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缺愛
缺愛
年夜飯做了八菜一湯,李清汎還喊老鄭又去附近飯店訂了4道菜,春晚開始的時候,爐子上還在炖着烏雞海參湯。
家裏的餐桌是圓的,以前經常還有李格一起四個人吃飯,現在只不過又添了一個人,但好像一下子擠了許多。
電視機裏傳來衆明星開場合唱,老鄭給謝歸夾了筷子油焖蝦,“嘗嘗。”
謝歸接過來,笑得心曠神怡,“謝謝叔叔。好吃,叔叔的手藝可以評米其林三星了。”
老鄭也笑眯眯沖他笑,頗有些驕傲地說:“好吃吧,這道是裴僅的拿手菜,我教的,現在做得比我還好吃。”
謝歸的笑在唇邊停了半秒,而後不露痕跡地繼續揚起,“嗯,有機會也教教我吧,我做給昭昭吃。”
李清汎又夾了塊松鼠鳜魚送到謝歸碗裏,“蝦有什麽好吃的,吃魚,廚師以前是五星級飯店的,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謝歸夾起認真嚼了兩下,“嗯,是富源坊的師傅吧,只有他家的師傅能做出這麽地道的口味。”
李清汎滿意笑起來,“好菜還是得給有品位的人吃才行。”她拿眼剜了下自己旁邊的老鄭,“不像有些人,山豬吃不了細糠。”
老鄭笑呵呵給自己夾了一大筷子油焖蝦,“嘿,咱這頭豬就愛吃大蝦,大蝦好啊,有營養。”
李清汎又白了他一眼,轉頭問謝歸:“我聽說你本來和朋友有約的,現在過來沒關系嗎?”
謝歸咽下口中的魚,說:“沒事,他們人多,缺我一個不少。”
“那你父母那邊呢?過年不回家不擔心你?”
“也沒事,他們更希望我不回去。”謝歸笑得一臉純良,“我在您和叔叔面前在努力表現呢,其實在家裏很叫他們頭疼的。”
李清汎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樣子,輕笑一聲,“有你這麽優秀的兒子,哪會頭疼。況且,父母和孩子之間,哪有什麽真的矛盾,除非一方沒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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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斜睨旁邊一眼,昭昭裝死當沒聽見提點,抱着碗往嘴裏扒米飯。
又說了那麽幾句,謝歸忽然轉向自己的對面,“裴僅怎麽也不回自己家啊,難道你和你父母關系也不怎麽和諧嗎?”
昭昭胳膊碰了謝歸一下,“別說了。”
裴僅自己夾了一塊空心菜,嚼着,沒有說話。
謝歸繼續說:“還是說,是你父母教你的,讓你去別人女朋友家裏吃年夜飯?”
昭昭筷子停了下來,她轉向謝歸,“我說,別說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和昭昭是同一所中學,也就是說,你家就住在附近?那吃完飯需要我載你回家嗎?順便拜訪一下是什麽樣的父母——”
“謝歸!”昭昭筷子拍在桌子上,“你是來吃飯的嗎?”
謝歸嘴角始終保持着一種漫不經心的弧度,他看着昭昭,“你現在是在因為一個外人和我生氣嗎?他是沒有長嘴嗎,需要你幫他說話。”
然後又轉向老鄭和李清汎,“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沒有在和昭昭生氣,就是不太爽有些人賴在別人家吃飯,還一副主人的樣子。”
李清汎瞥了眼低頭吃飯的裴僅,對着謝歸說:“吃飯吧。”
春晚演到了第一個小品,熟悉的喜劇演員一登場亮相,還沒開口底下就傳來捧場的鼓掌歡笑聲,挺有過年氛圍的,只不過昭昭覺得,她今年的這個除夕真不如沒回來。
老鄭的視線一邊看着電視機,一邊大剌剌說:“裴僅不算別人,是自己家人。”
謝歸的表情總算松動了一下,他又看向昭昭:“你怎麽沒和我說過,你還有這麽一個哥哥啊。”
“不是哥哥。”裴僅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昭昭坐在兩人之間,兩條胳膊充血似的麻木,夾不動菜。
“我父母很早去世了,鄭老師是我的恩師,我在國內的親人都死光了,不想一個人過年,只能厚着臉皮過來,如果讓你覺得不好,我很抱歉。”裴僅很平淡地說完,繼續吃着空心菜。
謝歸的笑徹底消失在唇邊,昭昭偏頭看着他,眉心微擰着,“我說讓你別說了,你現在聽到這些滿意了嗎。”
“我不知道。”謝歸說。
“你不知道就可以了嗎?”
