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背影
背影
剛和謝歸在一起沒多久的時候,謝歸帶她去一家居酒屋吃飯。
落座後隔壁桌半道進來一個人,背對着他們,昭昭吃着飯擡起頭剛好看到,心裏忽然地就咯噔了一下。
那個背影太像裴僅了,發型幾乎一模一樣,連衣服都像是他會買的款式。
她當時呼吸都差點忘了,盯着對方的後腦勺看了許久,直到那人起身拿東西,轉過臉來發現原來并不是。
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裴僅了,她在逼自己忘記他,他那麽狠心說走就走,她就不該念念不忘。
但那天晚上她不自覺地還是喝多了,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是一杯又一杯把酒往自己的嘴裏送。
喝到後面,她開始趴在謝歸肩膀上哭,說“對不起”。
旁邊桌的人都看過來,她也不在乎了,就一直和謝歸說“對不起”,“對不起啊謝歸”,“反正就是對不起”。
謝歸也不管旁人的眼神,拍着她的後背說:“笨蛋吶,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嘛。”
謝歸從來沒對她用過這個稱呼,那個總是叫她這個稱呼的臉一下子就更清晰了,像是貼在她臉前盯着她看一樣。
她愣了一下哭得更大聲了,她覺得對不起謝歸,她還沒有忘記裴僅,她竟然真的沒有忘記裴僅,這樣對謝歸不公平。
昭昭決定清醒了以後就和謝歸說分手,不管怎麽樣,都要分手。
兩個人在一起就算不能深愛彼此,至少要真誠。
她沒有做到,所以要分手。
她大腦迷迷糊糊做着決定,謝歸湊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輕柔地吻掉了她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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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終于清醒了,前一晚謝歸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也被她回憶了起來。
謝歸說:“這次我就當沒看到。”
他吻去她的眼淚,“以後再想起他,都要想起這個吻。”
謝歸沒有留宿,一方面是家裏沒有他的換洗衣服,另一方面,是老鄭一直在門外喊謝歸出來陪他喝酒。
是在12點前最後一個相聲的時候,老鄭叫了車把人送走的,裴僅是什麽時候走的她不清楚。
昭昭扒着門縫看到老鄭和謝歸攬着對方的肩膀互稱兄弟的時候,裴僅就已經不在了。
她返回床上,想給裴僅發個消息問他安全到了沒,想了想又沒發出去。
昭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給李格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但被李格切換成了語音模式,她問昭昭:“怎麽了,拜年還要視頻,數你最講究。”
昭昭對她撒嬌:“想你了嘛。姐你感冒了嗎?”她聽到李格聲音帶着點鼻音。
“沒,”李格說,“吹了點冷風。”
“馬爾代夫天氣不好嗎?”
“真夠啰嗦的啊小昭昭。”李格不耐煩地說,“說吧,有什麽事,這個時候打電話,肯定不止是拜年這麽簡單吧。”
昭昭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兩下,“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天才李格大小姐。”
她把今晚的事說了一遍。
“我覺得挺對不起裴僅的,他也只是來拜個年而已,還要被揭傷疤,謝歸這個冒失鬼!”
昭昭想起裴僅的眼神心中又是一怔,他真的不怎麽外露情緒,高中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個吃飽了撐着的人知道了他爸爸坐牢的事到處宣揚,不過裴僅人緣不錯,大家都默契不在他面前說起來這事。
有次他和隔壁班打籃球,對方一個男生輸了就忽然說,裴僅打球打得這麽好是不是和他爸學的,講完還說自己只是開玩笑。
裴僅聽完,只是面無表情地說,“我爸很早就進去了,沒有機會教我。”
後來那個男生只要上球場,就被會其他男生集體逮住血虐。
那天昭昭也在,別人都以為裴僅內心強大到已經不在意這類事情了,只有昭昭看到,他面無表情說完那句話後,眼裏的落寞和受傷,就和今天那樣。
裴僅不是冷漠的冰山,他只是習慣掩飾,不把軟弱的那部分表露出來,就像她不願承認自己的自卑一樣。
“我是不是該打電話安慰他一下啊。”昭昭問李格。
“裴僅是等謝歸說了好幾遍以後才說話的?”李格卻不知抓住了什麽重點。
“是啊,氣死了,我都提醒了,謝歸還是一直說一直說。”
“然後他還說自己國內親人都死光了?”
