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柔和的燭光,泛着淡淡的黃色光暈,灑在身上不覺有些暖暖的感動。
疲憊的身體懶懶地躺在床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能清晰的感知,可是,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慢慢地放松身體,心底卻是微微輕顫。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的氣息總能在夢中緊緊地擁抱自己,一如當初的溫柔和疼惜。
耳邊,隐約是“他”低聲地低嘆,慢慢環擁上腰間的手,竟是那麽的真實。忍不住嘴角微揚,縮了縮身子,在他的懷裏滿足地蹭蹭。
眼角似乎有什麽正悄悄地滑落,酸澀的味道卻是淡淡的幸福,該知足了,知足了……
腰上的手略微一緊,整個身體被小心翼翼地納入懷裏。只聽耳邊一聲輕嘆,溫柔地吻去眼角滑落的淚,手,輕柔地褪去我身上的衣裳。肌膚相觸的感覺,是滿滿的安心與溫暖,熟悉的氣息緊緊圍繞着自己。他的動作很輕,似乎帶着些許顧忌,小心謹慎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娃娃。
心底有些疑惑,他,一直是溫柔疼溺的寵愛着自己,卻從不曾如此小心謹慎,那,不是他。
到底有什麽在改變?游移在身上的手,力道适中地輕輕按摩着,舒服地放軟身體,懶懶的窩在他的懷裏。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是那麽的真實,熟悉。
輕吻在頸間的觸感有些麻麻的癢,忍不住側頭躲開,唇,卻被輕柔地吻住。
他的吻似乎壓抑着什麽,緊擁在身上的手微微的顫抖。他,在害怕嗎?那樣無所不能的他,也會有害怕的事嗎?
緩緩地伸出雙臂,慢慢地回抱着他。滿足地貼在他的心口,那節奏沉穩的跳動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疲憊的精神慢慢地緩下,睡意漸漸地上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麽他的手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腹部,小心翼翼地來回撫摩呢?
……
猛然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木窗外刺目的陽光。揉揉暈眩的額角,原來,又是一場夢。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又陷入了怎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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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酸澀的眼,緩緩坐起身。半靠着床帏,望着簡陋的紗帳,思緒有些恍惚。
手,慢慢地環住自己的身體,阖上眼,不由苦澀的暗自失笑。夜岚,你,又在期待什麽呢?不是早就做好了選擇麽?可是那突來的失落,幾乎将自己吞沒的孤獨和思念,又是為什麽?
又是……為什麽……
深吸了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睛。也許,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輕推開木門,突闖而入的陽光不由讓我眯起了眼,心下微微一怔,陽光,好溫暖……
就像,他的體溫一樣……
“雲公子,您起身了?”暗帶驚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
微擡眼,原來是她,青如。
昨天因為天色已晚,所以就在這不算大的村子裏落了腳。也許是村子地勢偏僻的緣故,也就幸免了戰亂的摧殘,雖然不富裕,但還算安靜、平穩。一村子十幾戶人家,鄰裏和睦的就像是一家。村子四周環山,只有一條不算寬的山道通向村外。
昨天若非湊巧碰到林大叔,我們一行四人,也許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對于我們這幾個突闖而入的外姓人,村子裏的人竟沒有絲毫戒心,更是熱情萬分的招呼。小孩子則是好奇的躲在母親身後,偷偷的眨着一雙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世外桃源,不過如此。
