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得到答複的莫止并沒擡腿離開，耳朵貼近門板聽了會，指尖碰上紅色小蟲的圓殼，低聲念了幾句什麽。
細圓觸角上下抖動着，像是在點頭，接着從圓殼裏展開翅膀，窸窸窣窣地朝樓下飛去了。
*
門開的聲音在這樣的黑夜格外刺耳，莫止手中托着燭臺，緩慢走進房裏。
夜空中沒幾顆星星，月亮也被蒙在層層霧雲裏剩個模糊光影。
他先将蠟燭朝床的方向遞了遞。
只看得見疊得整齊的被子和沒有褶皺的床單，枕頭邊放着一個小方塊，是屏幕朝下的手機。
“唔。”
莫止：“！”
忽然發出的聲音從窗口傳來，驚得莫止手一顫，晃蕩的蠟油漏了兩滴砸在虎口。
燭火跳動的光影正好落在那人身上。
青年抱臂靠在窗邊，豔色唇瓣裏懶懶散散叼着一根棒棒糖，微卷的長發有點亂亂的，像是剛從床上起來。
藏青長褲略微寬松，他淺淺曲着腿，最下方露出一截瑩白腳踝。
棉拖鞋裏踩着一雙穿了白襪的腳，被深黃燭光照成暖色，有種別樣的好看。
“心虛才會被吓到嗎。”
青年沒轉身看人，似乎吊腳樓外有更值得他瞧的風景。
——莫止在門外沒聽錯，青年的嗓音是有些啞啞的，臨近了聽更清楚。
他很随意地抛出這句話，與‘今晚夜色真美’沒什麽區別，卻讓莫止僵直了脊背，睫毛動得快了。
“……才沒有，”少年的音調沉了下去，聽起來仿佛不悅，“我以為你怕黑，進來看看。”
其實莫止心裏沒有底氣，等不到青年開口就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擡起頭，怔怔望着青年側影發呆。
木托寨裏不會有這樣的人，城市裏也不全是這樣的人，連往日只親近他的紅蟲都會對青年下意識親昵。
“外面的人你認識嗎。”
青年擡起指尖戳了戳空氣。
“……”
莫止莫名被這兩下擊中了，甚至定在原地不知反應，等青年疑惑着看過來，他猛然驚醒，同手同腳快走到窗口，站在青年身側去看。
是一輛停了很久的越野車，車外靠着兩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臉上戴着黑沉沉的墨鏡，一副生人勿進的兇悍樣子。
莫止面上溫度還未降下來，他皺着眉頭：“他們影響到你了嗎？”
說完，紅色小蟲翅膀急速扇動着，似乎随時能沖過去照着他們血管上啃一口。
無名指在掌心裏蹭了蹭，卻染不暖，江雪也不介意，舌尖推着水蜜桃味的糖果往旁邊抵，神色淡淡：“啊，沒有。”
莫止心不在焉點點頭。
紅色小蟲察覺到什麽，觸角沖着江雪的方向探了探。
那兩個男人應當聽見他們的交談聲，叽叽咕咕幾句又從黑暗裏走出來，站在吊腳樓下仰頭看着二樓窗口。
在莫止越發冰冷的視線中，其中一個大喊着：“江小少爺，請打開手機接一下戚先生電話——”
江雪：“……”
莫止：“……哈？”
借着燭光看見青年沒反應，另一個男人唯恐江雪誤會他們言語中有脅.迫之意，連忙又喊：“或者您告訴我想跟戚先生傳達什麽話——”
雖然很不爽，但确實沒從他們身上感知到不詳的氣息。
莫止冷哼一聲：“真吵。”
江雪漠然地垂着眼，隔空與他們對視，不動也不出聲，
莫止終于發現青年不對勁，他以極快的速度拽住青年的手腕——觸及到的地方一片冰涼，像是死人手。
“你還在這裏站着！”
莫止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大的人冷了居然也不知道加衣服！再不濟可以去床上躺着啊，被子足夠厚。
他第二次強行握住青年的手，不由分說把人推到床邊，抖落開被子蓋在那具沒有溫度的身體上。
莫止将燭臺放在床邊，自己摸黑下樓去找藥。
紅色小蟲發出嘤咛一般的小小聲音，停靠在青年肩頭，觸角親親密密地糾纏着青年的發。
“……”
腳尖在柔軟的被子裏一點點變熱了，江雪喃喃道：“真的可以暖起來啊。”
胳膊碰到硬.物，江雪輕輕合上眼，吐出一口氣。
他将手機開機後，跳出來兩條來電提醒。
都來自戚先生。
屏幕裏的白光映在同樣蒼白的臉上，江雪面無表情看了一會，直到屏幕暗下去。
再次亮起來時，江雪唇邊已翹起一點弧度。
指尖點了那串號碼，頁面轉到撥號中——
“戚先生，”青年垂着眼睛，眼睑上落下一片陰影，“抱歉。”
“……”
那邊沉默一會，男人聲音辨不出喜怒：“哪裏不舒服？”
“有點冷，”江雪如實說，“可能被停電吓到了。”
聽起來是有點可笑的，一個成年男人能讓這種事吓到——
顯得這句話如此像個拙劣的借口。
戚冷卻順着他的話說：“鎮上沒有停電，讓他們帶你去。”
‘他們’指的自然是樓下越野車裏的保镖。
江雪輕笑了一聲：“戚先生一直讓人保護我嗎？”