電視裏的聲音熱鬧的不得了,那些歡聲笑語此刻傳進耳朵裏時卻有些刺耳,昭昭從小最喜歡看春晚,小時候裹着被子打瞌睡也要撐到最後聽完《難忘今宵》再睡。
她又最愛看語言類節目,不僅看還特捧場,不管是什麽段子只要下面有一個人笑她就跟着笑,李格笑話她光看熱鬧不懂門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知道傻笑,她就說過年本來就該笑嘛,今天笑,未來一年都會開心。
這是她第一次想跑過去把電視關掉。
“诶湯好了我去盛湯。”老鄭嚷嚷着跑去廚房端出來一個砂鍋,放在桌子中央。
“喝湯喝湯。”
除了老鄭,還是只有電視機裏的人在說話。
“昭昭。”謝歸垂起眼睛,扯了扯她的衣服,“你別這樣和我說話好不好。”
她看着自己面前,海參湯的香氣逼人,在升騰的霧氣裏,她餘光中左右兩側的人都變得很不真實,像是随時都會消失。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昭昭站了起來,“新年快樂。”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身後老鄭喊她的名字,李清汎說“讓她走,這麽大的人了就知道鬧脾氣”。
回到房間,她驚奇的平靜,沒有哭,也沒有摔門。
沒有任何想法。
裴僅說得對,她擅長為別人沖鋒陷陣,但在面對自己的事情時,永遠不知所措。
她從骨子裏覺得自己沒那麽重要,有很多問題,她習慣用逃避來解決,拿不定主意就讓別人幫她做出選擇,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必須要自己決定呢。
“咚咚。”
忽然傳來兩道敲門聲,昭昭猜不到是誰敲門,她悶着聲不說話。
門從外面打開了。
謝歸垂着腦袋從門外走進來,慢吞吞走到床前蹲下,聲音低低啞啞的,“對不起。”
“你需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嗎?”昭昭不去看他,把頭埋在枕頭裏。
“我會和他說的。”謝歸說,眼皮耷拉着,像做錯事情的小狐貍。
謝歸已經很久很久沒在她面前是這種姿态了,或者說,他幾乎沒有這樣過,只有在需要扮可憐的時候才會這樣。
他們之前分過一次手,因為謝歸不小心打碎了裴僅送她的相機。
謝歸說要給她買新的,她沒有答應,拿着壞掉的相機跑去店裏維修。
後來謝歸似乎猜到什麽,和她鬧了很大的脾氣。
分手是她說的,也很奇怪,原本這件事的導火索是裴僅送的相機,但當時昭昭腦海裏想的卻和裴僅無關。
她想,就是這次了,也該到了謝歸厭倦的時候了,她自诩并不是一個有能讓人留戀難忘魅力的人,不然裴僅也不會說走就走。
所以如果是她也潇灑轉身的話,至少看起來,她就還沒有那麽狼狽。
……直到幾天後,陸廷深的電話忽然打來,說謝歸喝醉了酒讓昭昭去接他。
昭昭拒絕說,他們已經分手了,她不會去的,陸廷深直接發了視頻過來說,你不來我就把他扔水池裏。
她的一只手死死抓住沙發把手,另一只手緊握着手機,一字一頓開口,說,“太晚了,你們照顧好他。”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她那天晚上吃了兩片褪黑素,仍然失眠到2點。
謝歸其實和她認知中的許多二十幾歲的富二代不一樣,他總有很多很多的生意應酬,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常年喝酒沒有讓他的酒量變得無敵,他每次都會喝多,喝多的時候眼睛會濕漉漉的,看起來很可憐。
陸廷深這個渾球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昭昭最後還是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打車趕了過去。
