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匈牙利晚宴

第23章 匈牙利晚宴

實際上,哪怕是在這架私人飛機裏,長丨槍短炮的攝像頭也早就架好了,每個人都在胸襟別上了收音器,也就是說,錄制從這一刻起,便已經開始了。

大巴開的飛快,從機場裏一出來,便沖着市中心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開了過去。

容玉抓着扶手和安全帶,頗有些不适應的看着窗外。

她知道節目組向來喜歡折騰他們,沒想到能玩突襲戰到這種地步。

既然沒有給任何預先的提示,那絕對不止讓他們過來做頓飯這麽簡單。

“匈牙利坐落于歐洲中部的多瑙河平原,東西臨山,冬暖夏涼。”盧老爺子站在大巴的中端,拎着話筒流利道:“要知道,在節目的最開始,我們曾提示過,要進行廚師的四項基本功的考驗。”

“從本期節目開始,每期将進行一輪随機團隊賽,和生存對抗賽。”

“而今天的團隊賽,将與基本功一并進行考核。”他語音一頓,意味深長道:“也就是對食材的把握。”

優秀的廚師不僅應擅長烹饪,更應該對食材本身擁有足夠敏感的分辨能力。

成色、搭配、調味、處理方式。

哪怕是蘋果,晚熟與青澀的程度也會影響處理方式。

“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十分鐘抵達市中心的菜市場。”埃斯佩朗莎靠在另一側,語氣平緩道:“請拉開你們座位前方的網袋,裏面的信封裏裝着一萬五千匈牙利福林。”

搞什麽?

就連成日嬉笑的三井也變了臉色。

也就是說,他們組隊要去買菜再一起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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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麽國際玩笑,匈牙利的通用語言是匈牙利語,可是整個節目團隊裏也沒有匈牙利人!

如果說在食材室裏,哪怕東西品類繁多一些,他們也能快速分辨出來大致需要的品類。

可是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所有看似熟悉的東西,可能都未必能趁手使用。

辣椒的烈度,酒的氣味,還有肉類會不會有當地特有的膻味……

“安靜。”盧老爺子控制着騷動,揮揮手道:“這一次的團隊賽分組,是按照之前三次的綜合成績來的,下面我來公布前六名,也就是紅隊的名單。”

“第一名,安妮絲頓·坦格利安。”

話音未落,車廂裏的騷動聲更大。

怎麽她會是第一名?

容玉腦子轉的飛快,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在之前的三場裏,拉斐爾、闵初、洛佩茲都進過生存賽,而且拉斐爾在那一場裏由于被判定‘複刻抄襲’,可能直接拿了零分。

在比分差距極低的情況下,稍有不慎,排名就會降到末尾。

那個英國女人不僅每場都表現優異,還在感官剝奪賽裏拿到僅次于闵初的成績,難怪她的總分會是第一名。

“第二名,容玉。”

聽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間,她略微松了口氣,這才把面前的網袋拉開,取出裏面的信封。

一萬五千匈牙利福林……是什麽概念?

聽說歐洲這邊買菜很貴诶。

“第三名,三井悠太。”

“第四名,傑拉裏·弗拉德。”

“第五名,江一塵。”

“第六名,貝爾納·托馬斯。”

“按照分數,安妮絲頓是紅隊的隊長,而闵初,”埃斯佩朗莎遙遙的望向那個抿着嘴唇的小男孩,揚起眉毛道:“你将是藍隊的隊長。”

容玉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後座的闵初,心裏更擔心了些。

他的隊伍裏,幾乎都是二十五歲以上的人,每一個都個性鮮明,而且争強好勝。

讓他來管理這五個人,絕對會有人不服。

可是團隊賽的核心,就是對所有人的分配和控制……

“關于豁免權,你有決定了嗎?”盧老爺子看了一眼手中的題詞板,提示道:“你可以在這三期節目裏做出選擇。”

“我已經想好了。”闵初扶着搖晃的扶手,穩穩道:“我要把他轉給傑拉裏。”

幾個人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這步棋,可以說下的滴水不漏。

傑拉裏本身壯的如同一頭棕熊,面色兇煞的讓人不敢得罪,實力又偏偏相當強勁。

如果處心積慮的陷害他被發現的話,搞不好會損失慘重。

但是這個人與闵初私交頗好,搞不好在之後的比賽裏會幫扶二三。

簡直是……

剛才還一臉微妙的打量着闵初的布麗安娜也愣了下,讷讷的收回了眼神。

“我們即将抵達的,是全歐洲最大,也最為美觀的布達佩斯中央大市場。”埃斯佩朗莎望向車窗外,聲音變得溫和了些:“這是由埃菲爾鐵塔的設計師設計的完美建築,擁有一百餘年的歷史。”

“今晚,我們将為在此地舉行的小型慈善晚宴準備晚餐,”盧老爺子擡手看了眼表:“一共五十名嘉賓,請注意,所有材料包括調味品都只能自行購買。”

“請注意,按照慣例,中央大市場将于五點整關門。”

大巴在這一刻略一前傾,終于停了下來,車門随之緩緩打開。

“現在是四點三十分整,”詹姆斯站了起來,揚起戲谑的笑容:“比賽開始。”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先沖下車去,并不算大的車門前擠滿了人,幾乎誰都不肯讓一讓。

“拉斐爾!貝科!布萊爾!”闵初直接站在了座位上面,高聲喚道:“藍隊的都過來領分工!”

