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沒有居民編號?”嚴煜将目光從眼前的光屏上挪開。
“沒有,而且我們根據他們所說的方位進行查探,的确看見了墜落星艦的殘骸。”
“那你的意思,他們說的是真的?”嚴煜有些費神地揉了揉眉心:“那群人現在在哪兒?”
“還在隔離室,長官。”
“檢測通過了嗎?”
“通過了,沒有‘蝗’的殘留。”那名列兵将手上的報告遞給他:“一名alpha,其餘都是beta。”
“alpha?”嚴煜有些好奇地翻了翻上面的信息素檢測:“那跟克莉斯缇娜小姐家的那位一樣?”
他倏忽想起那雙藍色的眼睛,的确,抛開過分精致的臉,對方的身體素質和漂亮的肌肉線條,的确像一個S級別以上的alpha。送去“蟻穴”着實有些可惜了。
在帕瑟,可供居住的面積只有‘影’上的百分之六十,剩餘地區則是用來提供生産,随着人口不斷增加,資源越來越緊張。這百分之六十的居住面積變得越來越擁擠,人們幾乎被禁锢在這些筒子中的小隔間內。
那些房屋竭盡可能地到達最高的高度,頂層居住的都是一些富人,他們的住房稍顯寬敞些,也不過就百來平米。而普通住民則是擠在那些樓層中間,在三十層到七十層之間,享受半天的陽光,看着上下遍布的小窗戶,裏面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小家庭。他們每天通過盤旋在樓與樓之間的走道到達他們的工作地點,開始枯燥無味的一天。
這塊人工大陸的最西側是一個龐大的蓄水池。這顆星球的陸地已經遍布機甲昆蟲,寸草不生,沙化嚴重,幾乎沒有任何的貯水能力,所有居民的飲用水都仰賴“影”上的蓄水池。這個巨大的人工湖泊同時也調節這“影”上的氣候,順帶造點人工小雨給那幫上層社會院內的綠植。
而與之相反,底層住民所能得到的,只有每日定量的兩公升水。這兩公升裏面包含了一切生活用水,他們用清潔劑清洗身體,服用廉價的營養液來維持生活。他們居住在這些高層建築的底層,沒有光照,擁擠而混亂,黑魆魆的小窗口是他們唯一的通風口,終日帶着陰暗潮濕的黴味。
這樣艱難的日子,卻不包括東區。在東區的上流社會,他們有着私人花園,帶着自己的寵物和仆人,還有漂亮的omega,人口控制政策對于他們而言顯得更為寬松。這些人是這片人工大陸的掌權者,由他們控制着這些島嶼的生存與滅亡,也由他們掌控着這片擁擠陸地的秩序和等級。
“所以‘蟻穴’究竟是什麽地方?”艾倫看着嚴煜,他隐約猜到嚴煜此行的目的。
“關押有罪者的地方。”嚴煜言簡意赅地解釋道:“包括你們這樣的非法入境者。”
“我們不是非法入境。”魯斯爾最終還是沒忍住,嚷道:“誰特麽沒事願意往你們這個破地方跑啊?有病也不帶這麽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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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嚴煜微微上揚的音調充滿戲谑:“不管你們是演的還是真的不知道,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們,不是每顆星球都有‘影’存在的。‘蟻穴’好歹是個能落腳的去處,不是嗎?”
他說着看向艾倫:“相比于那些連人造陸地都沒有的星球,被關在‘蟻穴’恐怕是對于你們這些人更好的選擇。當然...”
他将手扶在椅背上,彎下身看着沉默不語的艾倫:“身為alpha,你有更好的選擇。比如,為軍隊效力。”
“抱歉,我想打斷一下您的招兵買馬。”伊諾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曾是赫羅學院的教授,嗯,我想我可以為你們提供些其他非武力上的幫助。”
他絕對不想被關進那個‘蟻穴’,聽起來比當初在帝星的集體宿舍糟糕了不止一百倍。而且,沒準這是他們能夠回去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赫羅學院??”嚴煜說着直起了身子,踱到伊諾面前。他的眼神帶着些憤怒:“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當初就是因為你們的試驗,現在滿星際都是“蝗”這種怪物。”
他險些揮拳砸下去,要不是手腕被人扣住。他冷眼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骨節分明而又好看,除了上面那條瘆人的疤痕。
“我想我們之間仍然存在一些誤會。”艾倫正色道,松開了嚴煜:“我們生活的地方,赫羅學院是聞名于世的天體研究學院。”
“哼,那我告訴你,我生活的地方,這就是一個六十年前就沒了的,臭名昭著的學院!”
