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江意寒送走口中連聲道謝的張老板,還不等回內院,绡紫便滿臉堆笑地對江意寒禀告道:“小姐,琨山閣那位派人來問小姐可有空一敘。”
江意寒滿腦子只有調配糧米一事,陡然提到琨山閣,她眉頭輕皺,思索片刻,問:“琨山閣住着誰?”
绡紫忙道:“是那位容貌絕佳的顧公子啊!”
小丫頭你的語氣為什麽這麽激動?
江意寒下意識就想說這位居然還賴在江家不走?文中似乎他都不曾住在江家過,怎麽這一次住了這麽久,而且還要見自己?
江意寒有些拿不準,又問:“可說為什麽要見我?”
绡紫搖搖頭:“只說是想替小姐排憂解難。”
江意寒苦笑:“排憂解難?他現在要是能給我變出百十萬斤米,才算是替我排憂解難!”
绡紫實在沒想到自家小姐如此不解風情,勸道:“小姐接連十幾日都在為了那米操心,如今就當是去琨山閣散散心,光是看看也能賞心悅目不是?便是日理萬機的陛下也得去三宮六院放松一下,何況是小姐呢?”
江意寒一時語塞,到底沒再掙紮,随着绡紫一道走到琨山閣旁的丹砂亭,亭中八面皆是不透風的簾子,亭內放置了一扇屏風,不似方才遮擋得嚴實,倒是有幾分若隐若現之感。
顧翎已經在屏風對面,見江意寒進來,起身拱手,江意寒還禮:“顧公子近來可好?江家最近諸事繁忙,若是不小心虧待了顧公子,你和管家直言便是。”
江意寒口中說着關心的話,語氣卻頗有幾分公事公辦,她明明人就在這裏,可卻偏偏讓顧翎若是有什麽不順心的去找管家。
顧翎搖頭:“顧某不過一介布衣,能夠有這麽一處遮風避雨之地已是大幸,實在不敢苛求太多。”
江意寒透過屏風只能看見顧翎影影綽綽的樣子,顧翎今日與初見那日并無不同,身上依然是一身粗布長袍,發髻只簡單地綁起來,看起來幹淨整潔,卻半點不像已在江家過了大半月之人。
這與文中的顧翎實在太過貼合,顧翎為人有些清冷卻有原則,除開對女主如化開的冰一般,對其他人大多不過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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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江家,恐怕不過是顧翎的借宿之地罷了。
江意寒在心裏反複告誡自己,這個人最好日後都不要再相見才好,就在江意寒琢磨着起身告辭時,顧翎卻道:
“江小姐,顧某有幾個問題想問您。”
“顧公子請問。”
“不知道,江家如今還有多少存糧?”
江意寒原有些懈怠的神色頓時緊繃一瞬,随即她輕笑道:“這種事情顧公子不該問我這萬事不經心的閑人。”
顧翎垂眸,心道江玉衡每晚早早熄燈睡得香甜,而江意寒院子裏卻較往日更是燈火通明,一城的糧米調度如何艱難,往日江家不曾涉及糧米一事,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拿出章法?背後必定是這位江小姐的手筆。
只這一句,顧翎便知曉江意寒對他沒有絲毫信任:“江小姐,以下只是顧某的猜測,若是不準,還請江小姐多多包涵。”
江意寒抿唇片刻,點頭。
“顧某猜測,江家如今的存糧,按照一邊安置流民一邊低價售賣的方式,恐怕支撐不了兩天了。”
江意寒心中一緊,她不知道為何顧翎在此時和自己談及糧米,如今顧翎只是一個待考的童生,能夠知曉的信息也不過是市面上那些,他和自己談論這些能有什麽用?
另外……江意寒承認,顧翎說對了,在說動張老板前,江意寒真的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江家所剩餘的米糧,即便包含程家送來的那一份,恐怕也撐不住兩日。
雖然楚州城百姓看到程家送來的米糧約有幾十萬斤,事實上,是江意寒讓人拉着自己的米貼上程家的家徽繞楚州城走了一圈。
所以适才她才會極力煽動張老板,如今張老板已願意以十二文一斤來賣他的糧米,如此一來,江意寒自己又多了張底牌。
這一點顧翎不知道,江意寒懸着的一顆心微微放下,表面上不動聲色,問道:“是嗎?原來我們家還有這些米糧。”
這游刃有餘的态度,顧翎原以為江意寒是憑着一時熱血摻和進楚州米糧這個泥坑,現在看來,是他低估了江意寒,顧翎正色問道:“江小姐可知,從江南運米到楚州,需要多少日?”
“三十日。”
不,其實是四十五日,顧翎心道。
上一世,朝廷開倉才發現楚州糧食失竊,于是緊急從江南調糧,可不知為何,這次調糧極為不順,不是橋斷路爛,就是暴雨連綿。
總之,當江南的糧米運抵至楚州時,楚州和滄州的百姓餓死了上萬人,到了最後,楚州那些糧商甚至賣出一斤米一金的高價!
若是江意寒和自己一般是重生一世之人,這四十五日恐怕絕不會忘。而現在,眼前這位江意寒似乎只是知道一些大概,對細節知之甚少。
顧翎輕吸一口帶着些許果木暖香的空氣,心中做出決斷:“江小姐,如今每一天都至關重要,還請江小姐對顧某多一點信任。”
江意寒嘴上答應:“顧公子多慮了,我對公子自是知無不言的。”心裏卻想着,我連江玉衡都瞞得死死的生怕他露出馬腳,憑什麽信任一個顧翎?