在場的人都愣了下,三四個人開始陸陸續續的回頭往車廂後面走。

“我們要先确定菜譜,再分配每個人去買什麽,以及錢的使用——”

容玉忽然意識到紅隊隊長到現在都一聲不吭,搞不好已經擠出巴士外面了。

她略有些焦急的趴在車窗上左右顧望,終于看見了車門外一臉茫然的安妮絲頓。

老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團隊的領導啊。

紅隊的人磨磨蹭蹭下了車,自發的圍在了這個女人的身邊。

安妮絲頓明顯沒有過領導的經驗,慌亂道:“我們,我們現在應該……”

“确定菜譜,”容玉言簡意赅道:“主題是慈善晚宴。”

既然是晚宴,就不能用家常菜式的規格,擺盤和烹調都必須精心。

“是的,菜譜,菜譜……”安妮絲頓結結巴巴的重複道,她煩躁不安地揉着一頭褐發,忽然扭頭看向容玉:“要不你來當隊長吧?我真的不會啊。”

傑拉裏毫不留情冷笑了一聲。

如果真的這麽做,不光她一個人會因為玩忽職守而打低分,容玉也極有可能因為目不暇接,最後面臨被淘汰的風險。

“你冷靜一點。”容玉看了眼表:“先确定前菜。”

“沙拉還是例湯?”三井悠太一臉嚴肅道:“如果是奶油濃湯,一鍋做砸了要全部重來。”

“沙拉,凱撒沙拉怎麽樣。”略有些陌生的法國男人接話道:“我很擅長這個。”

“那就,那就凱撒沙拉。”安妮絲頓茫然道:“也就需要……”

“黑橄榄、沙拉醬、檸檬汁……”容玉果斷道:“這道菜的所有采購都交給貝爾納,讓他來負責。”

“然後是主菜,”傑拉裏已經開始自動無視這個怯懦的女人,扭頭看向容玉道:“就做牛肉吧,畢竟在匈牙利。”

“稠汁蔬菜炖牛肉(beefgoulash)。”容玉迅速的接話道:“我和你分頭行動,你去挑牛肉,我負責把所有的調料買齊。”

“你估計需要分我一半的錢。”傑拉裏反應極快:“五十個人,起碼買二十五斤左右。”

邊角料都要去掉,滿打滿算剛好。

還未等他們說完,大巴上驟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下一刻六個人魚貫而出,直接沖向了大市場裏!

來不及了!

“甜點就讓我和三井負責,”江一塵拍了拍日本小哥的肩,果斷道:“安妮絲頓,你是隊長,全程幫忙查漏補缺,我們走吧?”

“我買什麽?”安妮絲頓失魂落魄道:“那我來做什麽?”

“香料和酒。萬金油一般的存在。”江一塵原本步子都邁開了,扭頭看向她,斬釘截鐵道:“你把各種類型的香料都準備一份,分量看你自己,絕對不要急。”

沒有任何口號和鼓舞士氣的舉動,六個人幾乎沒空再多說一句話,各自作鳥獸散。

-2-

這裏的菜市場,同中國的迥然相反。

從前容玉同爸媽一起買菜的時候,都不敢穿新買的鞋子。

無論在上海還是北京,泥濘、吆喝、砍價聲到處都是,還有亂糟糟的堆在一起的各種蔬菜,一切都市井而充滿生活氣息。

容玉跟着傑拉裏匆匆沖進中央大市場的時候,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

這裏如教堂一般,寬闊明亮,而又不同尋常的整潔。

所有的商品都被碼列整齊的擺在一起,就仿佛積木一樣。

就連堆在一起的羽衣甘藍,看起來也帶着奇異的秩序感。

中歐式的建築用交疊的磚塊繪出繁複的花紋,高大的穹頂下,每一處商戶都如同南瓜屋般,亮着溫暖而靜谧的橘黃色燈光。

“你去挑牛肉,”容玉匆匆翻出兩張五千面值的紫色匈牙利福林,塞到了黑人的手裏:“如果你搞定了,去蔬菜區找我,我可能提不動。”