“對啊。”
當然,裴僅的姑姑一家還活得好好的呢,不過對于裴僅來說,應該也和死了差不多。
李格卻“噗嗤”笑了,“小阿昭啊,有時候我真羨慕你這個小笨蛋的腦袋。”
裴僅明明可以在謝歸說了第一句的時候就解釋,或者如果不想說幹脆不解釋,一定要等到謝歸把話講得越來越過分的時候才說,這一定不是像裴僅這種智商的人能做出的最優解吧。
除非,這個時機下,昭昭已經對謝歸累積了足夠的不滿,又對裴僅産生了泛濫的同情。
而且以她妹這個打抱不平的性格,事情又一定會如此發展。
不愧是曾經能治住她妹的人,裴僅還真有點腹黑在身上啊。
“幹嘛忽然罵我笨蛋啊。”昭昭不滿抱怨。
也挺好,屬于小笨蛋的煩惱永遠是短暫淺顯的,他們的問題永遠停在第一層,這是上天賦予小笨蛋的天賦,她太了解她的小妹妹,只要穩定發揮,最煩惱的人永遠不可能是她,
李格收斂笑聲:“好啦,你想安慰就去安慰呗,你不是說,謝歸已經知道你和裴僅交往過了麽,幹脆光明正大過去找他呗。妹啊,你知道為什麽小時候偷吃糖我不會被發現,你每次都會被爸媽逮住罵嗎?”
“因為我一次拿得太多了。”昭昭想了想,說。
“……也是一方面吧。主要是,我每次吃都會讓爸媽看到,吃完我就去刷牙,他們就知道我的行為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呢,每次做賊似的抓一大把跑到外面吃,那個慌亂勁兒,想裝看不到都難。”
“所以啊。”李格嘆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如果想幹壞事就光明正大的幹,誰都有小心思,人最怕的,是藏起來的那些。”
昭昭獨自消化了半天,最後發現自己還是不太理解,但她忽然有點想念小時候吃的那個奶糖了。
李格當然猜到了,她說:“聽不明白沒事,你就記得,想做什麽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做就行了,別考慮那麽多,最糟糕也不過就是,你被謝歸甩然後裴僅也不要你呗。”
昭昭:“……謝謝姐姐的新年祝福哦。”
李格:“不客氣喲。”
“姐姐也新年快樂,阖家幸福,不要離婚!”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李格開口:“如果我離婚呢。”
昭昭已經在淘寶搜奶糖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我瞎說的,替我和爸媽說句新年快樂,挂了。”
昭昭後來一直想,如果她能再聰明敏感點,聽得懂李格話中的情緒暗示,那李格是不是就不會發展成後來那樣。
但世界上不存在如果,時間載着人一路向前,不論風景如何,沒有回頭。
彼時淩晨的鐘聲準時敲響,李格獨自在酒店的房間看向窗外齊齊綻放的煙花,那些壯麗的、璀璨的、讓人着迷的東西,也一樣更容易消散,她轉身關上窗戶,又端起了櫃子上的酒。
而昭昭翻遍淘寶,終于找到了兒時的那種奶糖,心滿意足下單兩包後,她從床上爬起打開窗子,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按照傳統,她又長大了一歲。
她閉上眼睛虔誠許下願望,請保佑她和她愛的人,平安健康,永遠開心。
南延的春天特別短暫,剛過年沒多久,一場持續三天的綿綿細雨過後,天氣乍暖,安安已經穿上了短裙。
安安個子不算高,165左右,但身材比例超級好,小時候學了5年拉丁,那雙腿筆直得像紐約金融區的雙子塔。
每到夏天的時候,昭昭就會和美紅一起對着安安的兩條大長腿流口水,順便借着性別優勢揩個油,今年卻是眼福還沒飽上幾分鐘,就被人破壞了。