他将監視或其他更惡劣詞語能形容的行為說得這樣動聽。
戚冷越發覺得青年合心意了，挂電話這種小事自不必放在心上。
“明早再去好嗎？”江雪繼續問。
戚冷幾乎秒答：“可以。”
頓了一會，戚冷：“你在吃什麽？”
“啊，能聽出來诶。”
江雪故意含糊了字音：“棒棒糖。”
戚冷：“……”
江雪：“戚先生在挑眉嗎？”
于是男人将眉壓了下去，音調沉沉：“沒有。”
“哦，”江雪平靜地說，“騙人。”
也許是被青年揭穿後不高興，戚先生沒聊兩句就主動挂斷了電話，晚安都只說了個‘晚’。
莫止拿着藥進來了，他剛要說話，手裏又多了個手機。
江雪将手機點亮，說：“在窗口晃一晃。”
莫止：“他們就會走了？”
江雪：“嗯。”
少年又哼：“最好是這樣。”
*
次日一大早，莫止就在門口發現了那輛越野車。
他臉拉下來，滿臉不爽地走過——
其中一個大漢搓着手問：“小弟弟，麻煩問一下，江小少爺起來了嗎？”
“……”莫止沒理。
那人也不生氣，回過頭沖着同伴努努嘴：“你說咱們收拾得會不會還不太幹淨？要不找個保姆再大掃除一遍？”
他說的是鎮上臨時接江雪去住的公寓。
同伴靠在車上：“別了，不清楚外人底細，算了。”
那人想想也是，不再提了：“小少爺要住多久啊？”
“小半個月得要吧。”
“嘿，我有點小緊張诶。”那人摸摸下巴，“聽說小少爺喜歡男人，他該不會……”
同伴死魚眼：“看上我都不會看上你的。”
沒走遠的莫止腳步一停，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
他轉身又走了回來。
那人眼睛跟着少年的身影動：“诶，這小弟弟忘帶東西是咋了？”
同伴：“你管呢，看護好小少爺就行。”
那人：“順嘴問問啊……”
江雪吃完莫止準備的早餐，胡助理就将他的行李都搬到車上去了。
莫止抿嘴跟在青年身邊，肩上紅色小蟲翅膀抖個不停，他表情不耐地擡手摁住它起飛的動作。
兩個保镖直挺挺站在車旁邊，其中一個忍了忍沒忍住，用手狠狠撓了下脖子，頓時顯出幾個抓痕。
他痛得龇牙咧嘴，只是看起來還想再撓幾下。
江雪似有若無看向少年，少年一臉無辜。
見狀，胡助理跟莫止客氣：“少族長以後想去我們那玩記得打電話哈！阿雪他……”
“號碼。”莫止盯着江雪。
胡助理：“……嘿嘿嘿，留我的行不？阿雪他不愛看手機，他……”
“號碼。”莫止重複了一遍，眼睛不曾挪開。
胡助理詢問地看過去，得到肯定答複後笑着念了一遍數字。
阿雪的號碼他倒背如流啊。
*
《一周朋友》第一期下集播出，節目組買了幾個熱搜，反響平平。
倒是好幾個粉絲過百萬的up主在某站狠批節目以‘想火想瘋了不好好做節目’為宗旨做的吐槽視頻引了一波眼球，沒多久又有官博下場，提到‘劣質藝人該不該平安無事上節目’的問題。
唯一比較出圈的熱度是江雪帶來的。
江雪的經紀人李滿在節目播出當天把辰星音樂一個男歌手告上法庭，律師函這一步都省了。
他發了一篇小作文，大意是姓喬名凡的藝人厚顏無恥，捏造事實誣陷江雪抄襲，帶來極其惡劣影響。
當初剛進辰星明明比江雪小兩歲，一口一個江哥求江雪幫自己作詞作曲，沒達到目的後就散播謠言诽謗江雪與公司高層有不正常男男關系。
甚至掐頭去尾的訂婚宴視頻也是出自喬凡之手，下面都帶了實錘。
【噗，誰不知道名譽權一告一個準？小藝人真可憐】
【大哥，睜大你的眼睛看看，诽謗兩字兒不認識？】
【證據好多啊，我竟然看了半個多小時……/小倉鼠瓜都掉了.jpg】
【我就說辰星音樂咋一直在裝死啊，合着自己人抄自己人？？話說喬凡什麽來頭，我都沒聽過這人名字，幹嘛一開始不保江雪？？】
【樓上你再看看李哥小作文，裏面寫‘喬某自己做過的事都套在別人頭上’，你猜他為什麽說江雪跟高層有關系？】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你們給阿雪澄清了（陰暗爬行）（一口咬破地.球繼續爬行）】
【江雪不解約也是對辰星愛得深沉吧……《一周朋友》誰給他接的綜藝啊？？】
【我知道！李滿（即答）】
李滿回複了這條：【/我恨這個世界.jpg】
【《一周朋友》下集江雪鏡頭蠻少的，不是在兢兢業業插秧就是蹲在一旁喂雞哈哈哈哈，就感覺好踏實一人兒】
【喂雞我真的笑了，就他喂的雞比較乖哈哈哈】
【啥啊？這節目不是被罵爛了嗎/貓貓探頭.jpg】
【勉強也能看看吧，當個樂子/點煙.jpg】
…
李滿就等着戚遠道給自己打電話呢，他難得耍一次大牌，把手機丢在桌面上看它震來震去就是不接。
這招是跟阿雪學的，又爽又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