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鄉下妹子戀愛了
鄉下妹子戀愛了
直到第二天告別儀式結束,丸井和彌葉也能單獨說上幾句話。
通夜守靈時候,彌葉不是給長輩倒茶就是忙陪好友聊天,雖然丸井頗受幾位姑娘歡迎,無論聊什麽話題大家都不會冷凍他,但正因如此,丸井的大多時間都被好友們占了,彌葉和他反倒成了陌生人似的,話都搭不上幾句。好不容易黎明來臨,送別回家休息的好友,步行回家的兩人才終于有了幾分鐘獨處時間,但彌葉終是抵不住鋪天蓋地的倦意,一路無精打采,回家便倒頭睡死了。
中午父親和爺爺回來了一趟,稍稍小憩後帶着彌葉和丸井一塊兒回齋場,開始了喪葬的最後一道禮儀——告別儀式。
就這樣,直到下午時分,父親将兩人送上列車,彌葉才稍稍恢複正常。
從好友到來起,她就像一只木偶似的重複着說話、沏茶、跪拜、迎客諸類事項,身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随着列車啓動,彌葉才像飓風後的建築一般,渾身松軟下來。
“少年……”
被倦意包裹的嗓音軟軟的,彌葉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被少年一把将頭按到帶着青蘋果清香的肩上。
伴着她眼裏閃過的一絲驚愕,少年若無其事地壓低聲音,問:“不困嗎?”
撐着沉重的眼皮,擡眸仰視少年近在咫尺的側臉,彌葉魂不守舍地喃喃,“那個……我有話……”
“少年我非常困,所以,睡覺,馬上。”
彌葉嘴角一抽,“不要随便說出這種容易産生歧義的話來着。”
“有歧義嗎?少女你想太多了吧。”丸井翻了個衛生眼,“總之,閉上眼睛給我好好睡一覺。這麽重的黑眼圈,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晚上對你做了什麽呢真是的。”
“喂,喂,我說……到底是誰想太多了來着?少年你別太過分哦,少女我會……很……呼……”
嘴上在反駁,但抵擋不住疲倦的彌葉還是漸漸安靜了下來,枕着少年的肩,陷入了淺眠。
側起臉,少年稍稍壓低頭,将下颌輕枕到了少女頭頂的烏黑的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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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已經睡着的少女不可能聽到,還是用輕緩的語調開了口。
“少女……有沒有喜歡的人呢?”
彌葉的睡顏毫無變化,小動物般柔和的鼻息撲上少年闊領T恤下的鎖骨,像一片羽毛,不痛不癢地挑戰着少年的神經。
試探着伸出手,最終大膽地環住少女肉感十足的小腰,丸井用很輕的力道捏了捏,嘴角忍不住溢出一縷笑。稍稍又加了點力,把少女整個人貼到了自己身側。
“八——嘎……”
迷糊的聲音響起,丸井意外地低下頭,正撞上少女那雙大雨過後的森林般霧蒙蒙的眼睛。
從少年臂彎裏抽出一只手,彌葉邊揉着眼睛邊說夢話似的喃喃,“你是在嘲笑我腰上的肉嗎,那是少女我的特色來着……”
“還真是特色。”收起笑容,丸井擰眉,一副逼供的樣子瞪着彌葉,“你偷聽了對嗎,一定又偷聽了對吧!”
“我……”一抹潮紅染上少女白皙的雙頰,肉呼呼的爪子按上少年的腰,施力推攮着,“哪裏偷聽了,是少年你在我剛剛進入淺眠就開始說話被我不小心聽到而已,是小心,不小心來着!”
丸井加強了臂力,死死把試圖逃離他臂彎的少女胫骨在身旁。彌葉又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不得不認輸——和整天在偌大的網球場上揮拍擊球的人比臂力,只能說她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感覺到掙紮的小動物不再嘗試逃跑,安靜地在他懷裏憩息下來,丸井緊皺的眉才漸漸舒展開,示威似的在少女肉肉的腰上又掐了一把,嘴角溢出一抹得意的笑。
“哎呦——”彌葉吃痛地苦起臉,“少年你這個……”
“既然偷聽了,就回答我的話吧。”
“啊咧?”
“少裝傻,聽到我剛才問你的話了吧?”
“唔,那個……”
“快說。”
“讨厭~~~”
“喂喂,正經一點,少年我可是很正經地在對你進行心理訪談。”
“這不叫心理訪談吧,這叫逼供吧,這一定是逼供沒錯吧你都對訪談對象施虐了來着八嘎!”
“好吧,勉強算作逼供——”
彌葉一愣,随即眉端一垂,整張臉化作“囧”字樣,“你的臉皮一定被蛋糕吃掉了對不對!”
