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病急

病急

趙婉回府後便吃飽喝足,又打起精神好生沐浴了一番,待一切弄好後,方才一頭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讓她頭痛得幾欲裂開,此時一挨着床,也顧不上身旁還有一個雲舒,便急急地陷入了沉眠。

雲舒仔細地替她蓋好被子,拿着膏藥重新給她塗抹了一遍。

睡得沉沉的趙婉也不忘捏着他的衣袍一角,以獲取一絲能讓她放松心神的安全感。

有新來的侍女見他行動不便,試圖輕輕拉開夫人的手,被雲舒一個眼刀,一聲極其冷淡的“滾”給吓了回去。

餘下的人自然是再不敢自作主張,皆安分地候在一旁。

中途幾位嫂嫂帶着小郎君小姐兒來看望趙婉,均被雲舒客客氣氣地擋了回去。他就這麽守在卧房內,一步也未離開。

然而這一覺,趙婉卻是沒能好好睡下去,到了夜裏,她竟罕見地發起燒來。

這場高燒來勢洶洶,沒有絲毫鋪墊,便轟然一下讓她整個人都滾燙了起來。

“回家,我要回家……臭狗,你太壞了,別咬……”

“嗚嗚,怎麽還不來接我,我好怕……”

“好黑,看不見……”

短促嬌軟的呓語從燒得滿面通紅的人兒嘴裏發出,她嘴唇幹涸得泛起了皮,不知夢見了什麽,竟是手舞足蹈地揮動起來。

雲舒坐于床邊,緊緊地握着她不斷秦楚汗水的手,聽着她模糊不清地呢喃,心中滿是愧疚。

“府醫怎生還不來?張作齊呢,叫他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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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趙婉摟在懷中,皺着眉接過侍女端來的水,耐心細致地一點一點地将水喂進她的嘴裏。末了,又不斷用濕帕子沾了水,輕輕濕潤着她泛白的唇。

“乖,沒事,別怕,我在這兒守着呢,別怕,啊。”

喂完水,雲舒将趙婉小心地放平了,又替她蓋好被子,便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哄着她不要害怕。

侍立在一旁的侍女們皆低着頭不敢看兩位主子,雲小侯爺那般親力親為,倒顯得她們很有些無所适從了。

阿秀膽子倒是大些,她頻繁地探頭想看看自家夫人的情況如何,卻總是被那道高大的身影遮住,最後她沒有法子,只得無聲地跺了跺腳,幹脆跑出去打聽府醫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了。

另一廂,張作齊收到消息後,緊趕慢趕地從家中趕來,氣兒還沒喘勻,便被侯夫人身旁的小丫頭給用力拉着往前走。

這着急忙慌的陣勢吓住了張作齊,他抿着胡子,腳步劃拉得飛快。

一進門,他便被雲小侯爺的眼神給懾住,忙戰戰兢兢地上前把脈。

小侯爺目不轉睛地盯視,讓他一路上未消的汗水奔湧得更加洶湧了,幾個暗暗地深呼吸後,才勉強忽視掉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認真地把起脈來。

“受了些風寒,又受驚過度,心神頗有些不寧,因而噩夢纏身,心緒不開。”張作齊瞅了瞅小侯爺,見他沒有發怒的趨勢,繼續道,“我開些藥,叫下人熬了喂夫人喝下去,捱過這場高熱,便無事了。”

雲舒認真聽着,見他說完了,還看着自己,皺着眉頭說道:“還看我作甚?快些開藥。”

“哦,哦,我馬上開。”

張作齊一邊手忙腳亂地寫方子,一邊心道,這小侯爺也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些,那眼神真跟要吃了他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侯夫人是得了多驚險的病呢!

虧他跑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還險些以為他們這位醫護學院的核心人物出了什麽大岔子。

好在無甚大事,開些對症的藥喝個幾頓便好,張作齊在心中念了幾聲佛,飛快地将藥方子寫好,又囑咐跟在身邊的弟子親自去抓藥熬制。

雲舒這會兒知曉了趙婉沒什麽大問題,面上也終于和煦了些。

“多謝張府醫了,還請你今夜不要走了,且在外院住下。”他看着張作齊自己也是一副虛虛弱弱之态,原本想讓他守在外頭的話也沒說出口,只淡淡颔首道。

“行,老夫便宿在前頭了,有事便使人喚我便是。”張作齊應聲道。

他原來本就在外院有住宿之處的,不過是後來有了學院這令他神魂颠倒之事,嫌總督府到學院路程太遠,方搬回了自己家中的。今夜要留下來觀望,也并無不方便之處。

當下阿秀便指揮着一個機靈的小厮領着張府醫去了,她送走府醫,轉過身子欲往卧房走時,卻被阿謝她們推着走了。

“侯爺不讓咱們候在裏頭!走走走,夫人自有侯爺照顧着,還是別惹着他了。”

“對對對,适才侯爺看雲喜那眼神,可吓死我了!現在我這心都還撲通撲通跳呢!”

