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氣溫漸漸下降,很快就入冬了。
冬天食物匮乏,本來很難熬。但現在有了養殖場,大家就定心多了,也不急着捕獵,日日窩在家裏縫補獸皮衣服、儲存食物。
這天休息,餅餅帶王球球去樹林裏散步。深秋的林子空氣清新,靜谧無聲,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金黃華葉,景致美極了。
想當年,小暴龍也曾帶她四處旅行,看遍白垩紀的各種奇幻美景。
但那時是它推着王球球走,還不時欺負她、滾滾她,而現在是抱着她走,小心翼翼,呵護備至,福利待遇上升了不止一點點。
王球球靠在少年溫熱的胸前,情不自禁地腦補了十八出“竹馬大哥哥養成鄰家青梅小蘿莉”的小甜餅。
走出一段路,前面忽然傳來喧鬧,餅餅聞聲過去,只見三個提着獵物的外族人,在和守衛此地的本族人吵架。
王球球一眼就認出,那些人是塔上次帶來的那個小部落的,他們手臂上畫着相同的白色圖騰。
仇人相見,本就眼紅,還偷偷摸摸地跑到自家地盤上來打獵,自然引爆了沖突。
三個外族人見他們人多勢衆,罵罵咧咧幾句就跑了,連掉在地上的獵物也沒敢撿。
望着他們倉皇逃離的背影,餅餅眉間蘊起一絲陰翳,王球球一眼就明白,他在憂慮塔的死活。
那個人連恐怖的地震都能躲過去,一點皮膚潰爛而已,說不定也沒能要他的命呢?
她光芒微微黯淡,竹馬餅的手掌立刻輕撫上來:“不怕,餅…保護…球…”
一股暖流從青梅球心底漾開,缭繞的藍光甜成了饴糖絲兒:我也能保護你啊!
跟着球爺,有杠杠滴金手指,能保你長命百歲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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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們把對方落下的兩只還在撲騰的禽鳥抓起來,問首領怎麽辦。
餅餅想了想,說就養在養殖場裏吧。
當時,微風輕拂,天空是馬卡龍一樣的藍。陽光從枝葉間傾瀉而下,族人們喜笑顏開,興沖沖地把白得的山雞拎回去。
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到誰都想不到,這會是潘多拉的魔盒。
半個月後,禾姆憂心忡忡地告訴餅餅,照料養殖場的一對母女發燒很久了,巫醫開的草藥不見起色,問能否請神使給她們做光療。
餅餅愣了愣,立刻同意了。
他原本以為那只是一場普通風寒,但沒想到,那對母女還沒痊愈,就有其他族人陸續出現高燒、咳嗽、渾身酸痛無力的症狀。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高燒了一宿,還沒來得及做光療就去世了。
餅餅既痛心又無措,日日愁眉不展。圍觀這一切的王球球卻開始覺得不對。
這好像……是得了烈性流感?
入冬以後,部落與部落之間的交流走動幾乎停止了,不太會是人流感,那難道是禽流感?!
人們的棚屋附近就是養殖場,日日與動物接觸,的确有被感染的可能。
但養殖場已經存在好幾個月了,一直平安無事,這其中的家畜又怎麽會突然得病呢?
王球球一下子想到了前陣子收下的那兩只山雞。
來自敵人的山雞……會不會有問題?
是不是他們故意掉落在這裏,讓族人們撿回去養,結果感染了其他健康牲畜,所以照料養殖場的母女率先發病了。
若真是這樣,那塔就太兇殘太可惡了!
