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透過窗棂,陽光洋洋灑灑,一格一格地映在內殿地面。

歌瑟轉醒的時候,不用去看壁鐘,也心知時候不早了。床鋪被窩綿軟,但慰藉不了周身的酸疼。

他勉勉強強半睜開眼,掃了一眼卧室,很安靜,只有外頭的啾啾鳥鳴聲。伽梵肯定是去忙碌了,他早晨醒來幾乎沒有跟伽梵撞見過,更何況現在已不是早晨了。

水、早餐都擺在床頭櫃,夠他伸伸手去取來,仿佛是料定了他下不了床。

而他也的确如此,懶得動身,繼續窩在被子裏發愣。

只知道那時候神思越來越鈍,被一波一波的浪潮刺激,甚至也記不起來自己是怎樣回到聖殿的,大概是昏厥了。

伽梵在這種事上本來就沒有多溫柔,這次卻也格外地烈,将所有壓抑的忍耐的全部施加在了他身上。

但在教堂?在神主眼皮子底下,還是太……

他深吸一口氣,連吸氣的動作也牽扯出痛意。獨自呆呆神游良久,才勉強抽出心思來思考。

如果……伽梵說的都是真的,薩因斯蒂諾家族被誣陷,舊教皇是奸邪之人,主導了一場場陰謀,教會中也存在這樣的不純粹教徒。

那信仰就是個錯誤吧。

*

國王議政廳——

“陛下,教權終究應該向王權臣服,如今聖父只手遮天,可見沒有将您放在眼裏,說不準什麽時候便……”

奧格辛斯也養了一只大白貓兒,只是太過圓滾滾,此時他正逗着貓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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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苦口婆心,勸他要握住大權,奧格辛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在椅子上東倒西歪,聽得煩了,總算開口:

“叔父,朕還沒有大權,這權握在您的手裏,自然您才該考慮這事兒。或者您将王城的兵權暫且借朕玩玩,讓朕也能跟聖父争一争?”

威廉自讨沒趣,再叮囑了他幾句不可偏信教會之人,不多留便離開了。他一離開,奧格辛斯朝議政廳後邊瞄了一眼,伽梵捏着高腳杯,從裏廳走出來,往他旁邊落座。

“你都聽到了,威廉還忌憚你呢!”

“他忌憚我也是應該的。”伽梵也瞥見那只胖貓,不如歌瑟的那只可愛。

微頓了頓,又說:“教權之下,王權之上,國王這個位置,不就是這樣的?你不在乎,也真算難得。”

“誰說朕不在乎?”奧格辛斯将貓兒擱在地毯上,貓兒邁着優雅的步子,優哉游哉自己漫步去了。

奧格辛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偏了偏腦袋思索:“朕沒有實權,這麽多年不都這樣?其實朕也很好奇,若是有朝一日大權在握,到底還會不會與你這般?”

這樣有威脅意味的話,公然說出口,若是有其他人聽見,定然要大吃一驚。

但伽梵只是與他碰了碰杯,兩只高腳杯撞出玻璃脆響,連響聲也坦蕩。

“拭目以待。”

舊王魂歸天國,奧格辛斯二世幼時即位,便由威廉親王輔佐,這王權也就幾乎落在了威廉手裏。

王室與教會之間不和睦已經許久了,一邊是世俗權力,一邊是精神信仰,這兩者互相牽制。

作為世俗權力的最高統治者,國王很難容忍還有另一位崇高的聖父;而作為神的代言人,教皇看國王也覺得世俗。

王室和教會不和睦,到他們這一代倒變得離奇了。

他們自小便認識,一個是活在陰霾之下大權旁落的王,一個是忍辱負重的僞神職,雖然道路不同,但幾乎嗅出了些殊途同歸的味兒來。

野心,是兩匹孤狼共同的獵物。

“你走得太急了。”奧格辛斯抿去一口紅葡萄酒,“當年道比希離世,你該再等一等的,反正都等了這麽久,何必急于一時?”

但伽梵搖頭:“我已經不能容忍原有的教會了。”

教會之中的龃龉事看得太多,道比希完全将教會培養成了一個蠶食權力、借着神的保護傘盤剝百姓的組織。

他的家族就是受害者,故而等到道比希死去的那一刻,所有的叛逆和暴戾也随之迸發。

但那時他剛坐上教皇的位置,勢力還不穩固,加上舊勢力強盛,因此清洗教會一事不能夠完全而徹底。一部分黑色勢力也趁着還未殃及便撤退潛逃了。

這些年游離在國外發展,慢慢衍化成了一個跨國宗教犯罪團夥。

道比希是死了,但他代表的群體還活着。如今托爾哲也面臨暴.亂,不止是王城,還有其餘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有動亂發生,一起一起的暴力恐怖事件。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在道比希之前,教會就已經不純潔了。”奧格辛斯開口提醒他。

黑色勢力的盤踞并非一朝一夕,即使為神主傳遞福音,可又怎麽能保證所有的神職人員都毫無污點呢?

“若有必要。”指尖捏緊了杯腳,他置若罔聞,“我會發動聖戰。”

他當然明白奧格辛斯的意思,追求一個完全純潔的教會本就是天方夜譚,只要他願意,他仍舊可以是至高無上的教皇,遵循着前面所有聖父的道路走。

可惜……

他是教會陰謀之下的受害者。

若是放得下,也就不會拼着一切到這個地步了。

他本可以一輩子享受人們的仰望和膜拜,但現在舊教皇勢力糾纏不休,既然決心鬥争到底,若是輸了,那就是身敗名裂。

畢竟他的家族還背着宗教犯罪的名頭。

他的決心讓他必須承擔身死的風險。

“你要知道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奧格辛斯滿言警告。

但,眼角餘光瞥見一尊神像擺件,流過的血早就将命途決定了,幾乎是不假思索,他只說:“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義。”

“那你的小公主呢?”酒杯被擱在桌面,碰撞出一聲淺淡的響。

忽然一室岑寂,像注入了一潭死水。奧格辛斯盯着他,似是詢問,也像是質問:“他算什麽?”

