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官司

官司

堂上十分肅然,縣衙的大門處卻吵吵鬧鬧,低低絮語看熱鬧的百姓擠在一團,都等着瞧這樁人口失蹤的大案要如何判。

“肅靜!”鄭崇瞪着眼睛喊道,又示意捕快們維持秩序,不教這些民衆們壞了規矩。

那婦人哀哀切切地哭訴道:“我家小兒子說,牛大郎早前便背着家中僅存的破爛被褥,往臨州府城去了,逢人便說是要去投奔學院,叫大夥兒擎等着看他出人頭地哩。

誰能想到這人竟是個壞心眼子狗賊人,定然是拐帶了我家金花之後才走的!哎唷喂~~我可憐的金花啊~~還請大老爺為民婦做主,捉了那牛大郎吶!”

婦人拍打着大腿,見大老爺也并無傳說中那麽吓人,一時間膽子便大了起來,哭嚎的嗓門也愈發地放開了。

頓時間又是常念又是做打的,堂下活脫脫便成了她表演的戲臺子,惹得圍觀的民衆們紛紛踮起腳尖卯着眼兒瞧。

她那漢子從外表看上去,便是個老實人,黑黝黝的面龐上滿是無措,讷讷不敢作聲,只用力攙扶着自家老婆子,防止她東倒西歪地跌倒在地。

鄭崇看着堂下的婦人,實在嫌她聒噪了,板着臉拍了下桌子,威嚴着說道:“安靜些,将本衙當什麽地方了!”

那婦人的哭嚎被這聲拍桌子的巨響惹得戛然而止,未嚎完的話也卡在了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情急之間,她竟瞪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的打起嗝來。

趙婉垂着眸子去看那婦人,心中充滿疑惑。這人雷聲大雨點小,瞧着哭得很傷心的模樣,她旁觀半晌,卻是真沒從那接連不斷的眼淚中品出點真心實意來。

她那女兒,真就是被人牛大郎給拐帶出去了?

當然,此事決不是依着婦人所言那般,乃學院撺掇的,這人口口聲聲都是學院的問題,真将她好好的學院當成什麽土匪窩了?

她偏過頭不再看堂下之人,轉而盯着鄭知縣。她倒要看看,這鄭崇究竟要如何了結此案。

鄭崇感受着無數道視線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僅有在門外圍觀的百姓、堂下的苦主,更有旁邊端坐的兩尊大佛。

他只感覺後背的汗就沒停過,心頭惴惴不安,這要是處理不好此事,他這縣官可也就做到頭了。如此一想,他反倒是生出了一往無前的勇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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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狠狠一拍驚堂木,提高了聲調說道:“那婦人,如今都是你的一家之言,難免偏頗。本官已着人去将本縣的招生之人帶了過來,且聽聽人家是如何個說法!”

那對夫婦被先後拍了兩下桌子,此時也回過神來,不敢再放肆,喏喏地埋着頭,只來來回回地唠叨着請大老爺做主。

很快被派往雀縣招生之人便擠過看熱鬧的人群,來到了堂前。這人乃雲府外院的管事,見着主母在,當下便先朝着侯夫人、大夫人行了禮,然後才恭謹地朝縣官行禮。

鄭崇亦知曉這是侯府中人,平素裏他們這些小官要去拜見高官達貴們,都還得小心翼翼地打點這些人呢。

如今見人立在堂前,也不驚不忙,俨然一副見慣了官府中人的模樣,他問起話來,語氣便不由自主地和緩起來。

招生管事瞥一眼那夫婦,朝上頭拱拱手,淡然道:“請大人明察,咱們醫護學院,乃受總督之命而建,由總督夫人籌辦,顧念的是臨州的貧寒子弟,興盛的是臨州的學風,怎可能是那種拐帶人口、違反大衍律令之地。”

在外頭,雲府衆人倒不太稱自家主人為小侯爺、侯夫人,而是以臨州、禦沙關總督之名相稱,以期震懾住這些被歪曲事實之言蠱惑住的人。

鄭崇豈會不知學院的來頭,來雀縣招生之時,他可也增派了不少能吏四處宣講呢!此時被招生管事這麽一說,也不由得讪讪地點頭應是。

“适才小的也聽了這位嬸子之言,那牛大郎早前便向招生處報備并領着報到的牌子趕往了府城,咱們學院進學生,乃是一個牌子綁定一人的,他絕不可能領着旁人去到學院。大人若不信,盡可派人調查一二。”招生管事垂着眼睛篤定道。

“你既說絕不是牛大郎拐了我女兒,那我女兒哪裏去了?!她那麽個聽話的女娘,還能自己消失了不成?我看必定是你們學院幹了不可見人的勾當!”

