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入春天氣漸漸回暖,三月中旬的時候,班主任通知過一段時間要舉辦和一中的籃球聯誼賽。
班裏的人有不少歡呼雀躍起來,不全是為了看籃球,也是為了比賽時放的那兩天假。
陶音記得荊盛籃球打得是很不錯的,偏頭将目光轉向他,見荊盛撐着半張臉垂着眼皮,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問他:“你不喜歡打籃球嗎?”
“沒說不喜歡。”荊盛拿着橡皮一下一下地抛着,神色寡淡,“他們太弱了,打得沒勁。”
這人全身上下仿佛都長着反骨似的,舉手投足間總是不經意地透漏出點輕狂的态度。
陶音對比賽也沒什麽興趣,放假對她來說無非是換個地方做題目,就标志性地輕“噢”了一下,翻過幾頁習題集準備做題,順帶着問:“所以你不參加嗎?”
橡皮穩穩地落到荊盛的手裏,他放下撐在下颔處的胳膊,帶着些撩撥的語調問:“我參加的話,你去看嗎?”
草稿紙上已經列出了道道算式,陶音聞言,手中的筆微微頓住,後知後覺地擡起眼眸看他,下意識地遲疑問道:“我去看你就參加嗎?”
話一問完,陶音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有多麽地不合時宜,好像別人參加比賽就為了她來看似的,随即垂下頭繼續默默地書寫着算式,故作無心地掩飾道:“不想參加就不參加吧,我也不一定....”
“你去看我當然參加啊。”荊盛掀起眼皮,語氣理所應當,眼神在與陶音擡起的目光相撞時,甚至還如同無法揣測到對方心思似地擡了下眉毛。
陶音的心忽然微微地亂了一下,又很快穩住,不冷不熱地漫出個表示自己明白了的語氣詞,筆下字跡不停。
比賽在上午進行,清早陶音将煎雞蛋夾進兩片土司片裏,放了兩片生菜,抹了點沙拉醬,當做三明治吃了。
要出門時,魏秋芸叫住陶音,讓她等一下魏展顏,吃完早餐後一起走。
她說這話的時候,魏展顏正好從卧室裏走出來,穿着粉色的白斑點睡衣去衛生間裏洗漱。
餐桌上的鬧鐘顯示的時間是九點十四分,時間還算充裕,陶音回到餐桌上等魏展顏從衛生間裏出來,穿好衣服吃完早餐後一起去嘉城一中。
魏展顏從洗漱間裏出來後又去卧室裏換了衣服,沒吃早飯便到門口換着鞋子。
“你不吃早飯嗎?”魏秋芸問。
“不吃了。”魏展顏換好鞋子後拿過鞋櫃上的鑰匙,“我得早一點到觀衆臺上占位置。”
她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沒把門帶上,在門前示意陶音出來。
陶音也拿起鞋櫃上的鑰匙走出房門,在門即将合上的時候,魏秋芸對着門外的人囑咐道:“那你在外面自己買點東西吃啊,不吃早飯對胃不好。”
來嘉城這麽長時間,陶音還是第一次和魏展顏一起出門。兩人一路上沉默無言,互相只管走着前面的道路,并不看身旁的對方一眼。
比第一次和荊盛一起走路時還要沉寂,卻沒讓陶音滋生出半點的緊張和不适感。
途中經過幾家早餐店,魏展顏都沒有要去買東西的意思,只目不斜視往前走,根本沒打算停留。
她們到場地的時間不算早,空位已經不多了,正好有并排的幾個空位,兩人便坐了過去。
兩方隊員已經到齊,各自在籃球場邊上和隊友們互相交流着什麽,陶音坐的位置有點遠,加上本身就有點近視,并不能看清臺下隊員的面貌和神情。
但可能是荊盛身形太打眼,往那一站陶音便知道是他。
他後頸搭着一條毛巾,也不參與隊員們的讨論,或許是看慣了的關系,陶音幾乎可以憑空想象到他臉上那散淡輕佻的神情。
周圍的人聲躁動,臺上坐着的有不少女同學,大多在興奮地讨論着場上隊員的長相。有帶着工作證的學生向觀衆席上的人一一發着塑料拍手器,陶音接過,不經意聽到後面有不少讨論荊盛的聲音。
好像上次的籃球賽讓荊盛在一中也名聲大噪起來,陶音從後面的議論聲中得出這麽個結論。她們是在說荊盛上次比賽有多帥氣。
比賽的哨聲劃破籃球場的上空,德永和一中的加油聲一同震響雲端。因為學生是自願觀看的,所以學校并沒有劃分區域,一時分不清究竟誰的聲勢更大,只知道全場拍手器霎時噼裏啪啦地響徹在燦陽碧空之下。
德永的球隊穿的是白衣紅邊的隊服。一開場,荊盛的進攻趨勢就十分明顯,宛如一頭迅猛的獵豹,籃筐便是他目中的獵物,在濃翠叢林中越過并逼退一切與他争奪食物的捕獵者,朝着他的目标直奔而去,眸裏凝着桀骜的目光。
場上沒人能與他對峙,每一個層層壘砌的牆壁都被他輕易毀塌,又是一個漂亮的灌籃!
他落地後,沒有去搶墜落籃筐的球,而是轉過身面朝着陶音那邊,向她不羁地挑了下唇角,對着口型說了些什麽。
周圍的女生開始激動不已地尖叫起來,有的按耐不住心情開始搖晃着身旁的同伴:
“啊啊啊——他對這邊笑了!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些什麽?不行我遭不住了!”
