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出什麽事了嗎?”羅伊斯揉着眼睛起了身,這是第三天的航行了,很快就能到雨澤。
外面的喧鬧聲有些過分了,羅伊斯看了眼一旁的睡眠艙。
昆西依舊躺着沒動,等羅伊斯披上外衣起身向外走去,他才翻了個身。
羅伊斯沒有開燈,他笨手笨腳地撞到了欄杆,忍着痛低低地“嘶”了一聲。
随即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随着他開門而出現的那點光亮很快就在輕輕的阖門聲中流去。
“怎麽回事?”羅伊斯拉住了其中一個奔跑的艦員:“又失火了?”
“有星盜...打起來了。“那名艦員一邊說一邊向前面走去:“你說這叫什麽事,前幾天‘火蓮號’都被打成那樣了,這次都不知道能不能躲得過。”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幾個艦員向着他們跑來:“已經上艦了!!那些人上艦了!!!”
羅伊斯還想問些什麽,那名艦員已經從他手裏掙脫出來,正準備和那幾個人一起向尾艙跑去,那兒有逃生艦。
那名艦員看着拉住他的那個年輕男人驟然間變了臉色,向他來時的地方走去,震驚地問道:“你不走?”
昆西還在那兒。羅伊斯搖了搖頭,向睡眠艙跑去。
那人見攔他不住,便松了手跟着那群人前往尾艙。
随即身後一陣槍響,可以聽到幾聲短促的呼救聲。
羅伊斯回頭的時候身上已經沒什麽力氣,他低頭看着自己腰上的那一劑淺藍色的藥水,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和一群人一起帶着電子手铐蹲在星艦的會議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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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是這艘星艦的艦長,受了傷,左手小臂已經血肉模糊,襯衫袖子只剩了半截,糊在血淋淋的創面上。
他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昆西的身影。
那名艦長正靠在一個艦員身上,見他要站起身來,忍着痛低聲呵斥道:“不要命啦!”
羅伊斯想要站起來,麻醉劑帶來的眩暈感還未來得及全部散去,伴随着輕微的惡心感。
他晃了晃身子,到底沒能站起來,下半身的知覺恢複地比他的大腦來得更慢些。
當他再一次晃着身子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這個舉動讓他身邊那些安靜蹲着的人感到不滿和恐慌。
“坐下,坐下!”他身後的矮個子男人壓着聲音沖他低吼着,順便有餘力地踹了他一腳。
“我找人...”羅伊斯頓了頓,回過頭去問那個男人:“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白白淨淨的。”
“老子看見個屁!你再動一下,保證你等會兒啥都見不着!!”
他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就被打開了。矮個子男子悄無聲息地低下頭,向後挪了挪。
從外面走進來幾個身穿銀灰色制服的人。
“頭低下!頭低下!”那名矮個子男人在他身後小聲提醒着。
羅伊斯的餘光在掃到那幾個人的袖章上的标記後,很快就低下了頭。
那幾個身穿制服的人在人群間來來回回走了幾遍,将那名受了傷的艦長拖了出去。
“你們不講規矩...”那名艦長掙紮了幾下:“哪有星盜像你們這樣害人性命的?!”
為首的那個向前了幾步,不顧對方的掙紮,從那名艦長血肉模糊的手臂上取下了通信手環。
上面還亮着幾格通訊信號,正在發送定位。
“你們!”那名艦長瞪着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拖了出去。羅伊斯見狀想要站起身來,被後面的那個矮個子男人狠狠地往後拽了一把。
“你...”他回過頭想說些什麽,那個男人已經低下了頭。
随即,外面傳來了一陣槍響。
再進來的時候,那個執槍的士兵制服上帶着血:“濺了我一身,非得鬧騰幾下。”
留裏面的那幾個見狀也有些不滿:“扔下去啊,弄得到處都是,也不嫌麻煩。”
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扯了扯制服,不以為意地走了進來,在他們面前緩緩地走過。
随即,一雙蹭亮的靴子停在了羅伊斯面前。
“讓我猜猜,你們誰是希爾家的?”那個男子的聲音裏帶着笑意,仿佛真的将這一切當成游戲。
“是你嗎?”他很快從人群裏拖出一個瘦小的男孩,是星艦上的清洗工。
“不是,不是。”男孩尖聲叫着,棕色的頭發被拽在那名士兵的手裏提了起來。他蹬着兩條腿,無助地哭喊着。
“不是?”那個男人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光子槍。
“是我。”羅伊斯擡起頭看着那個男人。
那個高大的男人一看就是個alpha,他的脖頸處帶着雙蛇苦行柱的紋身,卻無法掩飾在腺體上的那道傷疤。
羅伊斯回想起那天在昆西公寓樓下的那幾個人,頓時,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
那名看似alpha的男人看了看他,興致缺缺地丢下手中的那名男孩:“真沒意思。”他說着收了手中的槍,懶懶散散地擡了擡眼:“走吧,我們首領要見你。”
領着他走到指揮室門口,那個男人解開了他手上地電子手铐,揚了揚眉毛:“進去吧,羅伊斯少爺。”
“那個...你們有沒有看見過一個戴眼鏡的,個子不是很高?”
