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求
要求
翌日清晨,趙婉早早便醒來,因着今日是徐惠心的答複之日,下午又要随雲舒去都督府拜訪喬應年,她便想着,上午去徐惠心府上,先将這件事情确定下來。
只是沒想到,沒等趙婉去找三嫂一同出門,徐惠心卻自己主動上門了。據阿秀禀告,這徐大夫還另外帶了一位娘子來,此時正在三娘子租住的小院中。
趙婉一聽,心中便有了思量。若是徐惠心想要拒絕這份邀請,那她應當不會選擇親自登門,更不會還帶一個人過來。
這位先生,算是邀妥了。
雖是如此想着,但趙婉亦未表現在臉上,她匆匆去到三嫂那邊,果真便見着徐惠心與另一位娘子正坐在三嫂的旁邊喝茶。
“婉娘來了,”三嫂笑着介紹,“這位張娘子乃徐大夫的姑姊,醫術也十分精湛。”
趙婉與兩位大夫分別見過禮,便笑意盈盈地坐在三嫂的另一邊,“想必徐大夫心中已然做好決定了?”
徐惠心面色淡然,她此前這些年月中,見慣了生死,也見多了各家後宅陰私,因而總是一副謹慎古板的模樣,外人瞧着,皆只道這是徐大夫早年喪夫,孤寡所致。
但那日趙婉邀約她之時,說的那番話,令她本來冷硬的心髒,重新變得柔軟了起來。她這一生,奮力學醫,勤思苦練,不就是不甘心身為女子,即便是醫術不輸郎君,卻依舊難以以醫術傳世的現狀麽?
現在有這麽個機會擺在眼前,而這位侯夫人顯然也于此十分有心,她便是再拼一把,嘗試一下這全新的方向,又有何做不到的呢?
徐惠心早就想好了這些,因此趙婉詢問之後,她便肅然了面容,以堅決的語氣說道:“是,我已做下了決定,願随夫人去臨州。”
她頓了頓,又看了一眼趙婉,道:“不過,我有三個要求,還望夫人應允。”
趙婉察覺到徐大夫仍有顧慮,她也不說客套話,只道:“徐大夫盡管說,我能應允的,自然都會應允,若不能,咱們再好生商榷便是。”
徐惠心見趙婉頗為爽快,心中也覺舒适,她指着張娘子,正色道:“其一,我這位姑姊醫術很是不錯,她亦想與我作伴,為培養女醫做些努力。”
“實不相瞞,咱們學院如今正缺老師,求賢若渴,張娘子願意來,是我們的榮幸,自然歡迎之至!”趙婉拊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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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算是意外驚喜了,只盼徐大夫能介紹更多老師才好呢。
那位張娘子原本還有些坐立不安,聽了趙婉的話,猛然擡起了頭,略略有些狹長的眼睛中,滿是璀璨的星光。
她在張家一直是個異類,或者說,在整個大衍,她都屬于異類。因為她從未婚配過,并且打算一輩子都不要成家。
雖然世人對她的眼光從未十分友好過,可所幸的是,她有很好、很好的家人,他們雖不甚贊同她的選擇,但在此事上,卻摒棄了自古以來的陳舊觀念,充分地尊重了她。
而昨日,弟媳找上了她,言說要去那臨州的醫護學院中教書,還是教女娃娃們醫術,詢問她有無意願一同而去。
她感覺久久荒蕪一片的心上有一陣春風拂過,瞬間,那蕭索寂寥的空間,便春暖花開了起來,她想,她過往堅持種下的種子,如今終于有機會生根發芽、長大開花了。
當然是要去的!
張娘子感激地握着徐惠心的手,微微顫抖着,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動。徐惠心亦回以安撫,向來不茍言笑的臉上,也緩和了神色。
她道:“多謝兩位夫人。其二,便是我們雖然很願意入院教帶學生,卻也不願意抛卻病人,因而,閑暇時刻,我們希望可以繼續從醫,治病救人。”
她此時已經知道趙婉以及三夫人都是好相與之人,說話間也顯而易見地沒剛開始那麽緊繃了。
“當然,這是好事,您自然可以繼續從醫。甚至咱們學院,将來也要建立一所新式的醫館。”趙婉面露憧憬,等有錢了,她一定要建一所大醫院,科室分明、醫護和諧的那種……
她啪嗒一下揮掉腦海中的畫面,問:“不知徐大夫第三點要求是什麽?”
“第三點,卻不是為我自己所求,”徐惠心坐得更加直挺了些,她直直與趙婉對視,目光中盛滿了堅決,道,“我期望學院對男女學生,一視同仁,不作區別。男學生有的,我們女學生亦要有。不知夫人,這點可能答應我……”
趙婉挑眉:“當然!這點無需你說,我們自會做到的,還請放心。”
“那便好,我無甚要求了,已是極好。”徐惠心拉着大姑姊的手,與之相視,皆激動不已。
這廣闊的土地上,終于也有了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們堂堂正正地将畢生所學,教授給所有想要從醫的女子。不求名留青史,只要改變這時代一點點,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矣!