疫情傳播得驚人的快,不出半個月,就有三分之二的族人倒下了。剩下的人既要從事生産,又要照顧病人,個個累得筋疲力盡。
好在餅餅還堅|挺着,他忙得腳不沾地,要充當着獵人、護衛、護士、廚師多個角色,常常天一亮就出門,深更半夜才回來。
在發現巫醫的草藥無效後,人們把希望寄托在了王球球身上,祈禱這位神使能祛除魔鬼,還他們以健康。
王球球沉默,她雖然有神力,卻沒法同時救那麽多人。
于是,餅餅為難地和她商量,能不能把晚上也用來治療。
這樣的話,王球球就相當于24小時工作了,雖然并不累,睡着了也能發光發熱,但她和餅餅的私人相處時間就完全沒有了。
王球球咬咬牙,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等這場災難熬過去,他們有的是大把的時間甜甜蜜蜜。
于是,病人們開始日夜不息地圍着王球球,汲取她的能量。
她很少能再見到餅餅。幾天下來,少年胡子拉渣,瘦了一大圈,但每次經過王球球身邊,他都會按捺住苦悶,朝她微笑着眨眨眼,布滿血絲的眸中滿是對她辛苦治療的疼惜。
無法擁抱,只能守望,思念如蛆附骨,卻只能默默忍受。
饒是王球球咬緊牙關加倍努力,治療的速度還是太慢。
老人和孩子們接二連三地死去了,連巫醫也支撐不住奄奄一息,能擡屍體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人抱頭慘嚎,絕望蔓延了整個部落。
王球球悲痛交織,卻無能為力。
她最後的堅持,是那個無論何時都會對她露出笑容、撐起一片天空的少年。
可他終究只是個普通少年,終究力不從心、獨木難支。
看着愛人頂着一臉不正常的潮紅,捂着胸口咳得直不起腰來,王球球驚呆了。
藍光沖天而起,光耀炫目,恨不得把他直接抓過來,粘在自己身上。
餅餅微笑着朝她搖了搖頭。
他指了指圍坐在隕石旁邊的六個虛弱的病人,眼中滿是抱歉。
王球球快要急瘋了。
所有人都來做光療,唯獨他不來。
有族人發現他得病,想拉他來找神使,也被他拒絕了。
得病的人那麽多,治病的隕石卻只有一顆,少年不願意和族人搶奪生存的希望。
他還記得父親在世時對他說過的話:做了首領,就沒有“我”了。
——沒有“我”了,唯一的“我”,給了心愛的球球了……
王球球第一次感覺到天神派她來做神使,是一件多麽殘忍的事。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愛人衰弱下去,一顆心随着他日漸黯淡的眼神,一寸寸裂成碎片。
直到那天,餅餅半躺在草垛下,靜靜地看着他的寶貝隕石,看了一整天。
那幾乎是瘟疫爆發之後,他們在一起最長的一段時間。
四目相對,悲傷和甜蜜交織流淌,沉重得王球球幾乎無法呼吸。
太陽落山的時候,暮色帶着少年眼睛裏最後的星光,一同消失了。
只唇角一抹淺淺笑意,還訴說着數不盡的眷戀與不舍。
王球球情緒崩潰,淚如雨下。
曾幾何時,他們還心意相通,說着會保護對方的話。
須臾之間,那個鮮活可愛的少年,就殘酷地和她永別。
她恨自己是一塊動彈不得的石頭,不能和他說話、不能擁抱他。
她恨自己吸收的太陽能太少,不能拯救更多的人,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不住。
她更恨那個散播病毒的人,為了權勢利益,讓這麽多人無辜喪命。
那個人才是真正的魔鬼。
千刀萬剮死不足惜的魔鬼!
深夜時分,災難的始作俑者終于登場,而此時,部落裏已經沒有勇士能為大家報仇了。
塔領着手下出現在部落入口,望着面前屍橫遍野的慘狀,那張潰爛得遍布黑疤的臉上,露出了報複得逞般的快意笑容。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幹的!
王球球心裏恨得流膿,怒火漫過悲傷,随着對方趾高氣揚踩過屍體的腳步,越燒越旺!
為什麽十惡不赦的魔鬼能躲開地震和輻射,遺禍千年?
為什麽餅餅和族人們善良安分,卻要慘遭不幸?
制造瘟疫的人,難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嗎?
可笑!
可惜她不想再給他時間去得病、去慘死了。
她現在就要他死!!!
無窮無盡的殺意排山倒海而起,漫身藍光再次化為妖異可怖的血紅!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一道道熾烈光芒從石芯裏迸發而出,迅速包裹住隕石球,讓她熊熊燃燒起來!
王球球騰空而起,咆哮着磅礴的烈焰,朝站在最中央的男人沖去!
死吧!去死吧!去給餅餅他們陪葬吧——!!
火球轟轟烈烈,如閃電般迅疾飛至,塔驚恐地睜大眼睛,根本來不及躲避,就被迎面狠狠撞上!
凄厲的慘叫和刺鼻的焦味鋪天蓋地,王球球卻沒有停手,而是繼續抵着他沖向後面黑黢黢的山峰——
你不是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死裏逃生麽?
我看你這次還能往哪裏逃!
我就是死,也要把你一起拉下地獄!!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碩大的火球轟然爆炸!山川震顫不已,蘑菇雲漫天卷地,天空和大地瘋狂地燃燒起來,星火與煙塵吞噬了一切!
王球球覺得自己可能被撞碎了,那種比穿越大氣層時更鑿心裂肺的劇痛,迅速席卷全身,将她的意識拽向黑暗的深淵。
不過,能給餅餅報仇,哪怕和仇人一起化為灰燼,她也死而無憾了。
眼前最後的畫面,是清俊的少年抱着她,溫柔呢喃:“喜歡,球…”
王球球心想,如果有來生,她可能沒有力氣再找到他了……
對不起,餅餅。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