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寸
分寸
她總是這樣,遇到不想解決的問題就拖着,實在拖不了了,才會硬着頭皮面對。
對面很快回了過來。
裴僅:[……]
裴僅:[那什麽時候有。]
昭昭:[不知道。]
裴僅那邊一直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半晌後,昭昭從冰箱裏拿出個面包準備啃的時候,消息才發了過來。
裴僅:[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昭昭繞着吐司邊啃了一圈,又開始一口一口啃中間的部分,對着裴僅發來的消息看了半天。
雖然內心的确有幾分躲着裴僅的意思,但這次卻的确是真的沒空。
昭昭:[不是。]
昭昭:[我要送一個客戶去機場。]
裴僅:[你送?]
昭昭不會開車,大學學了幾次浪費了幾百塊錢補考費後就放棄了。
因為裴僅有駕照。
後來分手了她也沒再特意去學,雖然的确是因為她自己技不如人,但被裴僅以這種質疑的口吻提出疑問,而她卻還無法反駁的情況,還挺傷自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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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也沒怎麽感到傷自尊,就是忍不住和裴僅怄氣。
她打字過去:[不是我送,難道是你送啊。]
消息剛發過去,沒到三分鐘,一通語音電話就打了回來:“在路上了,30分鐘。”
昭昭:“……”
她早就知道以裴僅可怕的執行能力,不該用這種帶着挑釁的話去招惹他的。
裴僅甚至沒有問她是不是在家,也沒問她現在住的還是不是大學時候陪她一起看的那套李格留給她住的房子。
他十分篤定地認為,昭昭就該在周一的下午3點,坐在他們共同知道的那個家裏,等他30分鐘後來接她。
讓昭昭更加産生挫敗感的是,他的篤定沒錯。
即使是五年不見,他對她的了解,還是精準到了可怕的程度。
29分鐘零13秒後,裴僅敲開了昭昭家的門。
昭昭斜挎着一個小包,臉上已經比那會兒多了幾分妝感,她現在化妝技術比上學時候娴熟了不少,陸廷深的那些女友們不僅和她分享八卦,還教會了她很多種變美技巧。
但她不是個聰明的好學生,學來學去也只會用一盤最基礎的大地色眼影,化出相當樸素的一個妝容。
愧對恩師、們。
她兩只手捏着包鏈,低頭踢着腳下的地毯,“我沒說讓你來啊。”
裴僅長身玉立站在門外,側了下身,“哪個機場。”
昭昭指甲掐着指肚,片刻後,說:“蕭東機場。”
要先去酒店接上理查德,上車的時候,昭昭埋頭就往後排鑽,準備開車門時,手被裴僅摁住了。
她反應了一下才把手抽出來,皺眉看他,“幹嘛。”
“坐前排。”裴僅說。
“前排是女朋友的位置。”昭昭說。
“我這裏沒有這種規矩。”
昭昭擡眼看他,“你會讓其他女生坐你的前排嗎?”
裴僅說:“還沒有人坐過我的車。”
昭昭愣了下,又反應過來,裴僅剛回國,這車應該也是剛買的,沒人坐過也很正常。
在昭昭思考的時候,裴僅又開了口,“難道你更希望和你的那位客戶坐在一起?”
雖然很想說,和理查德坐在一起聊天可比和他舒服多了,但想到朱桢說的話,昭昭猶豫片刻還是坐到了前排副駕的位置。
上了車後,裴僅開始輸入導航。
十幾公裏的路,昭昭一直望着窗外的方向閉嘴不說話。
“無聊可以連藍牙。”裴僅說。
昭昭手裏又開始捏着手機,她一緊張或者尴尬就喜歡捏着點什麽東西,這樣比較有安全感。被她充當安全感的東西有很多,從背帶到水壺到人的胳膊……
以前裴僅的胳膊經常被她捏得一道紅一道紫,她有時候自己無知無覺反應不過來,看到的時候還會驚訝,問裴僅胳膊怎麽了,是不是過敏,裴僅就會捏她的臉報複回來,說是啊,過敏源李昭。
昭昭捏着包鏈的皮帶部分,掐了兩道痕,說:“算了吧,挺麻煩的。”
她不想要每次一上裴僅的車,手機就會自動連上他的藍牙。
雖然她知道,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坐這輛車,也是最後一次。
下一秒,裴僅在中控屏上點了幾下,一首熟悉的曲子前調響起。
随着曲子的播放,昭昭握着包鏈的手越收越緊。
一直到車子開到酒店,看到理查德站在門口向她揮手,昭昭緊握着的手才終于松開。
她打開車門下車,同時裴僅也從車裏走了出來。
理查德看到昭昭身後的裴僅後,視線停在他臉上打量了許久,随後看着昭昭笑着說:“難怪你不愛我,原來你有這麽帥的男朋友。”
昭昭去接理查德的行李箱,但被裴僅拿了過去,往後備箱放的時候,昭昭和理查德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理查德挑眉,“那是什麽?哥哥?”