招生管事照實解釋着,那婦人卻是不信,龇牙咧嘴地甩開攙扶她的丈夫,張牙舞爪地便要去揪管事。

管事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不着痕跡地轉換了個方向,嫌棄地避開了這蠻橫的婦人。他們雲府的下人,個個的身上都有些本事,豈會輕易被一介愚婦近了身。

那日這婦人可是趾高氣昂地從報名處,将那金花小女娘給扯了回去的,那用最難聽之話教訓着女兒甚至扇了人不少耳光的,可與今日這頂着一副愛女心切模樣的,是同一人。

只這會子這牽念女兒的樣子,着實沒有她打罵女兒的樣子要來得真切。

只不過這與此案無甚關系,管事也不好當衆将之說了出來。他心中只為那女娘感到可惜,生在這樣的家裏,有對這樣的爹娘,自是好過不了。

管事拱手說道:“小的所言俱都屬實,醫護學院萬萬不是如此人所說那般。多餘的話小的也不再贅述,只求大人秉公辦案,洗刷了本學院與學生牛大郎的冤屈。這名聲若傳了出去,恐怕連總督也是要來過問一番的。”

“這是自然。”鄭崇點頭道,現下有侯夫人在這裏過問便已經給了他不少壓力了,若是小侯爺再來一趟,他非得吓死不可。

“這樣罷,本官便着人嚴查近兩日進出縣城之城,同時張榜公告,命百姓們若見着這金花小女娘了,立即上報!”

他看了眼那對夫婦,又道:“至于學院之名,既是總督督辦,便不可能是你等口中這般。此事本官适才已有定論,這次憐你等乃失女苦主,便不作怪罪,但若再诋毀學院之名聲,本官必然定你們個造謠之罪,投入大牢好生改造一番不可!”

“是、是,草民不敢!”夫婦倆彎身謝過,面上卻仍是充滿不甘。

那婦人猶猶豫豫地看了兩眼旁邊那躲得老遠的招生管事,又鼓起勇氣道:“雖說那學院不是什麽賊窩子,但我女兒此次也仍是因着此事而不見了的,那、那學院,總該給咱們點補償吧!”

轟然一下,四周圍觀的老百姓們都被她這不要臉的架勢給驚住了。他們倒是未能想到,這婦人竟然告狀不成,又生了訛詐之心。

“你女兒乃在家中不見了的,怎生能怪罪到人家學院中去!”

“嗤,我活了幾十年,還是頭一遭見着有這般不要臉之人,今日真是長了見識了。”

“那學院我知道,我侄子也報名去了呢,明明是新上任的總督大人施行的德政,聽說去念書吃住都不要銀錢的!全然不是這賊婦人所言的那般!”

“哼,我就猜這人定然是為了訛錢的,竟然連官家也敢訛,膽子可真是大過天了!”

百姓們交頭接耳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那婦人聽見了,紅着臉怒目看向人群,若不是害怕被大老爺打板子,她簡直就要叉着腰罵起來了。

驀地,她不知道是從人群中觑見了誰,眼睛瞬間便瞪得如銅鈴般大。在衆人鄙夷的注視中,她将死死拉住自己的丈夫猛地一把推開,朝着人群中沖去。

“你這賠錢貨害人精!如今也敢露面了!呵,看我不打死你了事,埋在那野崗子裏給那吊睛白額大蟲吃了,也免得我們為人父母的見天兒地四處翻找!”

她尖利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衆人一邊往旁邊躲避,一邊暗忖這婦人是見着誰了,竟罵得如此難聽。

不多時,人群便從中散開了一條寬闊的路,繼而婦人便從路的盡頭揪扯出了一位約摸十五六歲的女娘。

“早知你是個不聽話的,當初生下來就該扔到田澗子裏頭去淹死!也好過給我們找罪受!我讓你跑!我讓你跑!”

伴随着一疊聲兒咬牙切齒的“我讓你跑!”,響亮的耳光聲也不斷響起。婦人的手下得重,很快那女娘的臉便紅成了一片。

偏偏這小女娘也硬氣,任由她娘揪着頭發打,再痛也不吭一聲。

趙婉看不過去,輕聲道:“鄭大人,衙門乃辦公重地,豈容這人如此猖狂,還是速速止了她這行為罷。”

鄭崇身子一僵,将看戲的心思默默藏下,又狠狠拍了下驚堂木:“這是在幹什麽!立刻給我住手!”

縣官大老爺的威名尚在,那婦人被這麽一喊,趁着話音未落下,趕緊扇了最後一巴掌停下了手,不過那扯着金花頭發的手卻是絲毫未松,直将金花扯得身子也直不起來。

“堂下婦人,這女娘可是你女兒金花?”鄭崇清咳了聲,問道。

“回大老爺,正是小民的女兒。既然小民的女兒找到了,小民便不告了,請大老爺容我等歸家。”

婦人找見女兒了,面上的瘋勁兒倒是淡下了些。現下她只想揪着自家女兒回家,好生教訓一通,因而答起話來是又快又利索。

“既如此,那便——”

鄭崇一邊說着,心中也慶幸還好這女娘竟是自行出現了,現下他也不想去糾察金花此前到底是去哪兒了,又到底是自行離家還是遭人擄掠,只想着盡快結案,好将兩尊貴人大佛給恭送回府城。

誰知,他話未說完,那金花卻是掙脫了她娘的揪扯,疾步上前,撲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她高亢而沙啞的聲音在堂內清晰地響起:

“還請大老爺為小女做主——”

吊睛白額大虎子:你罵人便罵人,讓俺背鍋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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