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即将進入高三,這學期課程繁忙,陶音課間休息時更少離開座位,有時沉溺于某一道難題,上課後才後知後覺到課桌上的水杯空了。

想着先忍一節課,等下課了再去倒,可一旦低頭拿起筆、用另一只手翻開習題集時,卻總是忘了倒水這回事。

旁邊的課桌發出動靜,是荊盛離開了座位。

陶音并沒注意,須臾後,倒滿水的玻璃杯“咔嗒”一聲輕響,被一只具有少年骨廓的手放在她的桌角。

陶音擡目看到杯裏灌滿的水後,微微一滞,轉眸看向旁邊若無其事地閑閑坐回座位的荊盛。

他穿着銀灰色薄款衛衣,帽兜懶散地搭在脖頸後面,全身都溢漫着松垮的格調,像是整個人也在春光中泛起倦意。

在這時,陶音才遲緩地意識到,又一個夏天,正在以一種緩慢地姿态悄然來臨。

在不久後的将來,香樟樹下的蟬聲又将再一次響徹校園。

她向荊盛道了一句謝,然後擰開杯蓋,慢慢地喝了一口。

之後荊盛若是看見她正埋首在稿紙上書寫,桌上杯裏的水低于杯身中間時,就會主動起身拿過她那只有着紫色兔耳朵的小水杯,到教室後的飲水機那幫她裝滿水後,再放到她桌沿的一角。

中午放學,回到家的時候沒看到魏秋芸,反而是江鴻朗在廚房裏翻炒着菜,滋啦滋啦的油響充斥着雙耳,陶音忽然聞到淡淡一絲糊味。

“江叔叔。”

她放下書包,拉開廚房的玻璃門,走到正在炒菜的江鴻朗旁邊,低眉看見鍋裏剛被鍋鏟翻上來的青菜顏色有點焦黑。

“是不是炒糊了?”

江鴻朗腰上圍着印有gg的黃色圍裙,正将鍋裏的青菜盛到餐盤裏,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

“好像是有點,但應該不礙事的。”

盛到盤裏的青菜看上去還好,只糊了一小部分,應該不影響吃。

陶音說了一句“這樣啊。”,然後又問起魏秋芸:“媽媽她去哪了?”

“你媽她今天身體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陶音看到江鴻朗在聽到自己的問題後,肩膀好像稍微頓了下,說出的話仿佛是從石縫間擠出來的,胳膊那裏有一點抖。

陶音沒再去問具體情況,他們兩個人這次的架吵的時間有些長了,一直到昨天為止,還都處在冷戰的階段,互相之間說的也都是泛着沖的狠話。

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但魏展顏之前問過幾次,都被他們冷冷地敷衍過去。

期間魏展顏也和她抱怨過,說多大人了還要弄冷戰這種幼稚的東西,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中午她和魏展顏吃着江鴻朗做的飯菜,味道還能将就,咽下去不費事,但絕對和好吃沾不上邊。

看着她們吃飯的樣子,江鴻朗也能明白自己做出的飯菜水平怎麽樣,帶着笑意的面上有些愧疚:

“不好意思,沒想到廚藝退步這麽多,下次帶你們去外面吃吧,要是怕耽誤時間,點外賣也行。”

“下次?”

魏展顏聞言擡眉,小鹿一樣靈巧的眼眸裏透着出意料之外的茫然來,“媽媽她的病很嚴重嗎?有沒有看醫生?”

“看了。”

江鴻朗用抹布将餐桌上的殘餘掃進垃圾桶,陶音幫着将餐盤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醫生怎麽說?”魏展顏有些擔心。

“醫生說沒什麽大礙,多休息就好了。”江鴻朗神色很淡然。

魏展顏放下心來,拎起自己的書包朝卧室走,卻在開門前忽然停了步,向江鴻朗那邊轉過流着不悅神色的目光,翠黛壓下:

“江爸,你能不能和媽別吵了,我整天在學校都忙不過來,回家還要看你們的冷臉,真的受夠了。”

陶音将冰箱門關上,隔着半開着一道縫的玻璃門,她聽到餐桌那裏的江鴻朗低低發出了一聲“嗯”,不知道是不是應付。

下午上學的路上,陶音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掏出來單手劃開鎖屏壁紙,是喻風遲發給她的一道物理題,用手機拍的:

【這題目挺難的,最後幾個步驟我沒太看懂,你要不要試試?】

陶音在輸入框裏打了個【好。】發上去,關掉手機放回口袋,準備回到教室再仔細去看喻風遲給她發的難題。

加了聯系方式後,她和喻風遲的交流多了一些,經常讨論彼此覺得有價值的題目,互相之間發的消息基本全都圍繞着學習,沒怎麽提過別的話題。

畢竟高二下學期了,兩個人都是比較自覺的優等生,探讨題目也能給枯燥無味的學習增添點樂趣。

這次發來的題目确實比較難,陶音課間的時候便會拿出來思考。

她曾經對喻風遲說過,給她發題目是最好不要把答案也一起發過來,不然她有時候會忍不住去看。

放學回到家後,陶音在卧室的書桌上将題目又重新順了一遍,思路變得有些明朗,筆尖開始在紙張上游走。

寫出最終結論後,陶音将自己的答案與解題過程拍了照發給喻風遲,之後就把手機放到一邊,翻開自己整理的英語詞彙去背拔高詞。

這麽背了一會兒,陶音才想起剛才解出來的題目。

打開手機,發現對話框仍然停留在自己十幾分鐘前發過去的圖片上,于是點了兩下喻風遲的頭像,屏幕底部顯示:【我拍了拍“喻風遲”】

喻風遲還是沒有回複,陶音猜想他應該是正在做題,于是沒有再發消息,剛将單詞翻到剛剛在背的那一頁,旁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

