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演戲
演戲
“……早。”
趙婉眨眨眼睛,尴尬道。
兩人明明已經同床共枕許久了,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畢竟,誰一覺醒來見着床上多了個男人,雖然是個帥氣的男人,心裏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啊。
雲舒倒是不尴尬,他利落地起身穿好衣裳,說道:“這幾日娘子便多熟悉熟悉這兒,臨州雖無元京繁華,但亦有其可愛之處,相信你會喜歡的。”
他在新婚之夜,趙婉提出自由之約時,便知道,這小娘子,定然會喜歡民風質樸而粗犷的邊關。
“好。”趙婉仍側身躺在床上,并無起早之意。
“為夫可能需忙上一段時日,府上事由,娘子自行決定即可。”雲舒穿戴好,偏頭囑咐。
“好。”趙婉懶懶散散地欣賞着自家夫郎筆挺如松的身姿,答。
“娘子還在生我的氣?”雲舒邊整理袍袖,邊走到趙婉面前,無奈地說道。
“并未。”趙婉看着面前一片由織金雲錦包裹的勁實腰身,有些不自在。
好吧,她确實還有些生氣,那大善小善的話頭,這些天一直萦繞在她心上,全然是雲舒的鍋。
“別氣了,臨州南市有一家糕點鋪子,裏頭的熱酥餅很不錯,我若有空,便帶些回來與我寬宏大量不與為夫計較的娘子嘗嘗。”
雲舒笑了笑,不再糾結此問題,他伸手捏了捏趙婉的臉頰,親昵地說道。
趙婉一把拂開那只微涼而帶着薄繭的大手,委屈道:“郎君還是少将在外頭見着美人兒的習慣,帶到我身上來罷。”
雲舒從容收回手,道:“為夫心中,娘子最是美貌。這世間,可再無比仙女還要美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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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視而笑,很好,狀态尚在,都順利入戲。
于是乎,雲舒擺起了他纨绔郎君那一套,而趙婉也端起了柔弱元京貴女的派頭,各自應付着臨州的大小地頭蛇。
雲鋒在世時任臨州與禦沙關兩地總督,那秦盧雖有府官之名,管臨州文農民事,但仍需聽從雲侯之命。
只雲鋒精力都在禦沙關與雲家軍之上,并不多插手臨州政事。
而如今,除了秦盧對雲家的到來表面上來看,并無什麽意見之外,其他邊軍将領,尚不知是怎麽個念頭。
而這,也是雲家到來之後,急需面對的問題。興許什事都無,也興許萬事皆難。
*
趙婉這邊,簡直是一大早便開始營業。
才用過早食,阿謝便來禀告,花廳內已經有數位娘子在等着問候作為侯夫人的趙婉。
“既然來了,那便去招待一番,”趙婉道,“我稍晚些,你去告知大娘子她們,不必等我。”
“是。”阿謝領命而去。
待趙婉去到花廳時,嫂嫂們已經坐在那裏,與衆娘子談笑風生了。一室環肥燕瘦,花團錦簇。
雖邊關離元京甚遠,但這些夫人娘子們皆穿着時興,在大衍的風格之上,亦融合了少許邊民、高茲風情。
“諸位久等了。”趙婉說道。她險些被這一屋子明豔的笑給晃花了眼。
“你是侯夫人,如今更是咱們整個臨州的主母,等你是應當的。這些夫人們的夫君都是侯爺的同僚呢,婉娘快來認識認識罷,如此在這臨州也好交些摯友。”
大嫂勾着要笑不笑的唇,不鹹不淡地指着諸位娘子說道。雖口口聲聲強調此間尊卑,言語中卻無尊敬之意。
趙婉心中略略驚愕,面上卻是不顯,朝着大嫂看去,卻見她面有不虞,似是很不滿意自己遲來片刻,言語裏竟是軟中帶刺。
而大嫂見趙婉看了過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到的趙婉身上,忙不動聲色地飛速眨了下眼睛。
哦,趙婉明白了,咱們侯府,果然都是慣會演戲的。
她裝作一副對嫂嫂的暗裏責怪心有不甘卻不好發怒的樣子,隐忍着情緒,在幾位嫂嫂的介紹下,将在座的夫人們都認識了一遍。
衆位夫人在問候了趙婉之後,便相互間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了些定論。
弱氣而無主見,心生怒意而不敢發,雖是侯夫人,卻處處受制于雲家幾位娘子,稍作吹捧便飄飄然,顯然單純又很好哄騙,不足為懼,亦好控制。
倒是雲家另幾位失了夫君的娘子,乃邊關出生,頗為厲害。然如今當家做主的乃那纨绔之名都傳到了邊關的雲舒,再有氣勢決斷,又有何用?
于是,一方有心接近,一方努力演戲,你方妯娌不和,我方便添柴加火,如此一來,表面上自是賓主盡歡,花廳內時不時傳出一陣嬌笑,和睦至極。
因着雲家昨夜方到,衆人倒也頗有眼色,并不久待,達成目的探清底細後,便紛紛告辭而去。
趙婉亦言說等安頓好後,過幾日舉辦宴會,邀請衆位夫人皆來捧場。
等人都走後,她才抱怨道:“這些人真是将想法都寫在了面上呢,莫不是真以為咱們雲家都是些草包,更欺我看不懂那話中暗藏的意思?”