丸井面不改色,這副不要臉的樣子特別疑似仁王附體,“是啊,不被蛋糕吃掉的話我怎麽和你說下一句話。”
彌葉費解地扭打起眉,“什麽跟什……”
“我喜歡你。”
嘩啦。
一直坐在對面看報紙的大叔推開了車窗,一股清涼的秋風浸着暖陽的味道破窗而入,把彌葉放在桌上的數學筆記吹得嘩啦啦直響,書頁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以讓人眼花的速度自行翻動着,有點兒像收銀員數鈔票。
少年的手機響了起來。
其實早就已經有預感,對于丸井。
所以彌葉此刻并沒有傻裏傻氣地把嘴張成“O”字型,更沒有像言情小說裏的純情女主角那樣癡癡地問“再說一遍”抑或是目光閃躲着回答“你一定是喝多了”——當然,第二種反應就算彌葉想有也沒有客觀條件允許——我們未滿二十周歲的丸井少年是不會酗酒的。
手機響了兩聲,就被少年按了挂斷。
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對面的大叔淡定自若地繼續看起了報紙,懶得欣賞這邊兩個小崽子面面相觑的滑稽畫面。
其實,大叔已經忍不住開始追溯自己那段雞飛狗跳的青春了。
“嘛,如果……”不知過了多久,少女臉上的紅暈終于褪去,“交往的話,是不是要去做摩天輪來着?”
丸井臉上的幾縷溫柔被一瓢髒水潑得殘渣都不剩。
“這話怎麽說?”
“吶……電視劇也好小說也好……摩天輪那種東西不是情侶的必修課嗎?”少女努了努嘴。
“……你想說什麽。”看丸井那副表情,似乎已經開始往被拒絕的方面想了。
糾結片刻,彌葉再次紅起臉,紅嘟嘟的雙頰像是随時可以掐出血來。
“我是說如果我們可以跳過坐摩天輪這堂情侶必修課的話……”埋下頭,學起日向雛田的對手指動作,少女的聲音變得很小,“少女我可以勉為其難為你生孩子來着。”
——喂喂,這到底是誰在表白?為什麽局勢突然反過來了啊!
一沓過期的報紙背後,下巴上爬滿胡渣的大叔揪碎了心。
入夜,深秋的神奈川帶了幾分涼意。
晚風肆意戲弄着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櫻樹,偶爾有夜歸的人騎着自行車孤零零地駛過,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少數路燈已經壞掉,但剩餘的依然恪守職責,堅守在各自的陣地上為晚歸的路人奉獻一束橙黃的光。
就在這條燈火闌珊的小道旁,一套微舊的居民樓裏,三位少女正在進行一場莊嚴會談。
“所以說——你就這麽把自己給賣了?”
手拿毛巾擦濕頭發的茶咲兩眼一瞪,差點沒從椅子上蹿起來。幸而一旁身穿一套黑色雪紡睡裙的千繪及時按住了她的肩膀,才讓正盤腿坐在書桌前若無其事啃蘋果的西瓜頭少女避免了暴風雨式襲擊。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險境,少女揚起下巴,不怕死地争辯道:“什麽叫賣了,少年又不是人販子來着!”
千繪拽緊了躍躍欲試的茶咲,“阿茶,冷靜……冷靜。”
“冷靜毛啊,千繪你聽到了麽嗎剛才?我看事情已經不僅僅是‘被賣掉'這麽簡單了,這丫頭已經開始幫人數錢了啊喂!”
彌葉撅起還黏着蘋果汁的嘴,“阿茶你怎麽這樣,哪裏幫人數錢了來着,我很清醒來着。”
“清醒?因為可以不坐摩天輪嗎?小彌你的大腦絕對徹底壞掉了。”
“才沒有,少年誇我很有品味來着。”
“……你可以稍微不提丸井那麽一會兒麽?”
“不可以來着。”
“為毛?”
“少年說戀愛期要時時想着對方才能保證好感度值不下降來着,直接有利于婚後避免七年之癢來着。”
“……已經考慮到七年之癢的問題了嗎?”茶咲嘴角一抽。
“那必須的來着,凡事要未雨綢缪嘛。”咂了咂嘴,彎下身把蘋果核塞到垃圾桶裏,擡起頭對上兩位好友的視線,彌葉一本正經地補充,“少年說的。”
在彌葉一臉無辜地注視下,千繪和茶咲高同步地低下頭,擡手扶額。
彌葉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什麽。
嘩啦一下,茶咲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如拔出兇器一般從口袋中操出手機便沖鋒似的推門殺出了房。
“必須讓柳生君好好問問,丸井文太到你給你灌了什麽東西啊這是!這也太玄乎了。”
随着房門哐當關上,茶咲消失在彌葉的視野裏。
“吶……小彌。”終于,連千繪都忍不住了,“聽我說,咱要冷靜。”
把盤在椅子上的腿放下,彌葉終于換了一個乖巧的坐姿,順便打了個哈欠,“千繪已經第二次說‘冷靜’這個詞了來着。”
面對少女意思中二化的調侃,千繪并沒有挂在心上,依舊一臉嚴肅,“現在我問你,對于文太,你真能确定是‘喜歡’的感覺嗎?”