“我會授權一位托爾哲主教護送他回聖錫蘭。”

道比希勢力在發瘋,現在他走不開身,不可能跟歌瑟到聖錫蘭去為他加冕,但加冕一事可以有其他的解決方案。

“聖錫蘭教會也可以憑他調遣。”

宗教不分國界,教皇統治整個歐洲宗教,在聖錫蘭的教會勢力自然也可以成為助力。

“還有呢?”奧格辛斯想聽的并不是這個。

“如果我沒有未來……”桌上的雕像擺件,是一位男子捧着一顆燃燒的心,象征永遠的狂熱和虔誠。

“那麽我不再拘束于擁有他,我只希望他能夠不再拘束地生活。”

得到神主的權力,也将得到遙遙的嘲諷。

奧格辛斯默然無言,既勸不得,也解不開。國王議政廳就這樣陷入了無邊的沉默,仿佛連空氣也被凝凍了,直到又有一人來。

是聖殿那邊的聖教徒,見聖殿那邊來人,伽梵幾乎是瞧一眼便蹙緊了眉頭。那人走近,微微躬身行禮,禀報:“聖父,先生病了……”

*

歌瑟又病了,身嬌體弱,體質實在一般。伽梵返回聖殿,已經有醫生上門來診治過了,留了藥品要離去,正好跟他打了照面。

“他怎麽了?”

醫生恭敬回複:“殿下有些發燒,大概吹了晚風受了些涼,加上勞累。但不嚴重,只是需要靜養。”

伽梵微挑了挑眉尾,一言不發,既不允他退下也不再追問。那醫生見他這個反應,心底漸漸湧上忐忑,不知自己是哪裏觸犯了聖父。

半晌才支吾試探:“聖父,殿下他……?”

“你沒事了,退下。”

醫生如蒙大赦,連忙拎好藥箱退出聖殿。

那只布偶白貓還蹲在床邊,凝着碧藍的大眼睛守着主人,歌瑟側躺在床上,半個腦袋掩在被子裏。

他總是喜歡蒙着頭睡覺,這個習慣不好,伽梵過去側坐在床沿邊,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子,将被子拉在颌下,露出一張精致出挑的臉龐。

即使是在病中,多添了幾分蒼白清弱,但這樣的無力加諸于歌瑟,反倒成了一種別樣的韻味。大概是發熱的緣故,頰邊染了異樣的嬌紅,更襯容顏稠麗。

但這畢竟是一種病态的美麗。

歌瑟倒也沒睡着,他已經迷迷糊糊昏睡了一天,現在時間晚了反倒睡不着。也聽見卧室起了動靜,又有人敢來掀被子,那肯定就是伽梵了。

睜開一只眼睛,果不其然瞧見了人,往上一提被子完完全全将自己蒙住了,裹成蠶繭子。

伽梵心知他怄氣,也不催他,就守在床側等。Blue鼓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邁着貓步在他跟前踱了兩圈。

他不動作,歌瑟捂在被子裏,時間長了自己也感到發悶,猝然又掀開被子,瞪着人質問:“你為什麽不說話!”

“你想聽什麽?”伽梵垂眸凝他,反問。

他倒語氣淡淡,歌瑟更加不悅,強撐着自己坐起來,什麽也不顧,面對面硬剛,開始撒潑:“跟我道歉!”

他最讨厭生病,從小就讨厭,這次生病還不知道是拜誰所賜!反正都病了,腦子不正常,發瘋就發瘋!就算是聖父也不能阻止病人發瘋!

伽梵也順着,放緩聲音,張口就是:“對不起。”

他也道歉了,但歌瑟還是不滿意,在他伸手觸上自己臉頰的一瞬,忽然傾身張嘴咬上他的肩,咬在昨天夜裏也咬過的地方。

他下嘴毫不留情,伽梵稍蹙眉心,擡手搭上他的腦袋,反倒往靠自己的方向按,加重了這份生疼的力。

歌瑟咬完人推開他,嗓子還半啞,半眯了眯眼惱羞成怒:“你也就在我這兒橫!”

在人前扮作一副神性聖潔的模樣,人模人樣的,一到他跟前就本性暴露,也就是在他這裏才敢橫沖直撞,不過如此。

伽梵微抿薄唇,的确如他所言,本性暴露,眸中劃過一瞬的侵略性,随即斂好,翹了翹唇角款款淡笑:“當然了。”

他是他的解藥,是他的避難所。

歌瑟仰頭直視他的目光,微微磨牙,深吸一口氣,被他的坦然再一次刺激。

反正到了這個地步,他破罐子破摔,既然伽梵敢從他這裏享受蠱惑信徒的快樂,那他憑什麽不能享受征服聖父的禁忌?

他一把拽住面前人的領口,猛地反身将人壓了下去。

貓兒睜着大眼睛,被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吓,喵了一聲嗖地竄開。

微卷的金色長發在枕邊鋪散開,一條發帶慢悠悠從床側滑落,落在地毯。發絲交纏,倏然天旋地轉,伴随一聲驚呼,淺棕的發絲代替了原本金發的位置……

他倒是會挑時候,能反攻則反攻,不能?就算要承受反攻失敗的後果,但伽梵諒着他病了,還帶着一身的痕,也不至于禽獸到在這個時候下手。

“伽梵,我讨厭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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