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抹藥

抹藥

玄色衣袍的下擺處繡着金色的暗紋,此刻那暗紋在晨光的映射下,清晰可見地散發着細細的流轉的光,印在趙婉眼中,讓她的眸子也跟着明亮起來了。

她忍着周身的疲憊與疼痛,努力揚起頭,看向這個如天神降世般來到的郎君。

他下颔處有烏紅的血漬,面上狠戾未散盡,還擁擠地擺放着驚慌、擔憂,以及終于找着人的無邊喜悅。

嗯,這麽一看,他又不像個天神,而真真切切的是個凡人了。

原本,她這個“九天仙女”與“多情天神”也是個很不錯的搭配,但現在,趙婉只想來點凡人間的貼貼,她實在太冷、太餓、太痛了。

起先還靠着強大的意志力苦苦撐着,那些冷餓、驚怕在生死面前,都不是大事。可此時見了雲舒,她便感覺,那些自己竭力忽略的東西,一瞬間便席卷而來,充斥了她整個身心。

趙婉的心顫了顫,眼中的警惕驀地轉變為了濃郁的委屈。她撇着嘴,扔掉了被手心的汗浸潤得滑膩的花瓶,朝着雲舒伸出了雙手。

“你怎麽才來啊……”顫抖而哽咽的埋怨從她的喉嚨中溢出。

雲舒承認,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模樣的趙婉,她就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裳,渾身髒污狼狽地蹲在黑暗中,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煎熬。

她輕啓唇,那脆弱的聲音便如一根蛛絲一般蜿蜒着鑽入了他的耳朵,引得他的心急劇地攣縮了幾下。

他再顧不上旁的,将她拉出那縫隙,然後解下外袍,迅速将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外袍之內。

“是我來遲了,抱歉。別怕,別怕,安全了。”雲舒重重将人摟在懷中,撫摸着她的脊背,在她耳邊輕輕安慰道。

“我好餓……”趙婉顧不上形象問題,埋在人硬實卻帶着熱意的胸膛間,憋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傾瀉而下。

“咱們馬上便回家,讓廚房給你做好吃的。”雲舒眼中泛出心疼,他有些惱恨自己大意,怎生明知她被擄走了不好受,也不帶些吃的在身上。

待感覺到趙婉的呼吸逐漸平緩了些,雲舒方松開了懷抱,一把将她打橫抱起,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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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趙婉稍稍平靜下來,終于想起了還有一重要之事,她松開環着雲舒的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下。

“?”雲舒用眼神詢問。

“那牆上,有一塊兒磚是活的,裏頭有一個賬本,很重要,上頭好多通敵的證據。”趙婉湊在雲舒的耳邊輕輕說道。

雲舒被那氣息弄得耳朵微癢,他頗不自在地道了聲,“好,我知曉了。”便扭頭示意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小侯爺與侯夫人摟摟抱抱的雲前,然後擡步走出了這屋子。

雲前一個粗壯個子的大漢,在邁步走近那趙婉藏身了一個晚上的縫隙時,不由得傻了眼。

這麽窄?這麽狹窄!他這麽大個人,真能鑽進去?

雲前屏住呼吸,嘗試着往裏頭擠了擠,胸腹中的空氣都擠出去了,他也沒能鑽進去半個身子。

偏頭看了眼小侯爺無情離去的背影,雲前撇撇嘴,索性退了出來,大手一揮:“你們幾個,來将這大床給搬走!”

趙婉被雲舒抱着上馬車之時,外頭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沙啞的尖叫。

“雲小賊!當初你父親在時,也不敢如此對待我們,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竟敢做下此等事,就不怕斷子絕孫嗎!就不怕夜裏被冤魂索命嗎?”

殘破的嗓子帶着決絕,聲嘶力竭地吼着,在這安靜而涼快的清晨,顯得尤為突兀。

趙婉輕易便聽出這聲音的主人正是那位綁了她、在她脖子上放利刃的女娘,她回憶起那窘迫與害怕,不由得一陣緊張,指尖泛白地捏着雲舒的衣裳。

雲舒輕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無需害怕。

那女娘卻不肯就此罷休,繼續狠厲地嘶吼:“別以為你躲着不出聲就無事,呵呵,此番你得罪了那麽多人,豈是能輕易罷休的?擎等着以你的血肉來祭奠被你殺害的人吧!”

“你個賊子!哈哈哈你不知道吧,你家那娘子,可是被咱們——啊——唔、唔——”

“封住她的嘴。”

雲舒将趙婉小心放入馬車中,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那大放狂言的女娘,命令道。

他慢悠悠走到那女娘的面前,如看死人一般,冷漠地看着她。

半晌後,他似乎看夠了這人掙紮的狼狽模樣,方微微勾唇,露出殘忍的笑意:“你夫君通敵賣國,害我雲家軍,害這整個邊關的百姓,你也一丘之貉,有什麽資格說冤魂?”