朱桢一進辦公室看到,就直接脫了外套給安安蓋上了,長度剛好到小腿的靴子,嚴實得密不透風——是的,朱桢的主動出擊取得了初步勝利,他攻略成功了安安的家人,并得到了安安的“男友試用期”資格。
看不到美腿的昭昭和美紅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默契挑眉準備輸出。
“老朱你占有欲挺足啊,還沒上位呢就開始護食了?”昭昭狀似無意走過去,瞄着安安的腿說。
朱桢這會兒還悠閑着呢,“我這不是怕她冷麽。”
美紅湊過來,“啊?怕冷開空調啊,你不會連空調都不舍得給安安開吧 ,不會吧不會吧。”
朱桢有些急了,“怎麽可能,這不是還沒到那麽冷的時候麽,我怕你們悶。”
昭昭嘻嘻一笑:“那到底是冷還是不冷啊,你這怎麽前後不一呢。男人吶男人,你的名字叫謊言。”
美紅配合道:“我看他就是怕安安的大長腿被別人看到了,你說這還沒确定關系就這樣,以後真在一起了說不定還要怎麽管呢,也太大男子主義了。”
昭昭瘋狂點頭:“就是就是!我們女孩子穿漂亮衣服是為了自己開心,又不是給別人看的。蓋上了還有什麽意思,難道老朱你覺得安安穿什麽衣服還要受你的管控嗎?”
朱桢張口想要反駁卻是百口莫辯,一張臉吃癟得漲紅,憋不出一個字出來。
安安板起臉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扯下蓋在自己腿上的外套,扔到了朱桢臉上,“扣分!試用期延長一個月!”
昭昭和美紅在桌子底下悄悄擊了個掌,上班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如果沒有整到老板,那人生将會失去很多意義。
不過怼是怼,真到了需要的時候,昭昭過于泛濫的同理心還是開始冒泡了。
年後行業進入淡季,工作室項目不多,麻将桌再次被擡出來成為了辦公室主要出場嘉賓。
然而這幾天的麻将桌上一掃往日的歡樂氛圍,被持續的黑雲籠罩着,朱桢的臉垮得尤其厲害,不僅是因為最近總莫名其妙惹到安安生氣,也不是麻将總摸到爛牌,而是總公司忽然開始整頓,調整了KPI考核制度。
總公司派人核算,這兩年他們工作室的業績幾乎每個季度都是墊底,說要在季度末派遣總公司的一些人來進行交叉合作,沒有成效直接關閉工作室。
朱桢頭疼得不行,偏偏又連續黃了幾個客戶,于是一邊打牌一邊焦慮,在連續點了兩個炮後更是整個魂都像被抽走了。
昭昭看不下去了,“啥嘛你這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愁眉苦臉的把福氣都逼走了。”
朱桢半死不活摸着牌,“我去哪開心,總公司馬上就來人了,這個月項目還挂零呢。”
美紅摸了把好牌,“哦吼”一聲,見朱桢掉了魂的眼神飄過來,咳嗽一聲,“放心,公司也就是吓唬吓唬,一時半會兒不會把我們滅了的。”
朱桢看起來臉更黑了,“你不知道,總公司已經私下給我下了死命令,這個季度交不上成績就可以滾了。”
他眼神幽幽又飄到旁邊的安安身上,安安悠閑看牌:“看我幹嘛,我媽不讓我和沒工作的人玩。”
美紅打出一張幺雞,“嗐!別太難受了,想開點——碰!咱們工作室又不是垮了一時半會了,不是都墊底兩年了麽,也還沒倒閉呢。”
朱桢:“……”
昭昭看朱桢嘴角都快掉地上了,便安慰說:“樂觀點,柳暗花明又一村嘛。實在不行我還有個朋友最近要裝修,我問問——”
還沒說完,朱桢眼睛一亮看向她:“哪個朋友?多大的房子,預算多少,聯系方式是什麽?算了你直接聯系吧,交給你了昭姐,工作室的命運就全靠你了,你一定得拿下,不然咱們全都得喝西北風——自摸清一色,我胡了!”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