三嫂豪爽地笑了下,道:“無妨,巴不得這些地方官的夫人們,都是如此模樣呢。”
大嫂看向趙婉,道:“适才婉娘可驚疑了好一會兒吧,這些人來得太早,來不及與你通氣,我們原本也以為只是過來拜訪而已,誰知這哪是來拜見的,全然是來打探咱們,看我雲家是否還有無經事之人罷了。”
“我倒尚好,嫂嫂一眨眼,我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趙婉噗嗤一笑,緊接着疑惑地又問道,“不過,那府官秦盧的夫人,今日卻是未曾見到,這些娘子中,為首的卻是那錢副官的夫人,這是為何?”
二嫂袁清蓮的父親便是秦盧的連襟,她說道:“秦盧的夫人早逝,其後并未再娶,倒是有幾房妾室。如今那妾室中有一人甚得秦盧喜愛,便執掌了中饋。只不過來拜會都督府這事情,這妾室卻是上不得臺面了。”
“原來如此。”
趙婉點點頭,心想,這秦盧沒了夫人,可就沒了好大一重助力。她已經看出來,這邊關的水,亦是渾濁不堪,因而夫人外交,就成為了各方博弈中十分重要的一環。
眼下她是配合着幾位嫂嫂将怯弱無用的人設給演了下去,想必那夫人團短時間內,應當對雲府的後宅,生不起戒心來。
無需問詢,趙婉便知,雲家此次來邊關,猶如狼進虎穴,招人嫉恨。
而另一邊,雲舒的境況卻是比趙婉等人更甚。
從早到晚,他都擺着一張興致勃勃的臉,被那些個正事不幹的副官、豪紳郎君們捧着拉着,不是在酒樓中飲酒吹牛,便是在花樓中賞美游戲。
那秦盧雖無夫人,底下兒子卻是不少,眼下他家的大兒子年紀便與雲舒一般大小,正是一堆小纨绔中的頭頭。
京城的纨绔到了邊關,亦如魚得水,很快便與邊關本地的纨绔們混作一團,阿兄阿弟的親昵極了。
而衆“哥哥弟弟”們,也從中知曉了,這老侯爺的四子,全然比不上他那三位兄長。
論及游玩,此人是無所不會,無所不精。
而論及軍事政事,他卻是一問三不知了。不僅不知,亦對此毫無興趣,誰要是三番四次多提及了,他可是要甩臉子不講情面的。
別有用心之人自是并不直接便信了,他們連日裏拉着這位纨绔侯爺不斷出入玩樂場所。
待臨州瓦肆更是到處都逛了個遍,對雲舒的纨绔之實也就沒有什麽懷疑了。
*
此時,臨州北面三十裏外,禦沙關的營帳中,也在開展一場秘密的交談。
“果真如此?”坐于上首的一位約摸五十開外花白頭發的将領肅着臉問道。
“孫參将幾人日日陪着那纨绔到處游玩,臨州的大小纨绔們俨然跟在後頭一副狗腿子的模樣,豈能有假!氣死老子了!”
一滿臉絡腮胡子、五大三粗的大漢憤然說道。那張粗犷的臉,也不知是本就如此紅,還是生生被氣紅的。
“如此無能的小子,聖上一道旨意,便派到這邊來任總督之職,哼,真是年紀大了,便胡亂指派,不顧邊關死活了!”一長着張長長馬臉的人冷哼道。
“慎言!”絡腮胡子将眼睛瞪成兩只銅鈴,罵道,“吳大壯,我看你改叫無腦罷了!什麽話都能說的?聖上也是你能編排的?那纨绔小子再如何,也是咱們侯爺的種!他姓雲!”
“唐曲,我輪得到你來說?你方才不也說那小子可氣?可別告訴我,那纨绔小子來了,你便要倒戈去讨好那大草包!”
馬臉漢子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着唐曲反擊道。
“嘿你個無腦子的,什麽叫倒戈?啊?什麽叫倒戈?”唐曲不甘示弱,也站了起來。
“怎麽不叫倒戈了?侯爺與雲小将軍去後,我們不是不傷懷,只如今一年多過去,本來早該高将軍上任總督的,誰知卻突然來了個纨绔郎君,難道真要讓此人騎在咱們頭上?”吳大壯諷道。
“我說了,他姓雲!雲家軍亦是姓雲!”
“怎麽着,你的意思是,這禦沙關,這雲家軍,便非得雲家人才能管呗?哪怕是那無能大草包你亦甘心呗!我呸!等人家到了,還指不定如何給你穿小鞋呢!”
“吳大壯,你信不信老子今天便砍了你!”
“來啊來啊!誰怕誰!”
眼看着兩人便要從互相言語攻擊到動手了,上首的白發将領、衆人口中的高将軍擡起手,微微往下壓了壓,道:“行了,要打架出去打去,讓下邊的人也看看,他們的長官都是什麽德性!”
兩人倒也聽話,在旁邊同僚的拉扯下,扭扭捏捏地重新坐了下來,只不過時不時瞪對方一眼,顯然是準備散會後要去約架的。
高将軍在衆人臉上逡巡一遭,道:
“聖上既派了那雲家小子來,我們聽命便是。一年多了,老夫也是時候将雲家軍交還給雲家了。你們勿要惱恨,若那雲小子實在執迷不悟,便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