昭昭又用她蹩腳的意語壓低聲音說:“仇人。一會兒幫我幹掉他吧。”
理查德聽完愣了下,然後哈哈笑起來,“哦天哪昭昭,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中國女孩。”
路上,裴僅只默默開車,理查德好奇問了他幾個問題,都是關于他的職業相關,沒問他和昭昭的關系。
大部分時候,理查德都是在和昭昭對話,全程中文,偶爾幾句理查德不小心用了母語,也會貼心翻譯成中文再同昭昭講。
每到這個時候,昭昭就看到裴僅的視線若有若無地飄過來一下,仿佛在說,原來老外都知道你意語水平不行。
順利将理查德送到機場,回去的路上,只有裴僅和昭昭兩人。
車門關上,裴僅開了口,“當年教你的,都白教了。”
昭昭咕囔着嘴,不服氣,“我明明是可以用意大利語交流的,只不過是因為理查德的中文太好了。”
空氣寂靜了片刻,只有音響裏傳出的純音樂聲,裴僅說:“我說的是,教你遠離那些外國人。”
昭昭:“……”
“還有。”昭昭還在無語着呢,裴僅又說,“仇人?我們之間的仇是什麽?你又打算什麽時候幹掉我。”
……可怕。
昭昭以為當初裴僅只是用學霸思維給她劃了幾道重點,卻沒想到短短幾天的學習,裴僅竟然能聽懂這麽複雜的詞彙了。
仇人、幹掉他……這幾個不在常用語裏的詞,昭昭記了一個多星期。
“開玩笑的嘛。”昭昭心虛地說。
耳邊傳來一道輕微的哼笑聲,昭昭偏頭看過去,裴僅的唇角還挂着未消的笑意,雙眼微阖,側臉棱角分明。
他們之間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管經歷過什麽樣尴尬的、敵對的場面,只需要幾分鐘相處下來,就很容易回到那種熟悉的、親密的狀态。
放在以前叫作暧昧親昵,放到現在叫作沒有分寸。
不應該。
車子經過一條很長的高速,車窗外濃郁的夜色在寂靜環境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沉重,駛出高速後,不遠處路過一個寺廟,燈火通明,香火旺盛,從視線的體驗感來說,頗有幾分柳暗花明的意味。
不過昭昭是知道這間寺廟并沒有傳聞中的那麽靈的,她曾經帶着裴僅許過那麽多次的願望,但根本沒有絲毫的用處。
距離家越來越近,昭昭憋了一路的疑問終于要憋不出了,她剛一開口,卻和裴僅的話撞了個滿懷。
“你和——”
“你有——”
“你先說。”
“你先說。”
昭昭:“……你先說,我等你說完再問。”
裴僅頓了下,他的眼睛望向前方的漆黑中,片刻後低沉着聲音,“他對你還好嗎。”
這句話不算疑問句,昭昭對裴僅很了解,他在想要讓她放棄什麽的時候,就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當然好,很好,非常好。”她用語氣來強調。
“他看起來不像是,”裴僅又頓了頓,“會一心一意的人。”
昭昭低着頭,兩只手緊緊攥着挎包的帶子,她的呼吸淺在喉嚨裏,微乎地進出,半晌後她咬了咬嘴唇,“你是覺得,我離開你以後,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了是麽。”
裴僅攥着方向盤的手動了動,“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你不就是覺得,以我的智商,肯定看不清一個人麽。我告訴你,謝歸他對我很好,不管別人怎麽看他怎麽說他,但我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一心一意在和我交往。”
她一口氣說完,又停頓了下,“我雖然沒有你智商那麽高,但我也不至于看不清誰對我好誰對我壞。”
汽車平緩地往前開着,音響裏是昭昭欣賞不了的純音樂調,她的氣終于呼了出來,肩膀輕微起伏着,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邊的人淡淡地說:“知道了。”
一首歌切換到另一首,前奏長得要命,在漫長的沉默中,昭昭再次屏住幾秒呼吸,而後一口氣吐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說:“裴僅,那天在柏林,真的是偶遇嗎?”
她是鼓足很大的勇氣才問出這個問題的。
明知道這一句話下來,也能會面臨裴僅的冷嘲熱諷,她自己的無地自容,他們之間僅有的體面的崩塌,但她又必須要問出來。
和謝歸剛在一起的時候,她總覺得謝歸是很不容易滿足的那種人,他那麽張揚、熱烈,又擁有得比她多得多。
但慢慢的,昭昭發現裴僅才屬于這種人,因為謝歸想要什麽就說出來,他習慣于被人滿足。而裴僅需要猜,他什麽都不說,她要猜測很久,才能明白他想的是什麽。
就比如,她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在許多年前,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裴僅就在用讓她每次都能擁有最大雞腿的方式,在守護着她。
歐洲說大不大,說小更不小,要說偶遇,其實也不能說是不可能,她無數次以這個理由說服自己,直到在方才去機場的路上,從裴僅的歌單裏聽到了那首《Birlin》。
那是她為數不多瘋狂追逐過的事物之一,裴僅一定記得。
她當初和他說過,這輩子在死之前,一定要去一次柏林,她問裴僅會陪她去嗎,裴僅望她一眼,不說話,她纏着他追問,然後裴僅說,不然呢。
不然還是誰陪你呢。
沒想到的是,雖然那次柏林之旅已經是随心所欲的意外之行了,但兜兜轉轉,他們還是在柏林相遇了。
回答是,或者不是,她需要一個答案。
她緊緊盯着裴僅的側臉,那雙熟悉的眉眼,許久後,裴僅開口:“如果我說不是,你會怎麽辦,如果是,又要怎麽辦。”
車子在她不知不覺中,緩慢地停了下來,裴僅轉過臉來,靜靜看着她:“其實你也沒有想好對不對,既然沒想好,就別為難自己想那麽多。”
“到了,下車吧。”裴僅說,“還有,你今天的妝很好看。”
昭昭上了樓,開門以後,她第一時間跑到窗口朝下看過去。
和她想象的不一樣,裴僅沒有像小說裏說的那樣,深情地将車子停在樓下等她,或者斜倚在車身旁,叼着一支煙,皺着深邃憂傷的眉眼望向她的窗口。
在車子短暫停留的地方,空無一人,只有一坨扁扁的黑褐色狗狗大便。
看到這個畫面的一瞬間,昭昭心裏一沉,低頭往腳下看。
就說剛才怎麽一路上這麽臭!誰家遛狗不撿屎啊!!!
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