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分手吧,就這樣
三十、分手吧,就這樣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張棟的眼神是放空的,張明慧看着都覺得想哭。因為他說:自從那件事出來後,這二十幾年來,我們沒有同過床。
張明慧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白皙的手被握得更白,只有食指的關節被牙齒咬得通紅。而這樣的痛楚都無法取代內心的震撼,也擋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她的媽媽,驕傲卻又無奈的女人。而她一貫嚴肅的父親,如今俨然成了一個疲憊的老人。本該是恩愛的眷侶,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張棟難得的拍拍她的頭,說:“我早說過,不打算把我的事業交給你。不是因為我偏心明蔚。而是我覺得你就應該找個愛你的丈夫過普普通通的小日子,不要去勾心鬥角,不要參與到政治和商業中來。我會給你留一筆錢,以後我和你媽都不在了,就算丈夫對你不好,你還可以自己生活,還有明蔚也不會不管你的。而那個羅陽,背景太複雜,心機太深。他現在說喜歡你、愛你,等有一天所有新鮮勁兒都過了,他再去找別的女人,你怎麽辦?鬧你鬧得過,還是耍得了心眼子?到時候連命蔚也一樣拿他沒辦法。他要是接管他爸那一攤,你是當家主母的料嗎?這太不靠譜,我才一直不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他握着女兒的手,語重心長的說:“我興,羅家必會提防你,我亡,羅家又怎會善待你。”
張明慧吸着鼻子,不甘心的說:“可是,羅陽對我很好。”
“我對你媽又何嘗不好?”張棟用粗糙的手指擦掉她的淚水,輕聲說:“你媽一直希望你可以去繼續深造攝影,她知道你對這方面很感興趣,我在西班牙給你聯系了學校,奧運一過,就走吧。”
“爸!”她忘了哭泣,忘了舊年恩怨,只是想到了羅陽,“我不想走。”
“沒有想不想。必須走。”張棟板起臉,“這次的事情,你走之前我就告訴過你,這二十幾年的恩怨都該做個了結。秦陽病愈出院,你二哥可以放手不再追究。我的工廠倒了可不能白倒。羅陽的媽也不可能就白白被人搞得身敗名裂。你還想跟他有什麽未來?”
張明慧怔怔的看着在月光裏仿佛要變狼人的老爸,說不出一句話。
“你自己走,總比他攆你走要好。他羅陽是什麽人?親生妹妹都下得了手,你又算得了什麽?”
張明慧幽魂一般的走了。許麗芬把張棟叫了進來,“你這麽跟她說,就不怕以後……”
“我是她爸有什麽好怕的。”張棟扶許麗芬回屋裏。
許麗芬卻站住了,很認真的看着張棟說:“老張,別拿女兒打仗行不行?”
張棟還是堅持扶她進去,“你以為羅陽那個小子就沒利用?哼,我怎麽也不能相信他會是善類。”拍拍老伴兒的手,安慰道:“你別想太多,身體重要。自己的女兒,我只希望她過得好。”
“她要真是喜歡羅家那個小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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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陽那種人,她承擔不起。”
夏日的晚間,路邊總是有一群群納涼的人,老人帶着孩子、年輕的夫婦手挽着手、幾個學生在踢毽球,歡聲笑語又安靜祥和。
這樣的生活此時看來總有那麽點諷刺,她想要的,是從出生就注定得不到的。張明慧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的悲涼。醫院和尚昧離得不是很遠,她步行就走了過去。
他的辦公室是不是還亮着燈?她站在外面完全看不出來,因為裝修的時候外牆是整體設計,根本沒留單獨的窗戶。
其實,她只想看看他,一眼也好啊,遠遠的就行。可是,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直到門口的車子都開走了,十點鐘酒店正式下班也沒看見羅陽或者他車子的身影。張明慧揉揉僵硬的肩膀,從樹下走出來,到酒店門口去晃一圈。裏面只剩下打掃善後的員工,和零星買單的客人。她想,也許,羅陽會最後一個走吧?那麽自己要不要再等等?然而有人幫她做了決定。
“張小姐?”