青如是林大叔的女兒,今年剛滿二十。
反手阖上門,對她輕颔首。有些疑惑,她,怎麽會在我的房外?我記得這是最角落的一處屋子,若不是有意,應該沒人會過來才是。更何況,我昨晚說過,想好好休息。
揉揉額角,微仰頭,現在該是近午了吧。還好昨晚睡得不錯,現在的身體舒服多了,只是,還是沒什麽胃口……
“雲、雲公子,我煮了些粥,您……”低頭躊躇不安的搓着雙手,雙頰微微泛紅,“您、您吃些吧,歸同公子說您身子不好,不吃東西不行的。”
有些許恍神,不由又想起若兒苒兒她們。那幾個丫頭,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臉紅這兩個字怎麽寫,總是若若大方,優雅得體。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難倒她們的。但在莊子裏,卻個個都成了管家婆,這個不許,那個也不行……
“公子,公子……”青如低聲輕喚道。
“嗯?什麽事?”回過神,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疑惑地挑挑眉。
“粥……公子您……”秀眉輕蹙,猶豫的似乎不知該如何說。
“謝謝,不過,不用了。”輕緩了口氣,低聲拒絕道,眼神不由落在屋後不遠處的山林裏。“青如姑娘,我想出去透透氣,你知道哪兒有河嗎?”雖然河水會冷,但是不洗洗臉,還是會不舒服的。
“河?公子是說溪流吧。”開心的唇角微揚,指着我身後,“喏,延着這條小徑就能到度裏坡,那裏有條小溪。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很清的,我們村裏的人都是去那裏提水做飯。”
她的臉上,有的是為家鄉的自豪,那種笑容很陌生,卻,很有生氣。
家鄉嗎?我的家,又在哪兒呢?苦澀的扯扯嘴角,夜岚啊夜岚,這裏,從來都不是你的家,從來都不是……
手,不由地撫上心口,那□□的壓抑感讓我不得不深吸了口氣,“謝謝。”五指慢慢收攏,轉身緩步往屋後而去。
“雲公子,您慢點。我先去和歸同公子他們說一聲再過去找您,我、我很快就會來!”
想要出言制止,身後卻早已沒了青如的蹤影。不再多想,緩步往山後走去。
山林裏,是郁郁的樹木,碧綠碧綠的。淡淡的空氣,帶着淡淡的濕潤,清澈的草木味兒,讓人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寂靜的世界,只剩下,自己輕緩的呼吸,還有,腳步聲。
視線漸漸的開闊,耳邊水流近在咫尺。
……
河,不寬,卻真的非常清徹。
找了快還算平坦的石頭,慢慢地在河邊坐下。
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擡手,輕褪去頭上的紗帽。
這是我,第一次這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一張清靈出塵卻又陌生的臉。
白皙晶瑩的臉頰,帶點淡淡的紅暈,剔透如上好的水晶琉璃,薄潤小巧的朱唇似起非起,微微輕抿,長卷彎翹的睫毛下,那雙黑幽靈動的眸子,總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身外所有的一切。那一點鮮豔如血般的朱砂印記,早已與額心融合在一起,隐隐地似乎還淡淡的泛着彩色的光暈。
緩緩擡起手,輕輕地撫摸着額心,這裏的溫度,好像在一點點的上升……
輕蹙眉,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被長發掩遮的額角,落在水裏的倒影正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銀色鳳凰。
心,有些恍神,怔怔地看着額角上那晶瑩剔透的銀色鳳紋,食指不由輕緩的來回描繪。
鳳紋不大,大概只有一般蝴蝶的大小,但它,卻有九根尾羽,羽,也稱為翎。
精致的銀紋栩栩如生地繪制出了它的形态,繪制了它生為九天神靈的高雅與尊貴……
嗯?驀然一怔,這是什麽?手疑惑地撫上右耳,這是……耳墜?不對,不是耳墜,可是它卻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耳垂上,剛才如果不是水光的反射,我大概還不會注意到它,因為我,竟無絲毫感覺,它的顏色,是近乎透明的。
眉頭輕皺,水影裏看不清形狀,手的觸覺也只能讓我猜測,那東西應該是耳環一類,輪廓卻又好像是淚滴模樣的,約莫指尖般大小。
這東西,到底是什麽時候多出來的?怎麽我,竟毫無所覺?