陶音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只知道他往這邊看了一下,自然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他剛才那句其實是個問話,只有三個字,十分輕佻。
他問的是:“帥不帥?”
陶音對籃球賽并沒有什麽興趣,此番來看也只是鬼使神差,在觀衆席上做了半晌,無聊感便漫出來了。
她無意地掃了眼旁邊的魏展顏,意外發現她居然目不轉睛看得專心,明明以前江疏朗看電視上的籃球賽時,她都是回屋用平板播放綜藝打發時間的。
她又往籃球場上望了一眼,發現一中的隊伍裏有名隊員很像狄彥,激起了鬥志般身體一直緊逼着荊盛,卻次次落敗。
陶音正看着,這排座位的不遠處傳來“讓一讓”的聲音和騷動。彭明從人群密雜的小腿與椅背間擠過來,揮着手臂對陶音喊:“小桃桃!來這邊!這邊有空位!”
陶音向他那邊答應了一聲,別過頭對魏展顏說:“我同學叫我去那邊,你先自己在這邊看吧。”
她想冷菲兒至少是會和魏展顏聚在一起的。
魏展顏沒有理她,倒不想是看比賽入神以至于沒聽見,陶音也沒管,起身朝彭明那邊走過去。
彭明招呼她坐到特地留着的空位上,自己剛要坐下,就聽到他們班的班長喊他去搬礦泉水。彭明對那邊喊了聲“來了!”,随即轉而對陶音抱歉道:“小桃桃,你先在這坐着啊,我去幫他們搬下水,馬上中場休息了。”
陶音點點頭:“好,那你小心點。”
他走之後,陶音百無聊賴地觀看着籃球場上的戰況,德永領先不少,但一中也沒有就此放棄的趨向,仍然鬥志昂揚。
興趣剛泛上來一點,一片沉壓的陰影忽然罩過了陶音的整個身軀,陶音未來得及擡眸,那人影便掠過她,徑直在她的旁邊坐下。
陶音偏首,眸色微微一動,沒想過會是喻風遲。
半年沒見了,他還是往前時的模樣,面容蒼白到透出冷感,眉骨鋒利地隆起,卻因無血色的面龐削弱了銳感,只像一把冰制成的脆弱刀片,稀薄的幾分寒氣全然凝在刀鋒上。
“好久不見了。”他對陶音說,面上仍舊冷淡沒有表情。
陶音笑笑,聲音溫和:“好久不見,沒想到你也會來看籃球賽。”
喻風遲沒有順着陶音的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将目光落在遠處的籃球場,反問她:“德永中學怎麽樣?”
頓了頓,他又添了一句:“學生是不是比一中好一點。”
問題下的深意很隐晦,陶音知道他是想通過這個問題打探自己在德永還有沒有被孤立的情況,随即淺笑道:“是好一點,我挺喜歡他們的。”
言下之意便是同學們都很好,與自己相處得也很愉快。
聽到陶音的回答,喻風遲半年來壓墜在心上的沉石總算是消失殆盡,剩下的那份歉疚使他并不期望能夠立即得到諒解。
“那就好。”喻風遲的聲音輕得在周圍的嘈雜中飄揚,隐在陣陣的喝彩聲裏。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喻風遲胳膊搭在腿上,彎着腰正欲開口找着話題,肩膀卻被人警告性的用手收緊。
“兄弟。”彭明剛給中場休息的隊員們發了水,在下面仰頭就看到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坐在陶音身邊在交談着什麽,笑容溫煦的臉上斂着刺,“你坐的是我的位置,麻煩你起開一下。”
喻風遲在肩膀被握的一瞬間擡起的目光并不友善,在聽過彭明的原因後,他鋒芒收去,慢慢起身對陶音道:“我先走了。”
陶音向他擺了擺手。
彭明坐回原來的位置,眼神認真地觀察着場上比賽的狀況,一邊遞給陶音一盒芝士酸奶:“不知道你愛喝什麽味道的,黃桃的被女生分走了,就剩這個。”
班裏用班費買了水和零食,但零食隊員沒幾個吃的,基本都進了女生胃裏。
陶音低聲說了聲謝謝,不知道彭明為什麽忽然就有些不太高興。
“荊盛和我說你應該更喜歡黃桃的多一點。”彭明轉過頭朝她輕輕笑了,平素曠達的眼瞳裏有點點明光灼灼地閃爍着。
這次荊盛的猜測錯了,陶音不太喜歡黃桃酸奶,而是喜歡燕麥的,芝士酸奶她剛剛也嘗了一口,是比黃桃的好喝一些。
陶音擰上酸奶蓋子,看着場上的荊盛防住狄彥在倒計時結束前的最後一次進攻,開口:“芝士的也挺好喝的,我對這些比較随便。”
裁判的結束哨聲刺劃過在場的每一位觀衆的耳膜,白衣紅邊的隊員歡呼着簇擁在一起,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最高的那聲歡震之後,學生們餘興未消地笑着起身,将手裏的拍手器放到欄杆那裏的紙箱裏,雜慢地離開觀衆臺。
彭明朝場上的荊盛做了個他倆之間專有的手勢——兩指輕抵在額角上。
荊盛注意到後揚着頭也回了個相同的手勢,身上有風光無限。
這排的人幾乎走光,彭明和陶音拿好東西準備也離開觀衆席,出口擁擠的人群裏又逐漸出現不小的騷動。
門口的人停滞不前圍在那裏,外面的人群不知情況依舊蠕動着要往前湧,門口有人被後面推擁的人潮擠得急了,尖着嗓子朝後喊:“都別擠了!有人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