回頭,身後正是漂亮的女強人,郝馨。張明慧禮貌的招呼:“郝小姐。”
“你是來找羅總的?”
張明慧趕緊擺手,說:“不是,不是,我,路過的。”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李新哲從車上下來,遞給張明慧一張自己的名片,說:“陽哥在新公司辦公。”
郝馨一拍手,說:“我們送你過去得了,估計他現在還沒下班。”
“不用不用,我真的是路過的。”張明慧趕緊退後幾步。
郝馨皺皺眉又問:“那,我們送你回家?”
“不用了,謝謝。”張明慧捏着名片,落荒而逃。一邊跑一邊撓着頭發,好丢人好丢人啊。
同一時間裏,羅陽在醫院門口等了半個小時,終于是按耐不住,撥了張明慧的電話號碼,結果回複他的是:“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欠費……”他狠狠的把手機撇出去,大罵一聲,“媽的!”
兩分鐘後,他用自己的手機給她充值,再打,回複變成:“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ailed is powered off.”羅陽咬牙切齒,卻除了掰手機之外也做不了什麽。
等到第二天早上,張明蔚能給羅陽的消息是,“她已經回南京了,連我都沒見上一眼。”
“這麽急?”
張明蔚攤攤手,“我爸讓人送她上的飛機,你明白的。”
兩天之後,一個薄薄的EMS送到羅陽手上。
這是一封手寫的信,用了特快專遞。如果這是一封情書,那麽在這個短信、QQ、Email橫流的時代,無意是分浪漫無比的事情。可如果,這是一份賬單,你會為那手寫的人而感動,不忍心再拖欠。可這若是一份,分手宣告……
羅陽:
太多的事情,我都沒有想清楚。一直以來你們說的對,我腦子不好用,考慮不了太複雜的東西,可是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想,想得牙疼。
我從來沒覺得我們兩家有多大的仇。從出生就是這樣與衆不同的家庭,多一個妹妹,多一個媽。我沒覺得怎樣,程媽從來不在我爸媽面前出現,一直相安無事,我爸媽舉案齊眉。而有張明蔚在我身邊,從來就沒人敢笑話我,欺負我,她就像我姐姐,我的保護傘。我習慣有問題就交給別人去處理,也從來沒覺得自己不幸。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爸爸媽媽都阻止我,張明蔚也不太贊成。可我沒注意過他們說的話,也不理解為什麽就是姓羅的不行。只要你對我好,我喜歡你,這就是兩個人的事情。
從小到大,我就任性了這麽一次。我從來不相信這個年代裏會有羅密歐和朱麗葉。
可是,原來不是這樣的。你爸爸毀掉的不是我的家,而是我爸爸和媽媽的家,還有我媽媽一輩子的幸福。從那件事情開始,我媽媽就沒原諒過我我爸,一直以來,我爸過得都跟守寡似的。
昨天,我站在你樓下想,如果沒有這些,沒有張明蔚,沒有程媽,沒有你爸爸,我的家會是什麽樣子?我媽媽會不會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知識分子?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的憤怒從何而來,我才能理解你所做的也是情有可原。直到現在,我才覺得,如果沒有張明蔚,也許會很好。
原來,我心中也住着一個魔鬼。
所以,對不起羅陽,我們分手吧,就當從來沒認識過。
張明慧
都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啊。
面對這麽一封,用詞不當、思維混亂、并參雜着表白的訣別書,羅陽是又氣又無奈,卻還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
“怎麽樣?人家用女兒安撫你,事情都做完了就連女兒都收走了吧?”羅陽的媽在身後涼涼的開口。她現在倒也輕松了,沒事就跑兒子公司過來看看。
