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陶音和彭明停下步伐，看着挨擠的人群中緩慢夾出來三個女生，中間的那個女孩似乎意識潰散，旁邊的兩個女生肩上分別搭着一只手臂，費勁地将她從圈裏移出來，準備把她送到校醫務室。
那女生的身子轉過來時，陶音看清楚她的面孔，是魏展顏。
她沒吃早飯，可能有點低血糖。
有男生看到了，上前想去幫忙，卻又因性別的不同無從下手，最終還是選擇把魏展顏背在背上。
人群自動避開一條道，男生剛想背着人沖出去，剛結束比賽的狄彥正好走到這，注意到他背上的人，眸色一凜，箭步沖上前将魏展顏奪到自己背上，吼着讓前面的人統統讓開，跑的時候還不忘抽空回頭焦急地讓魏展顏撐住。
陶音在一旁看着狄彥背着魏展顏沖出門口，荊盛将擰幹的毛巾朝後一甩搭在肩上，走到兩個人的旁邊：“哎，走了。”
這一聲将陶音的神思稍稍拉回來，意識到自己是應該去關照一下的，眼睫飄忽地半遮住瞳仁，神色清醒又透着些恍惚不定：“你們先走吧，我去看一下。”
未等彭明詢問情況，陶音便一路小跑着穿梭于人流。
“走。”荊盛凝視着逐漸淹沒于衣袖熙攘中的背影，對旁邊的狄彥說：“跟過去看看。”
剛剛背人跑出去的男生很熟悉，方才想起他就是之前在校門口堵陶音的那群人之一。
校醫務室的走廊外，陶音他們三個在醫務室的門口等着，彭明從側面見陶音的目光一直落在門上，安慰她道：“別擔心，你妹妹肯定沒什麽大事。”
從彭明的角度看不清，站在他們對面的荊盛卻将陶音面上的表情捕捉得完全，她的神情很淡，眼神空無一物，只是在出神。
“不過你妹妹的心也挺大啊，居然和堵你的混混關系還挺好。”
來的那一路彭明只聽荊盛說了這麽一件事，自然無法理解魏展顏和狄彥的關系。
陶音沒說話，背部白牆磚的涼冷透過單薄的布料傳入脊髓，寒涼，但不刺骨。
在他們沉默時，門上把手吱呀一聲，狄彥打開門出來，擡眼看到對面的陶音，怒意灼上眼眸，“砰！”地一甩門：“你就這麽照顧小顏的？！她沒吃早飯你TM不知道嗎？！那麽大活人坐你旁邊你看不見嗎？！”
狄彥單獨的暴怒對陶音沒什麽震懾力，她如實回答：“我沒和她坐一起，有同學喊我，我就和他們一起去了。”
“你是不是有病？！”狄彥的雙目烈地要燃燒起來，仿佛陶音剛才的那番話是上好的酒精與汽油，“你還有臉來？！為什麽要讓小顏離開你的視線？說！”
眼看着他好似要揪住自己衣領欲圖施害，陶音凝神靜氣，做好随時擡腳踹上去的準備。
旁邊的彭明卻忽然被狄彥的話弄笑了，毫不留情地奚落道：
“你這人可真有意思，她一個十六七歲的人還要陶音眼不離身地看着啊？你要這麽不放心不如直接把她系褲腰帶上算了，多大人了自己不知道吃早飯嗎？別說陶音只是她姐姐，就算是親媽也不可能把飯一口一口地喂給她吃。”
狄彥被彭明反譏地氣急，一時又找不到話來回擊，只得冷哼一聲将标靶重新放到陶音身上，目露兇色地上前一步。
陶音目光瞬凜，腳踝才略一松動，面前暴怒的一張臉卻忽然被掀翻在地，她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怔松：
這是沖動的玩膩了？改成碰瓷了？
這樣的想法在看到眼前荊盛的臉後消彌，他眼神冷淡地下視着吃痛用手捂着後腦勺的狄彥，從表情來看很不愉快，有淡淡的低沉感泛上面龐。
“上次的警告。”他唇線平直，漠然發問，“還不夠？”
狄彥陰狠的目光從荊盛面上剜過，轉而利落刻在陶音素淨的面孔。
“可以啊。”沒有回答荊盛的問話，他不遺餘力地譏諷着陶音，“這才轉去幾天啊，就有人幫你了，德永的人眼光都是這麽差勁的嗎？在一中像個泥巴一樣所有人都怕沾上的人，在德永居然成了香饽饽？”
——像個泥巴一樣所有人都怕沾上。
荊盛一邊的眉很輕地朝上挑了下，詢問的話語卻似有挑弄的意味：“泥巴一樣？”
“是啊。”狄彥見狀，以為自己的話點到了荊盛心裏的部位，輕描淡寫地譏笑着陳述，似是很有把握能再一次摧毀陶音在周圍人眼中的所有形象。
“她原來就是燈绛那個小地方的，外婆死了逼着爸媽把她接回來，在一中的時候名聲就不好。”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輕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慢條斯理地繼續往下說：“為什麽都不願意接近她？還不是自己的作風問題，這樣的一個人，誰沾上都是晦氣。”
最後一個字話音還未落地，狄彥一側的臉頰便挨了重重的一拳，力道大得幾乎能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生生地截斷了他緊接的話語。
這裏是醫務室，禁止吵鬧喧嘩。陶音環顧了下四周，好在沒看見有人出來，陶音放下心，上前輕輕拉了下荊盛背後的衣角：
“算了。”她朝轉過身來的荊盛稍稍搖了搖頭，“不要在醫務室打架。”
荊盛低目看她，眉眼淡漠，下颔利落宛如切冰鑿雪，凝着一點遺留的淺淡日光，亮得耀眼灼目。