揉揉額角,真是的,明明還沒老,可這記性……
唉……
掬起一捧水,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好冰。忍着水的刺骨寒意,随意地洗了把臉。
今天有些奇怪,成朗居然會那麽安份,若是平常,他和安逸早就吵吵鬧鬧的了。
和他們走的這一路,也夠久了,是時候離開了。畢竟,我和他們只是順路,卻不同路……
“雲公子!雲公子!不好了!不好了!”青如驚慌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伴着零亂急促的腳步,“公子!出事了!村裏出--你!你、你--”
淡淡地掃了眼驚愕的瞪大雙眼,語無輪次的人,緩緩起身,微挑了挑眉,“村裏怎麽了?”會戴紗帽,一個原因是怕風,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被人當猴子看,不過是張臉,為什麽他們總要一驚一詐的?
“你、你!”看她一身略顯狼狽,似乎是匆忙中跑來,手卻顫巍巍地指着我,只是斷續的重複着這個字。
眉頭一皺,她現在不過只看到半張臉,如果讓她瞧見左側的額紋,她是不是就該石化了?古人,都這麽愛大驚小怪麽?
無奈的暗自嘆氣,取過擱在一旁的紗帽,還是自己回村子看看比較快吧。
“雲、雲公子?!你、你真是雲公子?!”終于回過神,眼神閃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像是怕吓到人一般。
“是我。”看了眼仍兀自愕然的人,微斂眉,“出什麽事了?”
“啊!是、是那個……我、我……”
頭痛地眨了眨眼,不再多說,轉身往回村的方向走去。
“等等!公子你不能去!”
聽着急急追上來的腳步聲,身形微頓,卻并未停下。
“雲公子!你真的不能去!歸同公子說絕對不能讓你過去的!”
停下腳步,淡淡的看着滿臉焦慌的青如,低聲道:“說清楚,到底出什麽事了?”雖然不清楚歸同他們的身份,但這幾天的相處,不難看出他們也是性情中人,應該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才對。可是這村子如此偏僻,又會出什麽事?
“公子,是、是這樣的,剛才我回村子裏去找歸同公子他們,可是、可是那裏竟然來了好多黑衣人!”青如急喘了口氣,眼眶微紅,語帶哽咽地道:“他們、他們抓了好多人,說要找什麽、什麽--唉呀,我、我說不清楚,反正現在歸同公子和成公子正想辦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他們說那裏很危險,讓我不管怎麽樣都要阻止你回村子裏!”
看她突然變得異常認真的眼神,心,微微一震。
她的眼神……
苒兒,若兒,我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我怎麽能,怎麽能那麽自私,怎麽能那麽輕易地放開你們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呵……
“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輕搖了搖頭,“我沒事,走吧。”
“走?不行!”急急地上前擋住我的去路,“雲公子,你不能去!你身不好,萬一--”
“我沒那麽羼弱。”萬一?會有什麽萬一?夜岚呵夜岚,你,還不至于沒用到躲在別人身後。就算這副身體再怎麽孱弱不堪,但前世的東西,也不是白學的。
“可、可是……唉!雲公子!等等!你不能去!不能去……”
不再理會青如的叫喚,轉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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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裏很冷清,寂靜的讓人有些心悸。有的人家的煙囪冒着袅袅炊煙,有的人家門戶敞開,木盆裏還放着似乎才剛剛洗好的菜……
只不過卻是……空無一人……
“雲、雲公子……”青如怯怯的看着這一路的景象,語帶顫抖地輕聲叫道。
也是,她不過是一個長在深山的女孩,何曾見過這翻境況?
“他們現在沒事,別怕。”停下步子,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後眼帶驚恐的女孩。
這一路雖然靜,但無絲毫血腥味,看來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在找什麽東西,或者是……人。
“村裏有沒有比較寬敞些的地方?”現在重要的是先找到歸同他們。
“有、有!東村有個大園場,是平常村裏舉行祭典的地方!”
