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全區
安全區
九只黃金瞳一個接一個地從牙牙毛線般的身體裏找到空隙鑽出來，一齊看向飽餐後閉眼消化的老實眼，一個個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商機似的頓時把眼睛睜得老大，連殘暴的豎瞳都睜成了圓溜溜的漂亮貓眼——我們也餓想吃！
虞歸迎着熱烈期待的目光，堅定地轉搖頭：“你們整天光吃不動，再吃就要營養過剩了，但如果……”
從來只吃不幹的九只瞳眨眨眼，好吧，其實它們也不餓，就是感覺沒被寵愛到，虧了。
九小只都沒把虞歸的話聽完，睜着圓溜溜的眼睛挨個蹭了一下他的側臉，留一個上工，剩下八個又閉上眼睡覺去了。
虞歸：“……”
很好，激勵教育一如既往的失敗呢。
黃金瞳還是那個黃金瞳，想讓它們多努力一分都不可能。
這個結果謝閑毫不意外，那九只摸魚多年的基本已經沒救了，就連戰鬥狀态它們內部都要堅決實行內部輪班制，想用一頓飯讓它們轉性，不可能。
大概是擔心虞歸受到打擊，謝閑仔細斟酌措辭才安慰說：“它們就是這種性格，你別往心裏去，絕對不是對你有意見。”
不止沒意見，甚至還很喜歡你。
當然，最後這句謝閑沒說出來，只是自己在心裏想想。
虞歸摸了摸老實眼光滑的眼皮，摸出眼藥水給睜眼開工的那個點了一滴，微微一笑：“每個天賦都有自己的性格，它們高興最重要。”
“我還以為你想對它們進行公平教育。”對教育一無所知但想強行搭話的某謝姓男士清了清嗓。
虞歸堅決否認：“不是每個種族都追求公平，”尤其是你家這個黃金瞳，“而我，主張因材施教。”
雖然不知道謝閑為什麽會有這種誤會，但虞歸自覺不是什麽偏心的家長，對摸魚的九只黃金瞳也沒什麽意見，他只是單純地遵循着一個質樸的準則：家長把崽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有義務對崽好，應該無償給崽提供成長所需的物質條件和精神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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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崽崽付出了勞動就應該及時獎勵崽崽，這部分多勞多得，不勞不得，勞的太多還要及時制止然後把崽扔回身體裏休養。
謝閑這種只提供物質所需不提供精神關懷的放養式教育，要為黃金瞳九個摸魚一個苦的現狀負99%的責。
……
兩個多小時的飛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安全區的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的遠方，他們從高空掠過，能明顯看到荒原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也出現了一些小型聚落。
但現在這些聚落全都空空如也。
空曠的原因也異常地清晰——
“翼神，是翼神啊！”
“翼神又降臨了！快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啊！”
受污染荒之苦痛不欲生的原人們像海浪一樣遠遠墜在謝閑身後，追着他的身影奮力狂奔，哪怕知道那個高天上的身影絕不會為他們停下，他們也孤注一擲地追逐着。
因為——那是絕望世界裏唯一的希望。
“我……”謝閑以最快的速度飛出荒原人的視野，嘴唇張合，想解釋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解釋。
“我不是神，也不是什麽救世主。”
“安全區無法庇佑所有人，污染程度超過90%又沒有覺醒天賦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這樣是因為……”
謝閑抿唇：“我十幾歲的時候覺得安全區既然是人類的庇護所，就不應該放棄那些備受污染病折磨的人，我從他們之中帶走了一個污染程度高達89%的人，想通過把他轉化成天賦者的形式救他的命。”
“結果……”
“結果他還是死了。”虞歸遠眺着前方的安全區，替他回答：“但荒原人覺得他還活着，為了活下來不斷追逐着你，甚至，神化了你。”
“……”全對。
謝閑神情複雜地看了眼虞歸，越發看不透眼前的漂亮青年。
他明明心善到連天賦都要當孩子養，卻沒有對荒原人的遭遇表現出絲毫的同情，這簡直……
簡直是個兩面派。
但謝閑也沒說什麽。
虞歸是智慧之都的原住民，哪怕他借用科技對安全區的人類文明有所了解，他也不是在正常人類的環境下長大的。
他的某些觀念異于常人就像天會下雨一樣正常，而且他也不是孤例，安全區裏還有其他像他這樣從污染區出來的天賦者，雖然有的時候三觀奇特，但總體是好的。
這種觀念上的改變只能靠時間去磨。
謝閑抱着複雜的心理懸停在安全區結界的邊緣，向【001-人類】提交了入城申請。
雖然他身為啓明小隊的隊長、天賦者排行榜永遠的NO.1，并不需要這麽做，但這是一種儀式也是一種承諾——天賦者會和人類一樣遵守規則。
哪怕他們就是特權本身。
“不用覺得愧疚，”虞歸拍拍謝閑的翅膀，“在我看來他們叫你翼神，追着你跑沒什麽不好，相反，或許還是件好事。”
“嗯？”謝閑遮天蔽日的大翅膀停了一瞬，略顯兇氣的眼睛看過來。