從校醫務室出來後，已經十二點多了，學生幾乎走盡，校園裏空蕩蕩，只餘半空中鋪灑着的明媚春晖。
他們從門口出來，緩步走在原先的那條綠蔭道路上，柏油路樹影婆娑，風游葉搖，飒飒有聲，
往前再轉幾個路口，就會看見警察局的标識，陶音就是在這裏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眼前熟悉的景物讓彭明生出了感慨：“阿盛，咱們上次就是在這找我弟的吧？”
荊盛仿若未聞，繼續朝前走着。
“然後就和小桃桃在警局遇見了。”彭明回憶着那時的情景，“那時我們在這找了一會兒，後來你留在這繼續找，我去別的地方看看。”
他想起什麽，轉過頭問陶音：“小桃桃，你是在什麽地方遇見我弟的啊？”
陶音的神思還沉浸于往日還在一中讀書的時候，被他猝不及防地拉回來，神色間有一瞬的怔然：“啊....就是在這。”
當時陶音沒察覺有什麽，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挺奇妙的，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走丢了一點都不怕，還會直接拽着自己來幫他忙，沒有一點的慌亂感。
彭明聞言，隐隐覺得有些不對，複而問荊盛：“阿盛，那次你在這找我弟，沒看見他嗎？”
荊盛走在他們的一段路前，仿佛對他的話根本沒留意，淡聲回道：“沒看見吧。”
頃刻間，彭明腦海裏忽然劃過一個十分不靠譜的猜想：
或許那時候荊盛已經和他弟弟遇見了，但由于自己這位兄弟見色起意、居心不良，很沒人性地棄自己年幼不能自理的弟弟于不顧，為的就是能上演一出冤家重逢的戲碼。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他自己否決——
荊盛還不至于狗成這樣。
荊盛雖然看上去帶孩子挺不靠譜的，像是很不負責的樣子，但也不會真的拿小孩子的安全開玩笑。
另一邊的荊盛與他們拉開不小的距離，兩側的風景沿着綠蔭遮蔽的道路向身後不斷延伸，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是陶音被小男孩拉住書包的地方。
當時彭明與他分開之後，荊盛在茂盛梧桐樹下看到了他們要找的小孩子，也看見了在盛夏燦然光斑與葉影交錯下緩步慢行的陶音。
她穿着白襯衫和藏青色的百褶短裙，黑皮鞋，未着長襪，兩條又細又長的小腿在日光的照耀下白得幾乎發亮。
所以他蹲下來，對着那三四歲的孩子笑道：“小孩，看見前面那個穿裙子的姐姐了嗎？皮膚很白的那個。”
小男孩轉過頭，伸着脖子尋找着荊盛口裏說着的姐姐，點了點頭。
“記着了。”荊盛指着陶音，側着臉貼近小男孩，“她是哥哥的朋友，但是我們吵架了，等會兒你就拉住她，說你走丢了，也不記得家長的電話號碼，讓姐姐送你去警察局。”
他說着，手掌輕輕拍了拍小男孩的頭頂：“別怕，哥哥等會兒就在路邊的樹後面看着你。”
之後他一路跟着陶音和小男孩來到了警察局，車停在門口，他給彭明發了個信息：【找不到，來警察局吧，我在門口等你。】
走到路口，往右的一條道正好通向美食街，那裏各類菜式應有盡有，是很多學生聚餐選擇的場所。
正好也到了飯點，彭明提議：“要不我們今天中午一起在外面吃吧？正好有幾個朋友說要來。”
“去哪兒？”荊盛問他的聲音松散。
自從校醫務室出來，荊盛的情緒就一直算不上高昂，一路上都是一副很散淡樣子，似是對什麽都提不起多少勁。
“就那邊的美食街。”彭明回道，又轉過話語對陶音說：“也不遠，就走一條路，轉個彎，就到了。”
出乎預料的，陶音難得沒拒絕，而是從口袋裏掏出那只水藍色的翻蓋手機：“那我先給我媽媽說一聲。”
剛用手機按鍵輸了幾個數字，手指卻頓了一下，最後按下删除鍵将顯示出的數字全都删了，轉而點進了信息的小框。
陶音用自己不熟悉的九宮格艱澀輸着文字，然後點擊發送。
合上手機蓋，她将手機放回口袋裏：“走吧，我們吃什麽？”
像是詫異于陶音的轉變，彭明愣了下，而後恢複過來，回答她道：“還沒确定，我問問他們，你想吃什麽？”
“我都行。”陶音沒什麽要求，出來吃是因為魏展顏上午暈倒，回到家魏秋芸肯定又要把責任歸咎于自己身上，陶音疲累，只想出來躲一躲，“別太辣就好。”
最後他們決定去吃火鍋，三個人是最先到火鍋店的，進到包間裏，他們提前點了一份鴛鴦鍋，牛油微辣和番茄的。
他們坐在座位上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人來。
已經一點了，彭明用手機催着他們快點來，下面的人紛紛回道：馬上，再等一會兒，就快到了。
有人表示道自己有點事，可能會來得晚一些，讓他們先點自己想吃的菜。
彭明按下手機側面的電源鍵，關掉手機，将桌上的菜單推到陶音面前，笑容重新浮現面龐：
“小桃桃，他們說還有一會兒才能到，讓我們不用等他們，你看看有什麽想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