“你閉嘴!!!”伊諾叫了起來,縱然他早就被學院除名,也無法忍受別人這樣侮辱他的母校,他曾經将青春奉獻的地方,還有衆多學者窮盡一生去探究科學的地方。
“我去‘蟻穴’。”瓦爾克淡淡道。
“你瘋了?我們得回去!!”魯斯爾有些絕望地看着他們,他相信這些人腦子裏肯定跟他一樣亂成漿糊。但他知道一旦妥協,他們就得在這個陌生而又讨厭的地方生活到死。他急切地看向嚴煜:“沒準兒你們這邊也有像他一樣的物理學家,你把他們叫來,把我們送回去不行嗎?”
“你們哪裏來的自信?”嚴煜輕笑道,覺得眼前這位年輕人未免太天真。且不說這些人的真實身份,就算真如他們所言,存在另一個世界,憑什麽覺得他們有能力且願意幫助他。
“你們這兒的生活糟糕透了,沒準可以和我們一起走...”他話音未落,就被竄起來的伊諾揍了一拳。他憤怒地看着他吼道:“你幹嘛?”
他越想越委屈,幾乎要崩潰着嚎啕大哭出來。他本以為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去揮霍,等結束這趟運輸,去酒吧喝點酒,接女友去沙灘上走走。沒準有一天脫離預備軍,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軍人。可是現在,什麽都不會發生了。華納永遠回不去了,他們也一樣,要在這個陌生荒唐的世界如蝼蟻般生活着,再也無法觸及那個曾經生活過的世界。
他吸了吸鼻子,沉默地垂着頭。
終歸太年輕了點,他的想法,或許會成為有心人劃開另一個時空的一柄利劍。也許是嚴煜,也許是別人。艾倫嘆了口氣開口道:“我可以去軍隊,但這些人,也要跟着。”
“不可能。”嚴煜不耐煩道:“讓你去軍隊已經是我最大的寬限了。”
他說着又看了眼艾倫:“如果你想看到你那位同伴的話,去軍隊比去‘蟻穴’好多了。畢竟,那位男士據說很合克裏斯蒂娜小姐的心意,會成為她的未婚夫。要知道,克裏斯蒂娜小姐的祖父可是斯坦利将軍,将來沒準讓孫女婿到軍隊入職。”
“斯坦利?”瓦爾克猛地擡起頭,有種莫名而來的預感,他隐隐約約抱着一絲希望。明明知道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仍然堅持着問道:“修·斯坦利?”
嚴煜愣了愣,随即不耐煩地問道:“你們又想怎麽樣?”畢竟這些人從被他們救起開始就花樣百出。
“是他嗎?”瓦爾克紅色的胡子抖了抖,高大的身軀微微有些搖晃:“我是他哥哥。”
“你們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我說的是真的。”瓦爾克從嚴煜的态度感知到什麽,他哽咽道:“他還活着?太好了。我得見他,我有話要跟他講。”
“斯坦利将軍今年一百多歲了,你說你是他哥哥?”嚴煜覺得有些好笑,他指了指伊諾,開口道:“你這話,還沒那位‘教授’來的靠譜。”
“你讓我見他,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瓦爾克向前走了幾步,他的語氣帶着幾分哀求,随即又對嚴煜油鹽不進的态度惱火道:“讓我見他!”
“首先,将軍年紀大了,很久不見外人了。其次...”嚴煜轉頭問一旁的副官:“你們聽說過,将軍有兄弟嗎?”