男人聞言笑了起來,他歪過腦袋,露出頸上略顯猙獰的紋身。沖着原先守在門外那幾個人吹了個口哨:“瞧瞧,那小娘炮兒還真有人惦記着呢!給錢吧,誰特麽賴賬我就讓誰腦袋開花!”
他說着做了個手勢:“500菲克斯啊!”
羅伊斯有些惱火,他想狠狠地将眼前那個青頭皮的男人揍上一頓,好好教他怎麽講話。但是,好歹他知道這家夥跟昆西有過交集。
正當他想出聲再問點什麽時,裏面傳來一個冷冰冰的金屬聲:“塞德裏克?人呢?”
那名叫塞德裏克的男子很快收了笑容,他用力推了一把羅伊斯,将他扔進了指揮室。那個嚣張的男人自始自終都小心翼翼地低着頭,生怕惹裏面那個人的不快。
那針麻醉劑的效果很強烈,即便到現在,羅伊斯的腳下還有些虛軟。他勉強穩住了身形,終于看清了室內的情形。
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正坐在指揮長的椅子上,微微笑着,手邊是一杯紅酒。露在西裝外面的半截脖子和手腕腳腕都是金屬制成的。
“我想,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那名男子優雅地抿了口紅酒:“我叫赫伯特,幸會。”
他放下杯子,滿意地擦了擦嘴唇,沖着角落裏的侍從道:“今天的酒不錯,諾斯。給羅伊斯也來一杯。”
羅伊斯看着眼前那個近乎半機械的男子站起身來,從脖子以下開始,就沒有血肉的存在,他甚至好奇,那個男人所品嘗到的紅酒都去了哪兒?
“我看起來很奇怪,對嗎?”赫伯特笑了起來,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金屬膝蓋:“要是老希爾肯配合一些,我也就不必花這麽大的心思來請羅伊斯少爺一敘了。”
“...…”
侍者将一杯紅酒呈在了他面前,羅伊斯站着沒有動。
“您可以放心喝,這是亞利甘娜産的葡萄所釀制的,很不錯。”半金屬的男人笑了笑,随即那名侍者将紅酒放在了羅伊斯手邊的操控臺上。
“...昆西是你們的人?”羅伊斯盯着眼前那人,赫伯特的左眼不太靈活,瞳色也不太一樣,很有可能和他脖子下的這些東西一樣,都是替代品。
“我還以為你會問點什麽有新意的問題。”赫伯特有些惋惜:“是。”
“那他,現在在哪兒?”
“唔,他大概不想見你,自個兒躲了起來。”
“他...安全嗎?”羅伊斯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蠢極了,然而他還是硬着頭皮問了出來。
“嗤”,赫伯特聞言笑了出來,随即他有些無奈地看着羅伊斯:“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羅伊斯少爺。雖然這個問題愚蠢而又沒有什麽意義,但我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你,他很安全。”
“現在,你就不想問點別的?比如你,安全嗎?”赫伯特攤開雙手,随即指向他。
“你想做什麽?”
“老希爾掌控了星際一大半的氫能源貿易,你不會不清楚吧?”
“所以呢?”
“唔,想請他幫個忙而已。”
“瑞德和艾倫他們也在你手上嗎?”
