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見
再見
明确目标後,昭昭開始制定計劃。
第一步,先刷個臉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雖然比起其他人來說,她和裴僅算得上老熟人了,但畢竟時間過去太久,她家的小烏龜一斤都蛻了三次殼,裴僅這麽一個大活人有點變化不足為奇。
于是接下來的幾周,昭昭樂此不疲在裴僅班級門口溜達,碰到他出門就攔住他問題,然後以答謝為由說要請他吃飯。
昭昭自我感覺還是有一定成效的,雖然平均攔五次裴僅至多只回答她一次,提請客裴僅一次都沒答應但卻收過她兩瓶娃哈哈。
但要知道,這可是建立在其他人去找裴僅他一次也沒搭理過的大前提下的。
昭昭的自信心逐漸膨脹,準備将正式表白提上日程,一次聽牆角瓦解了昭昭搭建起的所有信心。
裴僅球打得不錯,經常和那批體育生一起打籃球,有些體育生說起話來嘴巴沒邊,話題從球賽聊到球員又聊到女人。
提到每次打球時排隊給裴僅送水的女生,衆人紛紛表示羨慕。
“上次來看球的是三班那班花吧。”
“那哪是看球啊,全場盯着人看呢。”
“艹,三班那位不是老狗女神麽?采訪一下老狗,怎麽樣,你當舔狗舔女神,你女神轉身舔別人,你是什麽心情?”
“你媽的,老子女神是你媽,叫聲爹聽聽。”
“……”
裴僅坐在臺階上,毛巾擦着汗,開始沒有參與到話題中,直到聊的內容越來越離譜,有人問他被那麽多人追是不是很爽的時候,他才仰頭灌了口水,冷淡說:“被不喜歡的人追是種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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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男生愣了下,随即哈哈笑作一團。
牆後,手裏抱着飯盒的昭昭原地愣住。
所以裴僅那些不耐煩的表情和拒絕都不是欲擒故縱,他是真的很煩她。
一斤的殼蛻了三次,但裴僅還是當年的那個裴僅。
他冷漠、絕情,可以在明知自己會離開的情況下還答應做她的小弟,也可以在給了她希望後頭也不回離開。
眼裏酸意不停,昭昭擡頭想要止住眼淚,卻又不争氣地越流越多。
昭昭走的時候碰上晚來的一個男生,男生奇怪望了下雙眼通紅跑開的昭昭,進門向裴僅說:“你那位小青梅又來找你了?啧你又跟人家說什麽了,都給人說哭了。”
裴僅喝水的動作頓住。
再次上場,裴僅再也投不中一個球,他提前離開了籃球館。
那是周日的下午,昭昭提前返校,本來是想把自己從家裏帶的醬牛肉分一半給裴僅的,但此刻,她寧願把那一半醬牛肉扔掉。
昭昭坐在臺階上,一邊啃着醬牛肉,一邊口中罵罵咧咧。
這會兒眼淚幹了,昭昭化傷心為憤怒,詛咒裴僅打球一個都進不了。
午後的陽光熾烈,頭頂樹葉搖擺,陽光一會兒落下一會兒消失,直到被一個高瘦的身影徹底擋住,昭昭偏過頭來,裴僅低頭看着她。
“鄭老師做的嗎?”
“管你屁事。”昭昭沒好氣說。
裴僅在她旁邊坐下,空氣溫熱,樹葉沙沙作響,蟬鳴時響時停。
“你可以。”裴僅忽然說。
昭昭嚼着醬牛肉,瞥他一眼,哼一聲,“我可以什麽。”
裴僅吸了口氣,“李昭,你是豬嗎?”
昭昭瞪起眼來,雙手掐腰怒視着他,“你有必要專門跑過來羞辱我嗎!”
