響啊少年！沒有提前告訴我半句來着。而且還是轉學來的！”
丸井沒有發話，似乎在等她說下去。
“秋季晚會撞上他純屬偶然，他好像壓根沒打算見我。然後我問他為什麽到神奈川來，他也不告訴我。回家我問老爸，他也不知道小京來神奈川了來着。小京很尊敬我爸的，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沒……”說到這，彌葉突然打住，眼裏浮現出幾分猶疑。
丸井蹙了蹙眉，沉吟片刻後，用試探地語氣緩緩開口，“沒有爸爸？”
“……嗯。”
彌葉不知道自己是腦子進水了還是鬼迷心竅了，居然向丸井說了這麽多，還把小京的事兒也抖了出來。但她并不覺得做錯了，直覺告訴她丸井少年是個靠得住的人，不會跟喇叭似的到處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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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親已經過世這個她從未主動提及的秘密，他得知後就像立馬又忘了似的，沒有一味地施舍同情，也沒有告訴任何人。近幾天仁王還嘻嘻哈哈用“老媽”這個詞和她開玩笑就是最好的證明。
“少年，你說小京是不是不想和我們家來往了來着？”。
彌葉冷不防地冒出這麽一句，把丸井也弄得愣了幾秒。
“……少女，有時候我還真想撬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邊兒到底塞了多少工業明膠！”丸井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動作快恨準落手卻異常地輕，“人在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太大改變的，我看，片桐京八成是遇上了不能和你說的事。”
“八嘎少年，誰腦袋裏塞工業明膠了來着，別過分來着，你腦袋裏還塞三鹿呢來着！”
“太狠了，腦袋裏塞三鹿——你存心咒少年我死啊你！”
“哪有，少年你怎麽可以死來着？”
丸井一愣，繼而嘴角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算你有良心。”
彌葉面不改色，小拇指往鼻孔裏一戳，翻起眼珠若無其事地瞟天花板，“在少女我發洩完畢之前，少年你是不可以倒下的來着。”
“……敢情我存在的意義就只有供你發洩？”
“怎麽可以這麽說，你怎麽可以這麽貶低自己來着少年！”
丸井吐豔，轉了個身面向護欄，倒頭裝死。
彌葉：“少年，少年你怎麽了少年！”
丸井挪了挪腦袋，皮笑肉不笑。
“少年你醒了來着！”
“夠了三浦超人，還有什麽不高興的，少年我躺倒讓你發洩還不行麽！”
彌葉終于收手了。
她這輩子都說不過片桐，唯獨在丸井面前能夠輕松完勝。不得不說少年太弱了。
笑過後，彌葉的臉上又漸漸認真起來。
“少年，若月優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來着？”
丸井直起身，盯着彌葉沉吟片刻，臉上湧出幾分煩躁，似乎不太想回答，“問若月幹什麽？”
彌葉也不打算再繞彎子，垂下腦袋，直言道：“小京住在她家裏。”
丸井差點沒把口香糖咽下去。瞪直眼睛，半晌才遲疑地吐出幾個字，“你說他們倆……同居？”
“沒錯。”
“所以……你嫉妒了？”
“如果小京喜歡她，她又是個不錯的女孩，我不會有怨言的來着。”彌葉果斷回答。
丸井緊張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
“但是……”彌葉若有所思地皺起眉，歪了歪腦袋，“我不喜歡若月。”
“不喜歡？”丸井突然笑了。
彌葉心頭一緊，“你覺得我很小心眼嗎？”
丸井忍住笑，搖頭，“我也不喜歡若月。”
彌葉眼裏閃過一抹驚色。她還以為若月同男網部關系很好，他們和她交情都不錯來着。
“嘛，說到底，少女你是害怕從此就失去片桐這個朋友了？”
丸井一語道破她的心事，彌葉顯得有些慌促，目光閃躲很久才點了點頭。