“艾倫?哦,你說那位少将啊?”赫伯特反複咀嚼着這個姓名:“他們怕是,已經跌入蟲洞,回不來了。”
他說着又笑了起來,面容卻變得猙獰而又扭曲:“你猜,我這樣是因為誰??”他煩躁地将手指叩在自己的胸口上,随即他鋒利的指尖在上面拉出劇烈的刮擦聲:“是因為他!我才要這樣活着。那個魔鬼!!”
他說着站起身,關節裏帶着金屬轉軸的吱呀聲:“想不到羅伊斯少爺還挺關心這位少将的?”
“給這位小少爺的家裏發個視頻通話過去。”赫伯特打量着羅伊斯,他伸出他冷冰冰的手指,沿着羅伊斯的手臂刺了進去,皮肉被破開,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聲線在羅伊斯耳邊響起:“我本來只想着你的一只手指就夠老希爾緊張了,現在看來,要一只手臂了。”
劇烈的疼痛伴随着骨頭和血肉的剝離侵入渾身上下的每一處,視線逐漸因為疼痛變得模糊。連呼吸都是痛的,羅伊斯原本摳在那具金屬身軀上的手也開始松松軟軟地垂了下去。
“夠了,赫伯特!”一個略顯冷淡的聲音從赫伯特背後響起。
“不,不夠。”赫伯特沒有回頭,他盯着手下那個面色慘白的人,臉上被冷汗覆蓋着,兩片泛白的嘴唇因為劇烈的疼痛無意識地抽搐着,那雙往日裏勾人的桃花眼失去了焦點。
“停下。”
在赫伯特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時,他的機械手指已經不聽操控的從羅伊斯的手臂上撤離了出來。他開始不甘地嘶吼着,脖子瘋狂地在那一具金屬軀殼上扭動着:“昆西!!”
然而他的身子已經開始不受他的控制,那些冷冰冰的金屬,畢竟不是他身上的血肉。
他可憐而又憤怒地盯着那個從操控臺後面走來的人。
“這是條大魚。”赫伯特冷笑道:“只是手臂而已,沒必要啊,昆西。”
“我想…我或許已經不需要你了。”昆西看了眼暈厥過去的羅伊斯,對着赫伯特開口道。
“你說什麽??”赫伯特的驚訝很快就轉變為了惶恐,他急切地問道:“為什麽?你當初不是說要幫我完成那些副星的解放嗎?”
“所以我才願意變成這個樣子。是你答應我的!!!”他憤怒地看着昆西,恐懼感卻随着眼前那個男子摘下眼鏡開始不斷上升,最終将要吞滅他所有的理智。
他開始掙紮起來,可是,那具金屬軀體,他适應了近二十年的金屬軀體,在這一刻,卻沉默地倒在地上,像是一堆不相幹的金屬垃圾,龐大,笨重而又沉默。
“我不過是順便幫你。”昆西歪了歪腦袋:“想想你之前的可憐樣,多活了二十多年你應該感激我。”
“...不...”赫伯特艱難地搖了搖頭,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昆西:“你幫幫我,我都按你說的做,好嗎?”
“你的仇人現如今也已經解決了,你原先居住的星球...”昆西說着頓了頓:“不也早就灰飛煙滅了,還有必要嗎?赫伯特。我已經對你很仁慈了,這些年你要瘋,我也沒空管你幹的這些事。”
“我都快成功了...”
昆西聞言覺得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成功?遠着呢。當年我冒着生命危險設計了那麽一出機甲墜毀的戲碼,那人也不肯信我,你當他對這些事完全沒有防備?”
“那...沒有關系,我們可以慢慢等。”赫伯特看着對方平靜地面容,苦苦哀求着:“我們不是一樣嗎?昆西,不要丢下我。那個時候你說你也沒有了家,你會陪我一起。你親手幫我組裝上我身上的每一個零件...”
“我沒有說過那樣的話,赫伯特。”昆西嘆了口氣,有些憐憫地看着那個喃喃自語的頭顱:“我還有我的事要幹,至于你,游戲已經結束了。”
羅伊斯正倒在那個操作臺旁,血流了一地。他虛弱地看着昆西無視了那顆低落的頭顱,越過那堆金屬廢物,從手中掏出了一個銀灰色的盒子。
“你不是說過,如果我的父母來到帝星,你可以幫忙安排嗎?”他說這話時沒有去看羅伊斯,只是垂眸擺弄着手上那個有點像金屬魔方的東西:“很可惜的是,他們跟錯了人。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