輕點了點頭,“我們就去那兒。”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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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村裏的人?”歸同掃了眼眼前的黑衣人,冷聲問。
黑衣人的數目大概有五六十吧,除去站在前面與歸同他們對峙的五人,其他人正好把所有人都團團圍住。
歸同成朗這邊只有林大叔,安逸他們幾個,其他的都癱軟在地上,被十多個黑衣人圍着。
“什麽人?哈哈!”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歸将軍,成王爺,兩位都是見過場面的人,又豈會看不出我等的來路?”
将軍?王爺?輕挑眉,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應該是是沐衡的人。
“雲公子!我爹爹他--”
“別出聲。”擡手打斷青如驚惶的低呼,那些人的武功都屬上乘,雖然我們的距離不近,但是就算一次小小的喘息都會被發現,更何況是開口。
幸好他們現在的心思有在歸同他們身上。
“哼!不過是些烏河之衆,也敢冒冥域之名!”成朗不屑地瞥了眼黑衣人,“依本王看來,你們的命,恐怕也過不了今天。”
此時的成朗,眼裏閃爍的是王者般的睿智,身上皇族的氣勢盡顯而出,倒與他身側的歸同有幾分相似。
暗自嘆息,原來,他們都有兩副面孔……
黑衣人聞言一怔,随後諷笑道:“成王爺,冥域,又豈是你們這些人能知道的?至于是真是假,哈哈!只要你們都死了,又會有誰知道?你們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可惜,本使不吃這套。”森冷冷地微眯眼,“怎麽樣歸将軍?雖然你們是神醫丞相商子楓的徒弟,但對這無色無味無毒無形的‘半裏香’,也只能束手就擒!有今天的下場,是你們運氣不好,怨不得人。怪只怪,你們不該出現在裏裏。”
“少廢話!你究竟想怎麽樣!”
“小朗。”歸同淡淡的阻止道,擡眼對上黑衣人,“他們不過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思管他們的死活?”不屑地嘲諷道,轉開視線,負手而立,冷冷掃了眼四周,“尹莫潇,如果你再不現身,這些人……”
尹……莫潇?心下一滞,這名字……應該只是巧合吧……
周圍仍是一片寂靜,回答他的只有偶然吹起的風聲。
“尹莫潇?”成郎驚訝地低喃道,若有所思地與歸同對望一眼,卻并未開口。
為首的黑衣人利眼一閃,擡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放開我!放開我!娘!爹爹!……”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要幹什麽!把孩子還給我!啊--”
“小乙!是小乙!雲公子!他、他們--”青如緊捂着嘴,眼睛圓瞪着被黑衣人輕而一舉抓在手上的小孩兒,驚恐哽咽的低呼。
眉頭輕蹙,這些人,只會耍這種下三的手段麽?耳邊是婦人撕心裂肺的喊聲,卻只能被無情地踹倒在地……
“尹莫潇,我知道你在這裏。”黑衣首領讪笑地瞥了眼身後,“如果你再不現身,那麽每一刻鐘都會死一個人。”
“該死的!”成朗恨恨地低咒了聲,陰沉地盯着眼前的人。
四周很靜,靜的只剩下孩子害怕的哭喊,父母絕望的求饒聲。
怔忡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兩人,此時的他們是那麽的卑微,擱在他們頸間閃着寒光的劍,一次次被狠狠踢踹致命傷痛,似乎,都及不上,孩子嘴裏一聲爹娘來的痛……
手,輕輕地擱在心口,感受掌心,那一下一下雖緩,卻依然平穩的心跳……
其實活着,也不錯……
至少我還能……清清楚楚地觸摸,它是為誰而跳動……
“動手。”低冷的聲音在寂靜的此時,顯得格外清晰。
“是。”黑衣人恭敬彎下身,舉起手中的劍……
“慢着。”淡淡的聲音,像一陣清風,驀地滑入衆人耳中。
撫在心口的手,稍頓了頓,嘴角微微輕揚,這個世界……原來真的……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