“該下地獄的、該斷子絕孫的,難道不是你等奸細?勸你莫要鬧,乖乖将知道的說出來,我興許還會放你家中小兒一命,否則,真莫要怨我狠心了。”

想到正是這女娘給了趙婉苦頭吃,他頓了頓,又輕飄飄地說道:“你不會以為,我不知你兒女被送往何處了吧?呵。”

說罷,他也不管那女娘瞬間如掐住了脖子的雞鴨一般啞了聲不再掙紮,将目光從那些被綁得嚴嚴實實的亂賊身上一一掃視,不少人被他冰涼而無機質的眼神攝到,紛紛垂下眸子避開那殺神的掃視。

“凡是對夫人不敬的,都先處理掉。”掃視完後,雲舒冷漠地說道。

“是!”雲家屬下們皆被這樣殺伐果斷的小侯爺給震懾到,紛紛立直了身子聽命。

雲舒不再在這群犯人之間停留,他始終念着趙婉還餓着,須得趕緊趕回城中,于是一邊叫隊伍啓程,一邊着人快馬加鞭先行回府盯着廚下做好飯食。

“多煮些米粥,飲食清淡些,莫要太油膩,叫廚下……”

低沉而穩重的聲音逐漸靠近,字字句句都是細膩的關照,趙婉裹着雲舒的外袍,終于露出了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個全然舒心的笑來。

車門輕響一聲,被從外打開來,高大的身影彎身坐了進來。雲舒坐定後,拉過趙婉的手腕,那皓白的腕上,一道道青紫的淤痕歷歷可見,更有些擦傷的地方,沁出了已然幹涸的血漬來。

他不發一言,拿着擰幹了的帕子,極輕地擦拭着那肌膚上的髒污。

趙婉見他神色不明,其實心中有些虛,畢竟是她太無警惕心,才遭來了這禍事。

“不是你的錯。”雲舒敏銳地察覺她的心思,安撫道,“是我前些日子收拾臨州那些貪官污吏,手段有些過于狠了,那些被處理了的人的家屬們,便暗中集結在一處,正巧被那些潛伏已久的奸細利用,方才使計擄走了你。”

“是為夫考慮不周,以為處理這這些人便萬事大吉,便放松了警惕,連累你受此苦楚。”

說着,他仔細看着趙婉,笑道:“只是那些人重重布置,卻未想到雲某的夫人如此聰慧,竟能從他們的重重守衛中逃出,又找到了妥善的藏身之處。娘子做得很好,再無人能比得上娘子聰穎了。”

趙婉不期他竟如此誇贊自己,當下那些愧疚也消失得個一幹二淨。她垂着眸子看雲舒溫柔地為自己擦淨那些髒污,心中柔軟一片。

聽着雲舒的解釋,趙婉便知道了,這夥人的大本營正是在臨州下轄的一個小縣的莊子上,乃那沙啞嗓子女娘的嫁妝産業。

自她夫君被處理之後,她心有不甘,便與以往與自己夫君有秘密信件來往之人接上了頭,在對方的協助下,迅速聯結了那些同被處理的人的家眷下屬,妄圖在此次行動中,将雲舒的命留在這裏。

你說她知道自己同床共枕之人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嗎?自然即便是不那麽清楚,也是知曉些端倪的,不然怎麽會在情急之下,便輕易與奸細牽了頭?

好在趙婉不是那等只會等死之人,她的機智逃離,不僅亂了這夥人的陣腳,也為雲舒贏得了不少時間。

趙婉這麽想着,一時間又覺得自己真不愧是穿越人士,想必還是帶了些穿越的光環在頭頂上的,不免有些得意起來。

雲舒見着她逐漸放松且自信起來的神色,又怕她因着此事并未受到太多教訓,而愈發的膽大起來,忙警告她:“雖則此事是我之錯,此前也未能将府中那些奸細給揪出來,但夫人往後可不許行動間只帶一兩個人了。”

他思忖了一下,覺得趙婉身邊剩下的那幾個侍女都不是什麽能打鬥之人,遇着危險之時,恐怕還要拖趙婉的後腿呢。便想着,要不還是精心挑選些功夫不錯的下人,往後便寸步不離地跟着趙婉了。

他這麽想着,當即也未先告訴了趙婉,只繼續低着頭為她擦拭另一只手。

待手擦完,他轉手從車廂壁上的一處拿來一盒藥膏,細細地挑出一些來,塗抹至那些淤痕之上。

“嘶……”藥膏清涼,有一定的刺激性,趙婉疼得手一縮,五官也瞬間擠作了一團。

雲舒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不讓她躲,口中卻是柔聲安慰道:“這藥是有些不太溫和,但效果很好,你這淤痕,多塗上兩次,過兩日便消掉了。”

“不塗藥過兩日也能消掉,嘶——”趙婉吸着涼氣,争辯道。

可她這手扯又扯不回,只好任由雲舒繼續在那些看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上抹藥。

她的肌膚過于嬌嫩,以至于能很是明晰地感受到,對方那結着薄繭的指腹,帶着些許力度,在自己手臂上輕輕畫着圈。

不知怎麽的,趙婉的臉瞬間便如同黃昏時刻的雲霞般,洇紅了起來。一時之間,那刺激的疼痛,也仿佛不那麽難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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