“媽,你要是沒什麽事就去看看我叔,一個人在裏面也挺寂寞的。”
“待不了多長時間就出來了,殺殺他銳氣也好。”羅媽笑了,說:“你小子啊,不一定心裏怎麽樂呢。借刀殺人,你學得比你爸好多了。”
羅陽沒說話,在電腦上噼裏啪啦的打着東西。
“你小子啊,打小就沒用我照顧過,一下子就長得這麽大了。”這位半生嚴肅的夫人難得露出慈愛的表情。
羅陽也笑了,卻是皮笑肉不笑,“我又不是氣球,一口氣就能長大。小孩子都得一點點長起來。”
“你這是在埋怨我啊?也罷,我這臨了臨了的,還返璞歸真了,也算是我的報應。不過,”夫人話頭一轉,眼神也淩烈了起來,“張棟那邊不能就這麽算了。”
羅陽點頭,回答:“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該有個結束。”
八月份,奧運會如火如荼的召開了;張明蔚和林清的結婚證也領了;李新哲和郝馨也見了家長了;新公司一切也都上軌了,羅陽想,也是時候去看看張明慧了。
然而,他趕到南京卻沒能看見張明慧。
此時的張明慧人已經在天津接受封閉式的語言培訓,一切的去留都已經不是她能說得算的了。好在她性格随遇而安,也不執着,對于羅陽,她除了想念和忍耐想念也沒什麽能做的了。
身處南京某公寓的羅陽,卻跟張明慧的二表哥許韓坐在了一起。
許韓是來收拾屋子的,三十五六的人,看起來還是滿身熱情,遠不如羅陽來得沉穩。這次在S市的事情,倒是讓他找到機會和前妻複合。所以有驚無險的過了之後,對于僅僅見過一面的羅陽,他倒沒什麽敵意。
面對這個一把年紀還過于理想化的男人,羅陽倒是覺得,他有點親切。那親切來自于和張明慧一樣的心機單純。
許韓語重心長的說:“你別再找明慧了。我姨夫是不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的,現在難得明慧沒陷得那麽深,早點放手也好。你們要是再這麽執着,我姨夫就能讓明慧再也踏不上中國的土地。”
“陷得深或不深,還是她來說比較好。”
“何必,要是愛得夠深,再膽小,她也懂得反抗的。”許韓撇嘴,表示無奈,“現在呢?她在逃避,就說明這些她承受不起。”
再高的武功都有罩門,再厲害的人都有弱點。在羅陽這段手段強勢的感情中,張明慧一直的被動,和如今的逃避,都成了他最不能碰的傷疤。
于是,強人也終于倒下。
九月末,張明蔚婚禮,張明慧沒有回去參加,因為她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們母女的幸福和自己母親的悲哀。
最讓人難受的是,羅陽的音信全無。她的手機被沒收,新的手機號碼她不知道羅陽有沒有拿到。她寫了那樣的信給他,又怎麽有臉去給他打電話。而羅陽,也沒有聯系她。
很快,簽證和學校都已經聯系妥當,她正打算聯系羅陽的時候,卻迎來了新婚蜜月的張明蔚夫婦。
小夫妻倆在南京沒有駐留多久,卻帶來了不少消息。
他們夫妻倆以後打算長駐北京,羅陽的公司林清也不會管理太多,就剩些股份支持着。
羅陽現在非常忙,新公司成立之初招兵買馬,擴展業務都得是他親歷親為。酒店那邊被人舉報衛生不合格,衛生許可過期。羅陽走關系天天繞酒桌,天天伶仃大醉。上邊搞定了,卻因為被人發到網上,他沒能第一時間找人打壓,搞得負面影響擴大。好在網絡這玩意一陣風兒似的,過陣子就好,現在業績不穩定郝馨也在想辦法。
還有,羅陽的老媽退休下來,閑的沒事幹,老到羅陽公司和酒店去轉。凡事都要參一腳,搞得大家都過得相當不容易。羅陽更是連家都懶得回。
張明慧難過,她不但什麽忙都幫不上,還要在羅陽四面楚歌的時候離他而去了。
最後,張明蔚說:“爸的生意也不如從前,許韓接了手,明擺着的有心無力。靠着所謂的精英團隊支撐着,改革改的人心惶惶。大媽出了院一切都好,可是爸現在老了很多。”
張明慧擦擦眼睛,下了決定。
羅陽,讓時間安慰他。
老爸,她該進進孝心。
于是,零九年初,張明慧登上了飛往西班牙的班機,目标,巴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