少女沒有馬上回答,千繪繼續道:“太過草率地開始交往對雙方都不會有好處。我不希望文太今後受傷,更不希望是你讓他受傷。”少頓,清麗的眸子死死盯上彌葉的眼睛,“反過來也一樣。”
彌葉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沒錯,就在今天下午返程的列車上,她和丸井正式交往了。像做夢一樣不是嗎?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但這場“夢”的感覺很好,埋在少年的懷裏,她覺得異常幸福。
是啊,幸福。
她這個不孝孫女,奶奶的喪事剛剛辦完,居然就産生了這種荒唐的感覺。
……可是,控制不了啊。如果不是這個少年的出現,她或許還在為奶奶的離世不停地偷偷流讨厭的眼淚吧。更遺憾的是,沒能讓奶奶見一眼她喜歡的少年。
回到神奈川,本來丸井打算直接送她回家的。卻在上電車前接到家裏的電話,秀太和清太指定要哥哥帶着去買玩具。丸井這個隐弟控二話不說遍答應了,挂掉電話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有“送女朋友回家”的重任在身。
彌葉的父親還得留在老家幾天處理後事,理所當然的,少女要一個人住上幾天。
于是少年毅然提出了讓他到家裏留宿的要求,還再三申明他母親很開放很溫柔。就在彌葉動搖之際,千繪的電話來了,邀請她一起到茶咲家裏住,名曰閨蜜之間的“睡衣晚會”。
知道好友突然提出這種活動的用意是讓她心情好一些,彌葉感動都來不及了又哪會忍心拒絕。
于是少年的紫眸裏平添了幾分失落。
于是就發生了現在的事——當她向兩位好友坦白在列車上發生的事後,被她們聯合審問了。
“我知道,雅治一直在瞎摻和你們的事。”就在彌葉即将把頭整個都埋入脖頸之際,千繪又開了口。
“欸?”
“啊啊,大概你還不知道。”手機的短信音突然響起,千繪難為情地沖彌葉笑了笑,轉過身,從那張能容納三個女孩的寬大床鋪上拿起手機,盯着屏幕看了幾秒,嘴角就溢出一抹淨月般迷人的笑。不用問,彌葉也知道是誰的功勞。
等待千繪回複短信的時間裏,彌葉下意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試圖發現有被忽略的短信。可惜熒屏上并沒有冒出那個她盼望的圖标。
有些憤憤地努了努嘴,西瓜頭少女不甘地将手機塞回了包裏,從書桌上的果盤裏随手拿起一個蘋果,咔嚓一口咬下去。
“嘛……回歸正題。”幾分鐘後,千繪終于忙完了,随手把手機扔回床上,信步走回彌葉面前,拉開椅子坐下,嘴角那縷疑似“熱戀綜合症”病例特有的笑依然還未消失,“你有考慮過一件事嗎……我們就要畢業了。”
吞下嚼碎的果肉,彌葉眼裏閃過一瞬間的呆滞。
畢業……
纖細的手指将一縷垂至眼角的發绾到耳後,洋溢在千繪嘴角的那抹笑容像被潑了髒水一樣漸漸消失。不一會兒,少女的眼眸也變得灰暗起來。
“如果考上的大學相隔很遠怎麽辦?”
“很遠的話……可以周末……”
“周末?不妨設想一下,生活很精彩,但精彩的片段裏卻沒有幾個鏡頭能找到對方。”千繪稍稍低下頭,“這樣的感情,能支撐多久?”
被千繪的話擊得語塞,彌葉難得地安靜了。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或者說,和丸井交往這種事來得太突然,在這之前她哪會去考慮“畢業分手”這種問題?
“千繪是這麽想的嗎?”咬了幾口的蘋果握在手心裏,彌葉沒有再啃,表情裏帶了幾分少見的認真。
稍作猶豫後,千繪坦然點頭。看彌葉一臉嚴肅,又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只不過想說,雅治連自己的感情都沒有考慮周全,就操心起你和文太的事。也不知道這小子這麽做究竟對不對。嘛……或許是我多慮了,如果喜歡,小彌盡管照自己的想法做就好了。”
彌葉當然清楚自己的心,她是喜歡丸井的,很喜歡。
但她也認可千繪的擔憂。
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彌葉決定暫時不再想這種糾結的問題。現在的她,只想看到少年像仁王少年對千繪一樣,給她來一條像樣的晚安短信啊八嘎!
很快又啃起蘋果恢複元氣的彌葉重新摸出手機,把注意力全都灌注到了屏幕上,仿佛對黑色的熒屏随時會亮起來冒出新信息提示這種事深信不疑。
說要像柳生打聽丸井情況的茶咲過了很久也沒回房,不清楚他們在聊什麽,還會聊多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兩人的對話早已脫離了“是丸井給彌葉灌了藥還是彌葉給丸井灌了藥還是世界就要完蛋了”這一辯論主題。
沒有夏蟲,沒有蟬鳴,深秋的夜異常靜谧,像是一場無聲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