即便書中他人品坦蕩,可并不代表他沒有心機。江意寒非常清楚她現在在走鋼絲,稍有不慎,恐怕會把江家也拖入深淵,若她獨自己一人,所作所為恐怕比現在還要大開大合,但現在每走一步江意寒都會不自覺考慮江家,她不能賭得太過分,她得給自己和江家留後路。
不過,這些顧翎便不必知道了。
顧翎哪裏聽不出來其中敷衍,頓時有些許好奇自己在這位江小姐心中到底是什麽印象,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糧價,顧翎起身拱手道:
“江小姐,接下來是顧某的誠意。”顧翎往屏風前走兩步,聲音低緩而沉穩:“今日,從江南來的儲糧已經走了十五日。”
江意寒眼睛不自覺放大,眼睛頓時亮起來,可轉眼她又有些不解:“可開倉不過是幾日前的事。”
“朝廷早就在催促楚州開倉,可他們一直拖着,後來派了禦史前來,故而提前知曉此事。”
江意寒輕輕颔首。這段她知道,這位禦史姓齊,正因為如此,女主齊棠才會随父前往楚州,并且除開齊禦史,四皇子,也就是女主未來的夫婿也改了姓前來楚州。
故事正是從這裏開始。
若是,江南的糧米确實已經在路上,那她肩上的擔子可要輕不少!想到這裏,江意寒長長呼出一口氣,就在這時,顧翎卻話鋒一轉:“江小姐可想過,今日如此高調地運米進城,恐怕某些人會坐不住?”
江意寒沒想到顧翎竟然連這一層都想到了,心中思索一番:“想到了。”
“那江小姐作何打算?”
“他們燒的自然不會是米。”明面上江家的米都存放在張家的糧倉,實則這幾日江意寒一刻沒閑着,除開調度糧米去各個商鋪與濟善堂之外,還悄無聲息地将米糧轉移到別的地方。
顧翎停住腳步,立在屏風前,似乎想要通過這朦胧的屏風看清江意寒臉上的表情,可惜,這上好的雲紋蘇繡襯得對面的人朦朦胧胧,美得如同端坐在雲間的仙子。
“江小姐謀略不凡。”顧翎真心誇獎,索性坦蕩道:“江小姐,朝廷想抓住那竊取糧米之人,想請江小姐幫忙一二。可否告知新進的米糧存放于何地?”
田晉,周鶴二人不傻,總不會在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江家糧倉的情況下貿貿然去燒糧倉,如此,他們必定會讓人去探虛實。
江意寒心想,這還真是瞌睡遇上送枕頭的,她本想讓夏管家去找楚州城信得過的官員守株待兔,可誰知道楚州官場幾乎被一撸而下,這時候誰知道找到的是人是鬼?
大不了火燒起來了再去報官,只是縱火之人恐怕得她自己派人抓住,她沒有這麽多人手也怕走漏風聲。
“顧公子,我真的信得過你嗎?”
“請江小姐幫顧某這一次,顧某想借此尋到失竊的糧食。借助江南儲糧,滄楚二州百姓确實可度過眼前這劫,可接下來,整個南秦的米價恐怕還會居高不下,影響甚巨。還請江小姐相助。”顧翎頗為鄭重地隔着屏風一揖。
上一世因未曾尋回失竊的糧米,整個南秦上下節衣縮食,經年只能祈求風調雨順,看上天臉色吃飯,極為被動。
江意寒心中輕嘆,沒想到顧翎還在寒窗苦讀之時便已心系百姓,若是失竊的糧米能夠被尋回,自是最好的,于是江意寒終于颔首:
“如此,便多謝顧公子相助了。”說完,江意寒微微一頓,提到:“顧公子可知曉,九章商會?”
“九章商會?”顧翎複述的語氣已經在告訴江意寒他并不知曉這個商會,江意寒道:“當初我兄長前去買米,後來遇到一個九章商會的權掌櫃,接下來就是我的推測了,我懷疑失竊的糧食與九章商會脫不了幹系。”
田晉能提前知曉官糧失竊的事情,尚可歸結為他消息靈通,可若說和楚州糧倉管理之人勾結,江意寒總覺得田晉沒那麽大的能量。
楚州那些管理糧倉的官員憑什麽給田晉賣命?田晉又能拿出什麽利誘他們的東西?其中關竅恐怕得等之後再細細推敲。
江意寒一說,顧翎便明白:“多謝江小姐提醒。”
江意寒将可能被盯上的倉庫地點都告知顧翎,接下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绡紫端上來飯菜,放到江意寒面前:“姑娘,飯菜備好了。”
江意寒端起飯碗,想到江南存糧已經在路上,自己只需要想辦法再撐個十幾日,張乾那邊又已經說通,頓時覺得壓在心頭的大石頭被移開不少,連呼吸都順暢幾分,不自覺吃了兩大碗米飯。
绡紫笑眯眯地看着江意寒吃了這麽些,忙拉着杭白道:“都說秀色可餐,我原本是不信的,現在看來這話不假,小姐見了他之後飯都吃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