“似乎沒有。”
“會不會是同名同姓啊。”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男孩開了口,他也是護衛隊的,跟華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華納的死亡讓他很久都沒有從悲痛中緩過來。相較于魯斯爾,他的悲傷顯得更加沉重一些。
“只要見一面,我就死心了。”瓦爾克堅持道。
“要是每個人都來這樣攀親戚,将軍一天要見多少人?”嚴煜擺了擺手,正要示意那些士兵将這個固執的大塊頭帶走。
“等等,長官,好像是有一個。”那名副官将一份電子檔案投放在空中:“但似乎在第一次清掃中就已經犧牲了。”
“聽見沒,就是有也已經死了...”随即嚴煜略帶嘲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有些震驚地看着副官投射在空中的那篇報道。
那是一篇陳舊的新聞報道,上面列述了修·斯坦利傳奇的一生。同時,也一筆帶過了他的出生和他那英年早逝的兄長。
那篇報道上,有着跟眼前這個大胡子男人容貌幾乎一樣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對方還沒有留胡子,看起來也沒有現在這樣不修邊幅。
瓦爾克看着那張照片,他對照片上的人有些不熟悉,甚至他的印象裏沒有拍攝過這樣一張照片。然而那個穿着軍裝,身形強壯有力的紅發小夥,明顯就是他年輕時候的樣子,甚至照片的背景還是那個他所熟悉的營地。
嚴煜的目光有些閃爍,逐一從他們臉上掃過,最終他開口道:“我可以嘗試幫你們聯系,但如果這是個騙局,或者将軍不肯見你們,你們就沒有去‘蟻穴’那麽好的待遇了,我會直接把你們扔回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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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在嚴煜的辦公室外面坐了近一個小時了,也不知道嚴煜到底有沒有聯系到那位已經許久不曾露面的斯坦利将軍。
然而縱然人類的生命已經有所延長,但一百多歲仍舊可以稱之為邁入暮年的老人,這位老人,未必理得清這些混亂的事情,也未必能接受得了這個死而複生且和他記憶有所出入的兄長。
一行人中最不平靜的就是瓦爾克了。他的臉上面色泛紅,像是喝醉了一樣。可以看出來他的欣喜與激動,但從他目光裏流露出來更多的是迷茫。他有些緊張地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
查爾斯本就有些心煩,想到沒準這位将軍的權力夠大,又肯承認瓦爾克是他的哥哥,那他們就不必前往那個該死的“蟻穴”。但一想到他與瓦爾克多年宿怨,又有些不安,誰知道這家夥會不會趁此機會落井下石。怎麽自己在這兒就沒個做大官的親戚呢?他越想越郁悶,于是悶聲道:“別走了,晃得頭暈。”
瓦爾克咳嗽了兩聲,有些不好意地坐下身。期間他看了眼艾倫,卻最終什麽也沒說。
“瓦爾克。”伊諾看着他因為緊張而微微蜷縮起來的手指,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問道:“你想要道歉的,真的是這個修·斯坦利嗎?”
他并不覺得見一下那位修·斯坦利将軍有什麽不好,只是,瓦爾克所抱的期望太高了。而這樣的期望,終将導致更大的失望。
他的目光帶着些許悲憫,瓦爾克聞言愣在那邊,似乎是來不及對此作出反應。他的表情停留在奇怪的瞬間,像只笨拙的大狗熊,疑惑地看着已經到手的蜂蜜,不明白為什麽是苦澀的。
“你是因為他的死亡而想對他道歉的話,這位還活着。”伊諾有些難過地看着他:“可你在這個時空裏已經離去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明白我想說什麽。”
瓦爾克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欣喜的表情,他落寞地坐在那邊,方才那點欣喜激動瞬間被沖淡了,僅剩下那無邊無止的茫然。
半個小時後,嚴煜推開門,帶着他們向另一扇門走去,他态度好上許多,沒有一開始三兩句話就發怒的征兆。
那扇門後,是一條長而寬的封閉走道,兩側裝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他們行走在離地面百米有餘的空中。
“請跟緊我。”嚴煜刷開了其中一道門:“每棟樓之間都有門禁,每位居民的權限僅供他們進出自己生活那片區域。如果不能打開門禁的話,你們會被鎖在通道裏。”
“您這态度變得有點大啊?”魯斯爾想起方才嚴煜那張臭臉,有心嘲諷道。
嚴煜沒有理他,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刷開了另一棟樓的門禁。中間上上下下,左拐右拐不知道饒了多少圈子。伊諾幾乎要暈的要幹嘔出來,也不知道這裏的人是怎麽在這些電線杆似的大樓裏生活,從一棟轉移到另一棟。
“到了。”嚴煜将他們領到一片電子掃描帷幕前:“通過這裏,就到了東區。”
“你弟混的有出息,上等人。”查爾斯看了瓦爾克一眼,他察覺到了瓦爾克那份莫名而來的慌張。