青年因為體溫低而略顯淡色的唇一張一合：“神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只傾聽不會回應，只是一個給相信祂的生命寄托希望的虛影。”
“想想看，”虞歸看向地面上排着長隊、滿臉渴望，想要進入安全區的人們，“如果神真的回應了，對信徒來說反倒是一件壞事吧？”
“因為神施舍了奇跡，所以被施舍的信徒就成了守株待兔的農夫，明明可以用辛勤勞動來養活自己最後卻因為‘老天的眷顧’餓死樹下。”
“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所以，”虞歸跳到專門為飛行天賦者們修建的降落平臺上，說道：“幸好你沒回應他們，還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虞歸在守城天賦者震驚的目光中從容地将沒用上的霰/彈/槍交出去，對愣住的謝閑一勾手，繼續道：“如果你覺得這個說法很扯，那我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說法，”虞歸唇角一勾，像是引誘，眼睛裏卻完全沒有那個意思，“聽嗎？”
謝閑下意識跟上去，向守衛點頭致意，在虞歸的擔保書上簽上自己的大名，擡眼向震驚到快要裂開的守衛示意不要慌，冷靜，然後快步跟上，“聽。”
“污染程度超過90%的普通人必死無疑，懷着被你拯救的希望死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臨終關懷大師。”
淡色的唇碰到一起不再張開，謝閑追上去，一把握住虞歸細瘦的手腕，指腹下細膩的皮膚像是在他心口點了一把火，燒了，又沒完全燒，純粹是把他架起來小火慢炖。
說到他“翼神”的身份，安全區裏多的是罵他冷酷無情、給了人希望又拿走的人，但當他提議開辟一個專門的實驗室收容污染程度剛到90%又願意配合污染降解實驗的荒原人時，那些罵他的人又接連投出反對票，仿佛他要是這麽做了，就會成為人類史上最大的惡徒。
哪怕第一小隊的隊友在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也只是無奈地嘆氣，從來沒誰和他說過，“這是一件好事。”更別說笑稱他是“慈善大師”。
虞歸異于常人的反應讓他感覺心髒像被一只隐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變成一攤柔軟的形狀又疼的他青筋暴跳。
“你……”
對于現在還很克制的謝閑，虞歸向來采取的都是撩了但不大想負責的态度，畢竟兩個人等級差太多，現在搞出事情來他真的可能死在床上。
基于對謝閑忍耐力的了解，虞歸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翹，帶着拒絕的笑意：“謝先生，多謝擔保，慢走不送，等我安定下來會再聯絡你——如果你願意的話。”
旁邊負責守衛的天賦者眼睛都直了，瘋狂在心裏默念：“我今天出門肯定沒吃藥，否則怎麽會看見這麽離譜的幻覺？”
這可是天賦者排行榜永遠的NO.1、人類的啓明星、冷酷的救世主——人見人怕，污染物見了原地自暴的謝閑啊！
怎麽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和一個……守衛看了眼虞歸，覺得自己果然還是立刻瞎掉比較合适，這個被他們NO.1糾纏的青年薄唇星目，好看到只能用三十個“我屮”來形容。
如果單看顏值，那可能得他們已經帥到人類第一梯隊的NO.1倒貼才能追得上，但……
守衛內心複雜，不想也不敢說話，只是顫顫巍巍地給剛從檢測門裏出來的虞歸遞上一個平板，然後迅速打開自動介紹功能轉身走人。
開什麽玩笑，再待下去要是真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而且……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傳播這個八卦了——在天賦者論壇上花個一萬點積分在八卦版塊兒置頂一周的那種！
專門用來檢測天賦者污染值的檢測室裏頓時只剩下虞歸和謝閑，虞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守衛離開的方向，勾唇笑道：“結果都還沒出他就走了，看來……他們很信任你，覺得就算我有問題你也一定能解決。”
“你的處境好像和你說得不太一樣。”
謝閑一時沒有說話，默默走到打印機前自覺接下守衛未完的工作：“城門、檢測室是高危地區，在這裏工作的都是天賦能力比較強的天賦者，大部分是我……”
他本來想說“大部分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兵”，但虞歸在校長實驗室裏向他們講解“概念威懾”時，那個似乎是想要伸手拿什麽卻又半途終止了的動作讓他忽然意識到，虞歸那個時候可能是講累了想喝口水潤潤嗓子。
這種幾乎只有學者、教授才會有的習慣讓他忽然改口，把那個煞氣十足的“兵”強行咽下，換成了“我的學生。”
虞歸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謝閑會用“學生”來形容剛才那個守衛，面帶驚訝地看向他，幾秒後忽然笑起來，“嗯，學生，”修長有力的手指點開平板上的論壇頁面，指着八卦版塊兒那個紅豔豔的“爆”字。
“你學生，還挺活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