正事談完,幾人便又聊了些今後學院籌辦起來的瑣事與規劃,幾位娘子皆是聰穎之人,湊在一起,倒真碰撞出許多新的思路。
待約好兩人屆時随侯府一同去往臨州後,徐惠心與張娘子婉拒了趙婉的留飯,面帶喜色地相攜而去。
她們也要處理好這邊事情,收拾好行李,然後安心去到臨州,開啓新的生涯。
趙婉等她們走了,又與三嫂聊了一會兒,雲家衆人相處和睦,說是裏裏外外皆擰成一股繩也不為過,因此趙婉并不隐瞞什麽,将昨日與喬應年“偶遇”的事情說了。
“這位喬大人可是個了不得的,”鳳娘譏诮道,“一肚子黑水兒,誰若是得罪了他,即便是當下無事,後頭也總要在某個地方被他絆一跤。”
“當年青州府官欺他新來,不将這位上官當回事兒,壞事瞞着,好事獨享,這位大人當時并不發作,但不到三個月,府官便被他抓着大把柄,直接把小命都給丢了。”
說到舊事,鳳娘啧啧了一下,她笑:“因而你們可得小心些了,得罪了此人,怕是要不好受。”
趙婉掩唇而笑,說道:“咱們可是去送溫暖的,倒也不怕這人刻意為難。”
鳳娘被“送溫暖”仨字逗得花枝亂顫,她虛虛點了點趙婉的額頭,嗔她果真頑皮。不過雲舒本就厲害,趙婉又很是靈醒,如今看來,趙婉還身懷大才,因此倒也不必對他倆過于擔心。
兩人一道用了午食,便各自回院中了。待雲舒從外頭回來,兩人稍稍歇了個午覺,便各自換了衣裳,去往喬府。
趙婉本以為以喬應年這人的架勢,想必都督府中必然是亭臺樓閣、金碧輝煌,處處精致。沒想到一通看下來,卻是頗為質樸,陳設建築皆粗犷原始,與喬應年本人的風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南轅北轍。
雲舒湊在趙婉耳邊,悄聲解釋:“喬應年一般不住這都督府,上一任總督是在此地被高茲人活活燒死的,他曾公然言明,嫌晦氣。”
趙婉心道,怎麽邀請他們兩個來談事,設宴在這兒,就不嫌晦氣了?還是說,嫌他們倆上他的門,糟踐了他的地?
啧啧,總歸這家夥不是什麽好鳥,如今事已至此,也只能與虎謀皮了。就是可惜,臨州城的富商們生怕多出點血,不然何至于跑這兒來與人做交易。
想是這麽想着,表面上兩人還是言笑晏晏,天南地北随意盤聊,氛圍極好。
喬家的下人面色不變,只恭謹着态度将這兩位客人領至喬應年的書房,然後便告退而去。
喬應年正坐在書房的桌案後頭,垂眸盯着一副面積頗寬大的輿圖看,趙婉斜斜一瞥,看出那是大衍整個北面的地圖,高山河流,雄關險灘,無不在其上。
“來了,且随意坐罷。”喬應年頭未擡,眼睛往上翻了翻,看了一眼兩人,又轉回了目光 ,淡淡說道。
有下人悄無聲息地端上茶點,又渺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将門關上。
“依小侯爺看,這高茲沉寂了好幾個月,下一回,是要在何時出來作妖?”喬應年目光不離輿圖,用銳利的視線在其上四處逡巡着。
雲舒端着茶杯,啜飲了一口,并無面見比自己大上許多、經驗足上許多的前輩的拘謹,他道:
“如今正值春日,草綠且肥,想來高茲要養一養餓了一個冬日的馬屁。但到了夏日,恐怕他們便要出來弄糧食了。
而去年旱澇兩災不斷,他們恐怕積累也不如往年,想必今年,要出來得比往年早上一些。”
言及此,他語氣中也有些一絲憂慮。高茲人如何弄糧食?還不是靠搶、靠劫,苦的永遠都是辛苦勞作的平民百姓罷了。
對他們守邊之人來說,這是傷痕,亦是恥辱。
“小侯爺既知曉這些,便要早做準備了。高茲若要南下,你禦沙關,首當其沖。”喬應年難得的對小輩語重心長了一次,也不過是看在過去的雲老侯爺的面兒上。
“謝喬世叔提醒,我如今來,亦是因心憂此事,想要抗敵,必得兵強馬壯。可如今,禦沙關邊軍上下一團糟,兵不壯、馬亦不肥,實在是……困難至極,難以延續。”雲舒示弱。
雖然說是說,用練兵之計換取喬應年借糧借款,可雁林關邊軍實力雄厚,即便是沒有這練兵之計,那又如何?
這是一次利誘,但籌碼并不算多大。賭的,是他喬應年不滿足于現狀,想讓雁林關更加無敵。
“來吧,談正事。今日你倆若是讓我滿意了,錢糧皆不是問題。”
喬應年并不吃雲舒的這一套,他骨子裏依舊是個只看利益之人,因而也并不诓騙兩人,只要昨日提到的這練兵之計确實不錯,他也不會太過吝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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