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易

交易

“應當是某位皇子,亦或是皇子背後的勢力。”趙婉篤定道。

“嗯,不過不是一位,而是好幾位。”雲舒勾起薄唇,挑着那如劍般鋒利的眉譏笑道,“這些人,哪知我雲家即便是未掌雲家軍時,亦不是好惹的。”

這個趙婉知道,雲家祖上便是開國功勳,那會兒也是從一窮二白起家的,及至今日,其中積累恐怕非同凡響。

否則,雲家男人死到只有雲舒一個,偏生這郎君又是個出了名的纨绔子,焉能有起複機會?

可能那些人原本就準備看着雲家倒塌,直至塵埃落定吧,就是沒有想到

思及此,趙婉擡眸仔細打量了一下雲舒,他此時正望向亭外一株被雨打得東倒西歪的小樹,嘴角的嘲諷之意尚未掩下,簡直将此前大纨绔的桀骜之态放出了個十成十。

但趙婉通過這段時日的相交,已知曉此人絕不是面上看起來的這般。但至于他心中有多少丘壑,那便實在未知了。

“那這林家……”她躊躇着提醒道。

“林家不過是汀州的地頭蛇、二皇子的一條走狗罷了,無需擔憂,白日裏經了那一遭,我們又是光明正大的宿在了人家的莊子裏,這些人是萬萬不敢在此時動手的。”

雲舒心頭自有成算,林大浩的底細也早被他派人調查了個底朝天。

這麽大一家子人被邀請住進人家的莊子中,定然是要探查一番的,好在這林家頗為識趣,倒不曾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瞧着林家這兒不過是一處的小莊子,竟也跟金雕玉砌的似的如此奢華,你們有個一官半職的人,都是這麽會創造收益的?”仗着夜深無人,雨聲又大,趙婉吐槽道。

雲舒雖未聽說過“收益”一詞,經趙婉之口,他便多少理解了其中之意,不由得哂笑道:“如今朝廷甚少去管地方官這些個事兒,自然讓不懷好意之人得了機會,大肆斂財。這些老鼠,怕是遲早要将這河山蛀空罷。”

苦苦鎮守邊關的戰士們,連催要應得的糧饷,都需花費十足的功夫,給相關之人納不少銀錢,得不少白眼,方能行點方便,不情不願的舍出點來。老雲侯生前在時,甚至常常不得不用自家的家財補貼。

雲舒想到過往父兄提及的種種困難,便有些不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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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家衛國之人,他們也照樣怠慢不誤。這些朝廷的渣滓,實在可恨。

也不知聖上如今到底是怎麽想的,既不用心于朝野,又不願分權于諸位皇子,到處一片亂糟糟。

這把火,從前還未燒到他面前來,而如今,卻是尋找着各種機會,想要攀上雲家、攀上他,進而将之燒為灰燼。

呵,想到臨行前聖上那番意味深長的話,雲舒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将思緒放在上頭。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雨,得下得大些,再大些,将那些公然從角落裏溢出來的髒東西,都沖刷得一幹二淨才好。”趙婉輕聲呢喃。

雲舒似是聽見了,又似是未聽見,這雨該如何下,還不到他需要去思考對策的時候。

兩人再度沉默了下來。

“咔嚓——”

“轟隆隆——”

閃電在空中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緊接着,便春雷乍響,雨點豁然轉大,傾瀉而下。

*

翌日,天氣久違地放晴了。

而雲家的隊伍也在林大浩及其一堆子官員的目送下,繼續朝着禦沙關的方向駛去。

因着後頭一路上都甚少進城,行進速度快上了許多。

趙婉如今已經習慣了每日在馬車內的颠簸了,甚至有一日還在雲舒的協助下,坐在馬上,由他擁着,過了一把騎馬的瘾。

她倒不是不會,只不過在現代時接觸的騎馬,與在這坑坑窪窪的道上騎馬,全然是兩回事。

嗯,然後便得出了結論,還是坐馬車比較好。

随着距離雲家的老巢——臨州越來越近,春季便也緩慢地到來了。

城郊路旁的田地中,處處都是衣着簡樸的農人在侍弄着土地,日頭不暖,水亦寒涼,而這些人卻習慣了這感覺,都撸着高高的褲腳,站在水中,彎着腰勞作。

“這些農人面超過黃土背朝天的,汗水摔八瓣下去,一年下來也未必能供養得起全家的食用需要。”

馬車內,雲舒見趙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田地看,主動開口道。

“嗯,大多是無地的佃農罷。”趙婉說道。

土地改革還是新中國建國前後的事情呢,這歷史長河中的陌生朝代,可謂是将圈地行為發揮得十分深刻。

很多農民,更是會為了躲避繁重的賦稅與服役,将自己連帶着田地都依托到大官、大紳之下。因而百姓的地越發的少,而富有的人家卻是越來越富。

此題無解,除非出現一個高呼“王侯将相寧有種乎”之人,重新洗牌,重新制定游戲規則。

趙婉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農人,在父母跟前努力幫忙幹活的懂事稚童,心中思緒萬千。