她點開,對話最下面是喻風遲的頭像發來的消息:【你好,小遲他出門了,手機忘在家裏。】

陶音錯愕一下,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回複,于是也規規矩矩地發:【好的,我知道了,請問您是誰?】

【我是小遲的媽媽。】對方發信息的速度比較慢,很像她用不熟練的九宮格打字的樣子。

她在輸入框裏打下【你好。】,方準備點擊發送,對方的消息先一步傳來:

【你是小遲的朋友吧?我以前聽小遲提起過你。】

手機屏幕的頂部,“對方正在輸入”持續顯示在聯系人名字下方,陶音将輸入框裏的文字删了,耐心等待着對方消息的傳來。

過了許久,那邊的頭像終于發來信息:【小遲以前從來不說在學校裏的事,也沒什麽朋友,我一直怕他這樣會讓自己出問題,後來聽他提到你的名字,說你是他原來的同學,成績優秀,人也好,我很開心。】

【我看到他經常和你讨論題目,有時候半夜還在給你發一些題,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說過他幾次,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半夜打擾你。】

【阿姨就是想謝謝你,願意和小遲成為朋友。】

陶音看着對方發來的一條條文字,長軟眼睫漸漸垂下,打字的手指懸在輸入框的上方,半晌才打下幾個字發上去:

【沒有,阿姨,喻風遲他很好。】

這幾天魏秋芸在家靜養,偶爾從卧室裏出來時,臉上血色很少,面色的确不太好看。

陶音其實會做飯,簡單的炒菜是沒有問題的,算不上多好吃,但也還行。

但江鴻朗還是每天帶她們出去吃,或者是點外賣。魏展顏仍然糾結于他們吵架的事,有時還會責怪陶音為什麽一點都不在意父母的矛盾,說她情感淡漠。

每當這時陶音也不說什麽,魏展顏看得淺,總以為就是小打小鬧,過一陣總會好的,陶音卻明白他們兩人之間的矛盾不是那麽輕易地解開的。

她能看出來,江鴻朗并不是對他們這個家庭很有感情的人,即使工作回來也很少和她們交流,這不是用在外工作累能夠解釋的,他的樣子很像之前她放學後對于回家的态度——心生抗拒,而又不得不回。

包括現在也是一樣,妻子生病并不照看,只帶着兩個繼女出來吃,卻并不關心在家的妻子的飲食。

矛盾是必然的,或早或晚罷了。

大多數家庭也都這麽糊糊塗塗地過着,說不上哪不好,就是覺得整日都是在悶煩燥郁中度過,沒有喘息的時刻。

德永那邊的街道沒有賣早餐的小攤,絕大多數攤販都湧到一中那邊去謀生,學生作客源,生意一直都很好。

陶音和魏展顏都是自己上學,魏展顏每天在早餐攤買早飯,陶音有時起得早就給自己煎一個雞蛋夾在吐司裏,抹上沙拉醬當作早餐,沒時間時就直接帶着兩片面包去學校,用作充饑。

這天早上,鬧鈴響起後陶音仍然有些困,關了鬧鐘繼續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已經有些晚了。

想從冰箱裏拿兩個面包片,卻發現從烘焙坊買來的面包片已經在昨天吃完了,于是作罷,穿好鞋襪後背上書包出了家門。

走在通向德永校門的路上,前方兩側居然有零散的幾個早餐攤,兩三家都賣着雞蛋灌餅,鐵板上的油将餅皮煎得焦脆油香,有幾個人正在攤前買早餐。

陶音不愛吃太油的東西,回過頭繼續往前走,剛走幾步,經過一個賣飯團的攤子,攤桌幹淨整潔,各類東西很利索地擺在攤側,她注目停下來。

那阿姨的年齡看上去不算很大,臉上有幾條細紋安靜地爬在眼角,笑起來卻格外慈祥,問她要不要買個飯團。

陶音點點頭,轉身走到攤桌前。

“要不要加什麽東西?火腿腸要嗎?”

“不要火腿腸。”陶音輕搖下頭,掃視一番桌上的東西,想了下,道:“要一個裏脊吧。”

摻着黑米的飯團用紙包緊後裝進塑料袋裏,阿姨将飯團遞給陶音,陶音說了聲謝謝,然後手伸進衣口袋裏想掏出手機付錢。

她今天穿的衣服的口袋有些大,陶音的手伸進去後沒碰到手機,又在口袋裏摸索了幾下,手指終于碰到滑到角落裏的機身,指下的觸感卻不太對勁。

機殼很厚,是那只翻蓋手機。

陶音的心頓時往下墜了些許,手指在口袋裏略微縮起,明白自己帶錯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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