瓦爾克沒有說話,他有一瞬間地想要逃避。他有些擔心,沒準,這是命運給他開的一場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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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一行人與嚴煜靜靜地等候在會客室,瓦爾克獨自一人進了書房,去面對這場跨越了時空的兄弟相逢。
房間并不是很大,但牆壁上滿櫥櫃的書還是讓瓦爾克感覺到了一絲不舒服。這沒準就是他們兩兄弟從前在一個時空活着的時候仍有諸多矛盾的原因。他抽了抽鼻子,突然想起這場來之不易的見面,又有些心酸。
他看向窗邊,那邊放着一把輪椅。
瓦爾克看着那個背影,有些蒼老,帶着滿頭的銀發。一種奇怪的陌生感湧上了瓦爾克的心頭。那名年邁的老人也調整了輪椅的方向,向他看來。然而他的雙膝下是空蕩蕩的。
“修?”猶豫再三,他還是開口叫道。他的聲音不可遏制地顫抖着,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他已經無法從滿是褶皺的臉龐上看出他弟弟年輕時的樣子,除了那雙已經渾濁的棕色眸子還帶着些許往日的鎮靜。
他曾以為,倘若真有冥間,他們重逢時,他的弟弟一如昔日風華依舊,而他大概是個挺着啤酒肚的糟老頭子了。然而,此次相逢,倒是他老的慢了些。
“瓦爾克。”那名老人也微笑着回應道,聲音熟悉卻蒼老。
瓦爾克抹了把眼淚:“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
他說着靠近了幾步,鄭重其事地看着修蒼老的臉龐:“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
修沒有回答,他靜靜地聽着瓦爾克絮絮叨叨地講着他的故事,有些犯困,年紀真是太大了。他顫着手,抿了口手邊的紅酒,灑出一些來,被瓦爾克用餐巾擦幹淨了。
瓦爾克講着他開運輸艦的這些年,講他遇見的人,講他再一次碰上他的同學,多年前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再講上天如何将他帶到這裏。他坐在修的對面,講述着那個沒有他的世界裏所發生的一切事,包括一朵花的盛開。
“真好,瓦爾克。”修感嘆道,他的手帶着點老年斑,薄薄的皮膚下緊裹着凸起的血管,撫在瓦爾克的胡子上:“你老了。”
瓦爾克克制不住地落下淚來,卻聽修開口道:“可是,瓦爾克,你知道嗎?我曾以為你永遠不會老了。我年紀大了,記不得你太多的樣子,只記得你離開帕麗斯趕赴第一次清掃時的樣子。”
他看着瓦爾克略帶疑惑的臉,顯然這段記憶不存在于他的腦海裏。
他微笑着開口道:“瓦爾克,現在該聽聽我的故事了。”
“我的故事裏,你過早地離我而去。你說作出那樣狠心決定的艾倫少将也過早的離去了。”他說着又扶了下酒杯,衣襟上又灑上些許紅酒:“瑞德也沒有成為上校,他在清掃中和艾倫一起墜入黑洞。”
“看起來,我的故事更加令人難過些。”他有些悲傷地笑了下。
瓦爾克靜靜地看着他,發不出一點聲音。陽光從窗口照進,修那頭棕紅色的頭發早已變成銀發,他靜靜地講述着,像個真正地老人一樣。
“那些試驗品從實驗室裏逃離出來後,就是永無止境的繁衍。我們清理過很多次,但是,你也看到了。”修嘆了口氣:“那些試驗品随着逃離帕瑟的人們到了另一個星球,又從這一個到另一個...”
“後來,多次清掃下,帝國終于支撐不住了。有駐軍的星球都開始自謀生路,你看看我們現在的陸地,有些星球更糟...”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阻止你去參加第一次清掃。”修那雙渾濁的眼睛落下兩行淚來,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艱難地向下淌着。
瓦爾克沉默着幫他抹去臉上的淚痕,修的左手似乎不太好,他自己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地将手帕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
“修...”瓦爾克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瞧,現在也不錯,你有孫女了,還是将軍。”
修看着他,緩緩道:“可是,瓦爾克,你要道歉的始終不是我啊。而你,也終究不是他。”
瓦爾克有些恍惚,似乎沒有理解他所說的話。
修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還是開口道:“但誰又能說,我們的相遇不是為了給彼此一個機會,去了解一種不同的人生呢?”
他幹癟的嘴唇吻了吻瓦爾克的頭發,輕聲道:“哥哥。”他像是小時候那樣沖他眨了眨眼,笑道:“把那位艾倫少将請進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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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我孫女前些天跟我說他有心上人了。”修笑了笑,示意艾倫坐下:“我也沒去看,沒想到是瑞德那個臭小子。”他說着又笑了起來:“如果她知道她所謂的心上人是她爺爺輩的,唉,真是...”