裴僅呼吸緩了兩次,似乎十分無語,他騰地站起身來,“算了,和你這個笨蛋有什麽好聊的。”
昭昭收拾着醬牛肉準備跟上裴僅繼續理論,這時一陣風自東向西吹過來,仿佛天靈蓋敞開,一切豁然開朗。
裴僅的意思是不是,她可以,追他。
昭昭心裏“哎喲哎呦”兩聲,這個死傲嬌,也喜歡我就直說嘛。
“誰要追你呀。”昭昭跟在後面,嘿嘿直笑,“裴僅裴僅,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裴僅驀地停住,昭昭跟得太緊沒剎住車,撞了個滿懷。
擡起頭來,昭昭看見裴僅的冰塊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紅暈,他說:“李昭,你來追我吧。”
…
彼時的昭昭将這句話視作莫大的榮賜,許多年後,她才幡然醒悟,這個腹黑絕壁是在報複當年她拿他當小弟使喚的事。
當然,在被愛情的弧光蒙蔽的時候,昭昭是看不見這些的。
總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裴僅翻身農奴把歌唱,昭昭翻身歌唱當農奴。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忽然成了裴僅的跟班。
但裴僅抵死不認。
他說,你見過主人給跟班輔導功課,主人請跟班吃飯,主人送跟班回宿舍的嗎。
昭昭急得跳腳,什麽主人什麽主人你說的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她記性真的很差,所以當這些畫面張張閃過眼前,她的嘴角竟會不自覺揚起來……
幸福的當下都是無知無覺的,總覺得這樣的時光稀松平常,可以永遠永遠的持續下去。
那時候陽光好像一直明媚熱烈,裴僅騎車載着她,她和刮起的風一樣意氣風發,自由奔放。
幾年後,她和裴僅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腳邊的風也不再張揚。
當時只道是尋常。
…
昭昭在複雜的思緒中狠狠睡了一大覺,她是被微信視頻的聲音吵醒的。
外頭天剛蒙上一層淺薄的藏青,視頻另一端,背景喧嘩五光十色,謝歸懶散桀骜的臉出現在屏幕中央,他挑眉問她:“過來嗎?我去接你。”
她半躺在床上,抹着眼角的眼屎。小縣城慵懶得過于切實,她都快對大城市的燈紅酒綠遺忘了。
“不去。”昭昭半伸懶腰,看了看時間,也才不過7點,“這麽早就喝酒啊。”
“這不是給咱謝少接風嘛。”屏幕裏插進一張臉,謝歸的朋友,陸廷深,人浪玩得花,南延有名的纨绔。
謝歸的朋友昭昭認識得不多,偶爾和他一起出去的時候,謝歸也懶得介紹人給她認識,他說那些人往後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介紹了也沒意思。
陸廷深是個特例,他臉皮賊厚熱愛社交,昭昭猜測南延市五官端正點的女孩他都認識,她覺得如果不當個富二代的話,陸廷深做個男公關肯定也是頭牌。
“昭昭,來嗎來嗎?沒你在都沒意思。”陸廷深在一旁嚷嚷,臉頰的口紅印子對于“沒意思”這個說法并沒有什麽說服力。
“滾蛋。”謝歸笑着把陸廷深趕走了,走了兩步到門口,“在睡覺?家裏還好嗎。”
“嗯。”昭昭點點頭,“我媽給你留了一碗雞湯。”
謝歸靠在門邊,一支煙銜在齒間,打火機翻轉單手點着,眉眼淡淡,“可惜了,早知道就陪你一起過去了。”
“說讓我給你帶回去。”昭昭說,頓了頓,“少抽煙吧。”
謝歸深吸一口又緩慢吐出去,五官在煙霧中模糊後又清晰,他挑挑眉,鏡頭舉高,流光中勾勒出流暢的頸線,“你過來阻止我啊。”
昭昭抿着嘴唇,不說話。
謝歸擡了擡唇角,把吸了一口的煙掐滅,扔了,“知道了,昭昭大小姐。”
昭昭鼓嘴皺皺鼻子,露出欣慰的笑,“我們謝少長大咯。”
謝歸将手機放低,平視着,長睫半遮着瞳孔,看了一會兒,又開口:“昭昭。”
“嗯?”
“早點休息,我明早去接你。”謝歸說。
“好。”
電話挂斷,昭昭嘴角的笑容慢慢變淡。
離開柏林的飛機上,她趴在小桌板上給空姐寫表揚信,身邊謝歸戴着眼罩忽然開口,像是呓語,語氣卻又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你認識裴僅對麽。”他說。
昭昭愣住好一會兒,然後點頭,“嗯。”
謝歸雙手環胸,黑色的眼罩遮住他的視線和情緒,他嘴角平直,說:“嗯,現在我們回國了。”
是的,回國了,以後不會再見了。
……
外頭突兀響起開門聲。
“進來坐,快進來坐。”
“哎唷來都來了,帶什麽東西啊還。”
“一些小禮物,瑞士那邊的特色,不貴。”
“……”
李昭覺得自己一定是睡迷糊了,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是的,疼。
現在在國內,她的家裏,北京時間19點29分。
她聽到了裴僅的聲音。
她穿上拖鞋走下床,一步一挪走到門口,把門開了一小道縫,一只眼睛貼在門縫處向外看。
像是裝了紅外線一樣,裴僅的視線精準将她捕捉住,而後輕擡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