丸井突然又笑了，火紅的發随着眸光一起顫動。忽的，少年伸出手，寬大的掌心自然地覆上了彌葉的腦袋，學着仁王的動作輕緩地揉了揉。
彌葉第一次覺得這個舉動如此暧昧，以致難以自制地緊張起來。
就在她不知所措時，丸井的聲音再次從頭頂傳來。
“不會的。”
無厘頭的幾個字，讓彌葉頓時微微一愣，擡眼望向他，“啊咧？”
第一次，彌葉從他孩子氣的臉上看到了幾分穩重和成熟。
“不會失去片桐的。”少年聳了聳肩，“交給我，怎麽樣？”
彌葉幹眨巴兩下眼睛。
他是說……要幫她與小京重歸于好嗎？
氣氛突然安谧下來，以至于丸井褲包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而發出的聲音兩人都清楚地聽到了。
在彌葉的目光注視下，丸井掏出手機看了短信，只飛快掃了一眼便熟稔地敲動案件開始回複，沒過幾秒，就見他把手機塞回了包裏。
“少女，咱倆撤。”
彌葉的思緒還沉靜在他剛才的那句話裏，“啊，撤？”
丸井邊說邊從石臺上起身，“赤也知道天明恭子投水的事了。馬上就來醫務室。”
“……少年心海底針來着。”彌葉忍不住感嘆，“昨晚不是已經對心上人大失所望了嗎？”
“誰知道。”丸井聳了聳肩膀，一臉鄙視。
“少年你又在心裏說天明的壞話了來着。”
“你……你怎麽知道？”
“你剛才不是說過懷疑切原少年的品味來着？”
丸井語塞，翻了個衛生眼向彌葉表示投降，便不再反駁。
他向來最反感的就是女生的勾心鬥角，雖然不喜歡若月，但天明對若月做出的事，他是一百個反感的。說實話他一點兒都不想彌葉和天明恭子沾上關系，彌葉不招立海大多數女生喜歡，對于她來說，接近天明這樣的女孩無疑是自造危險。
盯着少女黑瞋的眸子，少年一不留神便已深陷其中。
驀地，一句不久前在小說裏看到的話竄上丸井的腦海——
如果開始跟親娘似的操心起了她的方方面面，那麽恭喜，哥們兒，你完蛋了。
你他媽戀愛了。
丸井幡然醒悟。
他似乎好像真的完蛋了。
兩人回到醫務室時，切原已經在休息室。丸井和彌葉扒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就走了，沒進去打擾。跨出醫務室的門時彌葉和丸井都有些晃神，說實話，語氣那麽溫柔的切原，別說彌葉連丸井都沒見過，剛才實在被吓得不輕。
彌葉突然覺得，其實愛情才最像一把殺豬刀。
回教室的路上，丸井一直在把玩他的手機，沒有主動和彌葉說話。彌葉從來不把手機帶到學校，于是少年一安靜，她突然沒事做了。無聊的結果當然就是思緒萬千，彌葉突然又想起了早晨那罐牛奶，以及她從池塘出來時少年的那個擁抱。
少年嘴裏嚼着口香糖，一只手伸在褲包裏，另一只手握着手機，指尖飛快地敲打按鍵。彌葉呆呆注視着他的側臉，從來沒有這麽着迷過。突然覺得，少年柔和的臉部線條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了。
就在彌葉看得入神時，丸井停住腳步，把手機往褲包裏一塞，扭頭對彌葉道：“少女，你先回教室。”
正在偷窺他卻被他突然回望，彌葉像做了賊似的有些慌起來，“啊？”
然丸井似乎并沒有發現少女的偷窺，轉身便往操場方向走去，“我去找若月。”
彌葉驀地一驚，正想問他找若月幹什麽，又想起剛才他還說過不會讓她失去小京的話，心裏有些小感動。盯着少年颀長的背影，一句“謝謝”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煽情和正經壓根就不是她和少年的互動風格。
于是彌葉揮了揮手，“老師問起來怎麽辦，我是該說少年被怪阿姨拐走了，還是被怪叔叔拐走了啊？”
“……”已經跑出十幾米的丸井突然停了一下，轉回身來，“白癡，你就不能正經點兒？我可是去辦正事！”
“嘛……”
“聽着，就說少年扶老奶奶過馬路去了。”
“……到底是誰不正經來着！”
看着彌葉跺腳，丸井難得地感受到了勝利的滋味，大肆嘲笑了她一番便轉身跑了。
目送他的消失在校園小道深處，彌葉臉上憤憤漸漸淡去，“噗哧”一聲，一朵燦如暖陽的笑容染上少女紅潤的面頰。
如果說神奈川這地方，對于她和小京來說意味着從此疏遠，那麽對于她和少年來說……又意味着什麽呢？
彌葉突然愛上了秋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