艾倫看着他那空蕩蕩的殘肢,移開了目光,他垂下眸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修收斂了笑容,他坐在輪椅上挺直了身板。身上依稀有還在蘭斯頓學習時的那名少年的影子,認真而又努力,在隊列中筆直地站立着。
他說:“謝謝您,艾倫少将。”
艾倫有些驚訝地看着他,半晌,他藍色的眸子漸漸有些許水汽浮上。
修依舊認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在那邊的我是什麽想法。但是,作為我,真的很感激您能做那樣的決定。”
他筆直地坐着,像是一名軍人面對他的上級時那樣:“很感激您能讓我的遺憾,我的不完滿在另一個世界得到補償。”
“也很幸運,知道在沒有我的世界裏,一切都很好。”他棕色的眼睛帶着淚水,嘴角卻挂着笑容:“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戰友,他們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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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療養室。”伊諾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滴着水:“這兒真是比我們前幾天呆的地方強多了,還能洗熱水澡,我還以為這樣的地方只能用清洗劑。”
“他們呢?”
“都在房間裏呢,這兒真夠大的。那小子突然成了那什麽什麽小姐的未婚夫,你不得打死他?”
艾倫笑了笑沒說話,倒是伊諾沉不住氣道:“他傷得倒真是挺重的,腦袋可能傷到了,如果說些什麽不着調的話,你也別氣。”
“過幾天會有幾個研究天體的專家過來,你跟他們聊聊,看看能不能嘗試回去。”
“行,你跟那位修聊過了?”
“聊了。”
“看起來比瓦爾克那家夥的臉色好多了。”伊諾打了哈欠:“我先回去睡一覺,你要去看的話讓那個機器帶一下路就好了。門口那幾個人要敢給你臉色,你就揍他們,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正牌。”
他往房間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道:“那小子腦子現在不清楚,你別氣,好好說啊。”
雖然當時提起拳頭要動手揍人的也是他,但艾倫下手可比他狠多了,難保瑞德不會被他再一次揍進治療艙。
斯坦利家的宅子很大,雖然修本人住在一個帶着書房的兩居室。但并不妨礙他的兒子,作為功勳彰顯的将軍後代,擁有特權階層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大別墅。
“小姐說瑞德先生現在需要休息,不方便一天之內接待那麽多客人。”
“大概什麽時候可以見?”
“這個,我們也不是很清楚。”那名保安有些抱歉地看着眼前那名男子,對方挂着和煦的笑容,幹淨的白襯衫一塵不染,與方才那一隊灰頭土臉亂糟糟的人馬完全不一樣。然而,既然是小姐的命令,那名保安只能硬着頭皮道:“或許,您可以明天來看看。”
“好,麻煩你了。”
他話音剛落,門就從裏面被打開了。艾倫稍稍恍了下神,依舊是那雙黑而亮的狹長眼睛,帶着些許不耐煩,額角上是一道明顯的傷痕。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艾倫,發問道:“你們到底誰啊?”
“你同事。”艾倫微微側過頭:“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同事?”瑞德将手撐在門框上,挑了挑眉:“方才那個雞窩頭可不是這麽說的。”
“先休息吧。”艾倫說着轉身向樓梯口走去。看得出來,克莉斯缇娜小姐對瑞德是真的喜愛,讓他住在三樓主人的卧室旁。
才邁開兩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了回去。随即是“砰”的關門聲。
艾倫有些無奈地應付着眼前這個壓在他身上的男人,他的嘴唇正被對方肆意啃咬着,下巴被牢牢掐住,任由兩人交換着的津液向下淌去,粗重的呼吸聲混着對方幹淨的薄荷氣息落在他的耳畔。
瑞德緊貼着他,雙手放肆地扣在他的腰身上,随即是襯衫撕裂的聲音。
“同事?”他笑着壓在他身上,将頭埋在艾倫的結實的胸口上,撫過那些傷痕:“我可沒把你當同事,寶貝兒。”
(省略)
“你簡直是瘋了。”艾倫無力地看着天花板,身上布滿了緋紅色的吻痕。
“我是瘋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瑞德側過身來,含住艾倫柔軟地耳垂:“再來一次吧,寶貝兒,我太想你了。”
“我沒有力氣了。”
“那就我來。”他說着身體力行地将艾倫翻了個面,輕輕吮吸着他脖子那側的腺體,低聲呢喃着:“幸好,你來了。”
艾倫有些吃痛地皺了皺眉頭:“輕點。”
“你說哪裏?”瑞德沉下身,貼着他的脊背問道:“上面還是下面。”
艾倫沒有回答,他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你和那位小姐...”
話還未完全說出口,就感受到伏在他背上那個男人輕笑了一聲,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背上:“你不來的話,我就只能自己殺條血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