“哼,那狐媚子似的妖精,我早便看出來她心術不正,妄想一步登天。可美得她呢,不過仗着父母是雲府的老人罷了,她有甚麽本事,敢在咱們夫人面前就耍小心思!”

幾個趙婉身邊的侍女一面走,一面小聲叽叽喳喳地讨論那雲喜的事兒。

她們這些人,除了早被奸細滲透了的阿青,哪個不是十分感念自家侯夫人的好的?這雲喜不過剛被調過來,便想着旁的歪念頭了,哼,看她們如何對付她!

雲喜捏着帕子墜在不遠處,剛丢了個大臉,轉眼又被這群不長眼的家夥扔在後頭,她心中極其不甘,一口銀牙幾欲咬碎。

原本她父母老早便籌劃好了将來等雲四郎君的夫人過了府,又一起在臨州長住下來,便将她調排到那夫人的身邊做大侍女,待時機成熟了,被雲舒看上,做個妾室,生個兒子,便是極好的了。

雲喜打長大些起,便被父母如此教育着,她早将自己視為了候府四郎的妾室,平日裏看其他家生子與外頭買來的仆婢,皆是高高昂着頭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可雲老侯爺去得如此快,一眨眼雲家便阖府去了元京,緊接着,雲舒便襲了侯爺的爵,又娶了位元京貴女,連身邊的侍女位置,也沒能留給她一個!

這些時日,雲喜心中可謂是如百爪撓心般難受,她嫉恨地盯着侯夫人身邊的幾位侍女,每日裏想着的都是該如何取代她們其中的一位。

好在無需她做什麽,那阿青便犯了如此重大的罪,她終于在父母的關系下,站在了小侯爺的邊上。

還是太急躁了些,今後定然要小心籌謀了,哼,等她将來飛黃騰達了,看她不折磨死這幾個小丫頭。

雲喜心懷大志,當下也不再将憤恨表現在臉上,只迅速地調整了表情,追上幾個侍女,笑盈盈地仿似适才的事兒從未發生過一般。

雲舒自然是不屑理會這些小官司,他此時全副身心都在趙婉身上,一會兒擔心她滿頭大汗地太熱了,一會兒又生怕她踢了被子風寒又愈發地重,光聽着她胡言亂語着一忽兒叫熱,一忽兒又喊“好冷”,他便很有些心疼。

那塊被她揪着的衣角已經皺巴巴不成樣子,可誰也無暇去理會。

一個悉心照顧着病人,另一個則沉沉地陷在了光怪陸離又詭谲莫測的夢境中遲遲出不來。

黑暗,無邊的黑暗。

趙婉只身置身于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她上下左右地四處摸索着,試圖找出一絲絲身在何方的端倪來。

可無論她如何走、如何跑,都始終見不到光,見不到出路。

好冷……

趙婉環抱着雙臂,在黑暗中瑟縮着,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牙齒正“嘚嘚嘚”的不斷上下磕碰着,這是此處唯一的聲音。

這到底是在哪裏?

她到底是誰?

她是什麽?

無來路,也無歸處;無記憶,只剩軀殼。

就在她以為自己将要凍死在這陌生的地界時,驀地,如晨鐘暮鼓般,一道溫柔至極的聲音刺破虛空,鑽入這無垠的黑暗,直直沖向了她的身體。

“快些醒來吧,不要讓我再擔憂你了。”那聲音道。

“婉婉,為夫心悅你。”那聲音又道。

誰心悅她?她不是個母胎學術狗嗎?竟然還會有人喜歡她這種,總是滿身泥土在實驗基地裏竄來竄去的人嗎?

趙婉心生疑惑,繼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明,明明,她明明是有對象的吧。

她聽着那聲音一道一道地傳來,不知怎麽的,心中的驚慌也淡下了些許,周遭的黑暗,一時之間竟也顯得不那麽吓人了。

趙婉咬咬牙,松開環抱着雙臂的手,緩緩朝着那道聲音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道極為輕的“啵”聲響起,趙婉感覺得似乎有什麽屏障被她穿透了。

她來不及深想,緊接着,來自四周的各種聲音便鋪天蓋地鑽進了她的耳朵。而那道溫柔至極的聲音,卻就此剎住,不再響起。

趙婉睜開眼睛,見到的便是一張充滿着擔憂的、俊美俊美無俦的臉。

只是這張臉經由了一日一夜的折騰,已經變得憔悴不已。青青的胡茬從他的下巴處冒出頭來,以往深邃得如同靜海的眼眸,此時在喜悅之下,也尤為疲憊。

“雲舒。”趙婉伸出手,摸向他的下巴。

“我在的,娘子,現下可是舒服些了?渴不渴,喝不喝水?餓不餓?喝些粥可好?”雲舒忙握住她的手,一疊聲地問道。

“我聽見你說……”趙婉小鹿一般的眼睛深深地盯着雲舒,她問道,“你心悅我?”

室內一片寂靜,适才熱鬧的詢問聲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兩雙互相凝視的眼眸,在春日的虛空中相彙、相交、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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