這些人一輩子的目标,僅僅只是活着而已。而她,顯然自穿到這裏來起,開局尚算十分不錯了。

随着趕路的時日漸長,沿路亦愈見荒涼。

這日,隊伍在一處山坳邊上的平坦之地休整。

趙婉正與瑾哥兒、萱姐兒幾個小娃娃玩,這些天幾個小孩都知道了他們四嬸嬸很會玩游戲,平日逮着機會便要到她車內玩耍。

笑聲透出車廂,愉悅之氣感染了一衆用心守衛的府兵。

最大的瑜哥兒,如今卻是不屑于跟這些小弟小妹們玩了,他一早便觑着機會,巴巴地向四叔讨教弓箭之法。

雲舒在自家小孩兒面前,向來便是個會玩會鬧,且毫不嚴肅之人,此時叔侄倆坐于馬上,一教一學,倒也和樂。

“四嬸嬸,那婦人是在做什麽?”

就在玩鬧之時,萱姐兒不知何時掀開了車簾,指着窗外不遠處一對母子問道。

因着此處臨近一個小村落,此時有好幾位機靈一點的百姓都挑着自家煮的野涼茶、面餅子來賣,因着侯爺說了,錢都由他出,倒也有不少家将府兵去買一些來吃喝。

而趙婉順着萱姐兒的小手看過去,卻是見着一衣裳破爛的中年婦人,愁眉苦臉地牽着一約摸四五歲大小的男童,手中什麽可賣的都沒有。

“阿秀,去問問那婦人,是有何難事。”趙婉喚道。

阿秀應聲而去,只見她與另一位婢女阿謝一齊走到那婦人面前,不知說了些什麽,阿秀面露難色,半晌後,她讓阿謝守在那邊,自己先來馬車前複命。

“夫人,那婦人,想将她身邊那孩童賣與咱們……說是家中子女甚多,實在是養不起了……”阿秀猶猶豫豫地道。

其實那婦人還說了,這兩年賦稅更多了,大兒子又到了娶婦成家的年紀,家中實在窮得四面來風、空無一物,恰巧她見着雲家這一行人像是富貴之家,便想将小兒子賣給這樣的人家。

如此即可得些銀錢,這最小的也能得一條生路。

阿秀亦是窮苦人家出生,自是知曉這年頭,有些家中若是養不起孩子了,将之賣到有些家底的人家家中做仆婢,已是一條十分好的路。

更有甚者,将那小兒小女賣進樓子裏,或是直接扔進山中,亦不再少數。

趙婉雖然穿過來便是小官家的貴女,但雖繼母不好,但也五指不沾陽春水,出入皆有人伺候,且在現代時信息發達,那些資料或紀錄片,她也沒少看,在阿秀吞吞吐吐間,她便明了了來龍去脈。

她轉過頭看着那對母女,從那婦人面部焦黃的溝壑中,看到了大衍底層人民艱難困苦的現狀。

何止是賣兒賣女,到了不得已的時刻,歷朝歷代易子而食的場面亦不是沒有。

這半路上買個小孩,聽起來還是有點奇奇怪怪的啊,何況,她能買下這一個小孩,能買下今後遇見的所有孩童嗎……

可是,這裏不是在後世,現下買下這小娃兒,相當于救人一命,若不買下,這小娃娃,還不知其會如何……

趙婉蹙着眉,也有些猶豫兩難。

就在這時,雲舒的長随雲通站在馬車外,拱手說道:“夫人。”

“可是侯爺有事交代?”趙婉從紛雜的頭緒中轉過神來,問道。她與雲舒在外人面前,向來都是相敬如賓,很給彼此面子的。

“是,侯爺說,那婦人所述屬實,夫人想做什麽便做,侯爺必定全力支持。”雲通恭謹回道。

“好,我知曉了,你且去罷。”趙婉心念一轉,再度看了看那對母子,心中已做下決定。

“阿秀,你便去将那小孩兒帶來吧,左右咱們侯府不缺這口吃的。”她頓了頓,又說道,“多給那婦人些銀錢。”

說完這話,趙婉驀地靠在了車廂壁,心裏梗梗的,很是難受。

這還是看得見的地方,那看不見之處,不知道還有多少因家境貧寒而喂養不起的孩童。

她調整好心情,一擡眸,卻看見萱姐兒、瑾哥兒幾個小孩正用烏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四嬸嬸,您要養那小童嗎?養來作什麽?那麽小的娃娃,比我還小些呢。”萱姐兒用小手比劃着那小孩的大小,誇張地說道。

“四嬸嬸,您為何不與咱四叔生一個呢?”瑾哥兒問道。

“生、生一個妹妹!”英哥兒湊熱鬧。

“我覺得生個弟弟更好……”靜姐兒亦發表着自己的想法。

趙婉被這幾個小娃娃的稚嫩之言,給弄得簡直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了。呸,誰要生小孩了!

她糊弄道:“養着玩呗,你們後頭就要去學堂念書了,那會兒可不就沒人陪四嬸嬸玩了,因此啊,嬸嬸就提前培養一個哦。”

“啊,我才不想念書!大哥每日都要上學,可辛苦了!”小孩們撇撇嘴,想到到家之後就要去學堂,皆有些不高興。

趙婉眯着眼睛笑,心道,小樣兒,我還制不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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