他們竟然還真的在,而且謝歸果真是又醉了,看到她過來就笑嘻嘻叫她的名字,然後醉醉囔囔地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她把他帶回家裏,推他去洗澡,謝歸乖乖地照做,昭昭扔了塊毛巾給他,他拿着走進去很快又出來,說:“要不你幫我洗吧。”
昭昭說:“現在就滾出去。”
謝歸咧嘴又進去了,隔着玻璃門說:“你別走,就在門口。”
她靠在門邊站着,答應,“嗯。”
他很快洗完出來,笑眯眯看着昭昭:“我就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
昭昭把他之前留在家裏的睡衣扔在他臉上,“我是怕你死在浴缸裏影響房價,我姐會殺了我。”
謝歸也不生氣也不反駁,很乖很溫順地跟在她身後。
他從櫃子裏拿出吹風機遞給她,纏着她說:“好累啊,幫我吹吧。”
昭昭想罵他,他就露出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說:“求你了,就一次。”
謝歸一點也不辜負他那張小狐貍精似的臉,狡黠得很,平時又拽又橫,一有事求她,示弱得比誰都快。
偏他吃準了昭昭會心軟。
昭昭開着弱度熱風給他吹頭發,吹着吹着,謝歸忽然轉頭,特溫順馴良地看着她:“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吹頭發。”
“少來。”昭昭不吃這套。
“真的!”謝歸很認真地說。
她把他的頭掰過去,謝歸繼續問她:“你也是第一次給人吹頭發嗎?”
“不是。”
謝歸高興和不高興都表現得很明顯,這句話說完,他肩膀立刻垂下去了。
“給我姐,我爸我媽都吹過。”昭昭又說。還有一只小流浪貓和裴僅,但她沒說。
謝歸的肩膀又挺了起來,他說:“真希望我從小就認識你。”
那時候謝歸的很多事情她都還不知道,她開玩笑地說:“你缺愛啊。”
謝歸又轉過頭,特別認真地看着她,說:“是啊。”
昭昭後來很多次生他的氣,一想到那天謝歸的眼神,就覺得,算了吧讓讓他。
最後那天謝歸賴在她家沒走,他一晚上緊緊握着她的手不松開,聲音像好不容易搶到糖果的小朋友。
“吵架就吵架,不要說分手。”他甕聲說。
她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搶了謝歸幾個老婆,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枕頭底下太悶,昭昭悄悄挪出來一道縫,說:“你這次太過分了。”
謝歸直接把她的枕頭掀了,臉就貼在她旁邊,“所以我道歉了啊。”
“而且,你也有錯。”謝歸兩只胳膊交疊搭在她的枕頭上,下巴抵在上面,“你怎麽能幫他說話呢。”
“我不是在幫他說話。”
“你就是。”謝歸說,“你幫他反駁我了。”
“我只是在阻止你把事情變得更加惡劣。”
謝歸兀地從地上站起,将昭昭抱坐起來,兩條長腿邁開坐在昭昭腿上,沒有完全着力,“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嗎?”
“我吃醋了。”他捏着昭昭的臉,看着她的眼睛。
心裏倏然騰空,他那雙眼睛委屈又霸道,讓她無力應對,昭昭眼神向兩側忽閃,被謝歸兩只手捧着掰了回來。
她含糊不清嘟囔:“有什麽好吃醋的,裴僅就,只是裴僅而已。”
“那天我看到了。”謝歸聲音很輕 ,“他送你回樓下。”
謝歸說的很簡短,但昭昭很快明白過來他說的是哪次。
就是那天,謝歸給她打電話讓她去接他,她撒謊說自己在和李格在一起,再然後謝歸就賭氣去了濟州島。
原來他都看到了。
“我什麽都沒做。”
“我知道。”謝歸擡手,輕柔地捋着她臉頰兩側的劉海,“但我看到了你的眼神,就是他對麽,那個讓你念念不忘的人。”
“以後不準和他再見面了。”
謝茶茶:還真當我不會啊
謝謝大家的營養液和地雷,嗚嗚感動,我會努力繼續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