實際上,兩個人一旦分頭,可能就再也沒辦法相遇了。

在傑拉裏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容玉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菜市場……簡直比廟會還要大。

前後左右都望不到邊際,而且商鋪數量繁多到讓人眼花。

所有人都在說口音厚重的匈牙利語,她雖然看得懂周遭招牌上的數字,但完全沒有頭緒。

之所以選擇做匈牙利菜,就是擔心本土的蔬菜不适合其他菜系。

無論是食材的甜度和含水量,還是調料本身的使用,她心裏都沒有底。

容玉如同無頭蒼蠅般左右張望,心裏反複回憶着菜譜。

胡蘿蔔、青椒、土豆、大蒜……

但是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簡直無法定義。

附近到處都是寶藍色的店鋪,金屬和玻璃制品細小而繁雜,偏偏完全看不出來用途。

漂亮的景泰藍瓷盤、裝滿不知名粉末的陶罐、一個個畫着金色笑臉的泡菜……

好像全世界的小玩意兒都被塞進了這個市場裏,關鍵是,她連字母都看不懂。

當務之急應該是——先找到一個中國人!

容玉眼睛一亮,眼見着遠處出現了個黃皮膚的身影,三步并兩步的竄了過去。

“你好?”

那個圍着薄羊絨圍巾的小姑娘愣了下,用略有些生疏的中文回道:“你好?”

果然是中國人!

“是這樣的,我正在參加一個節目,要在菜市場關門前買到所有的東西,”幾乎所有的話都湧到了嘴邊,這讓她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請問……您能幫我下嗎?非常感謝!”

“沒問題啊?”小姑娘眨了眨眼,攤手道:“我也就閑着逛逛而已。”

“麻煩您帶我去蔬菜區,可以嗎?”容玉感覺自己簡直像撿到了游戲外挂一般,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實在是太幸運了。”

“叫我北北就好。”小姑娘扭頭确定了下方向,果斷揮爪子指向了東邊:“這裏。”

由于留學生的幫忙,一切似乎變得前所未有的簡單。

所有的蔬菜都新鮮而水潤,為了确定等下的做法,容玉在付錢之後還直接生啃了一小節胡蘿蔔。

又甜又潤,太棒了。

北北在布達佩斯呆了三年,對這兒幾乎是了如指掌,她仿佛自帶小雷達一般,只用左右一瞥便能确定具體的位置。

“我打算做匈牙利特色的稠汁蔬菜炖牛肉,”容玉低頭檢查着手上大大小小的東西,不經意道:“這些應該夠了吧。”

“beefgoulash?”北北愣了下:“可是你沒有買辣椒粉啊?”

“什麽?”容玉舉起右手的一大包紅辣椒粉:“這不是嗎?”

“匈牙利菜最大的特色,就是小茴香籽和paprika的大量使用。”北北嚴肅的搖搖頭:“你拿着的,只是單純的紅辣椒粉,但是paprika是多種辣椒混合而成的——我帶你去買,來得及。”

兩人在一溜兒的香料店裏挑挑選選,遠處的傑拉裏拎着兩大袋子的牛肉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怎麽樣!搞定了嗎?她是誰?你們現在在幹嘛?”

連珠炮彈般的詢問簡直讓人耳朵發麻。

“她是留學生,在幫我找辣椒粉,”容玉任他幫自己接過頗沉的兩袋土豆,解釋道:“我這邊基本都買全了。”

“這的牛肉真他媽的贊,”傑拉裏嘟囔道:“我簡直能生吞半斤。”

“你冷靜一點……”

“容小姐,”北北扭過頭來,手上托着一包紅褐色的辣椒粉:“不要弄混了,把那袋錯的扔了吧。”

“好的,謝謝,”容玉接過辣椒粉,麻利的付了錢。

“還有,這位大叔說,地道的稠汁炖牛肉需要放小面餃,”北北補充道:“雞蛋面粉調成軟面團,放裱花袋裏邊剪邊下鍋。”

面餃?什麽東西?

容玉愣了下,還是飛快應了一聲:“我們去買。”

哪怕她對細節不了解,江一塵肯定也了解大半。

她相信他。

埃斯佩朗莎坐在小轎車上,漫不經心地抿了口檸檬茶:“你覺得,他們能把東西買全麽?”

“總有倒黴蛋會忘了些東西,”詹姆斯觀察着空曠的集合點,一本正經道:“安心看戲就醒了。”

遠處出現了兩個人影,都或拎或抱着幾大袋的東西,頗有種滿載而歸的架勢。

“是傑拉裏和容玉。”克拉爾眼尖的分辨了出來:“他們兩還真快啊。”

“你說他們兩個……像不像美女與野獸?”詹姆斯摸着下巴道:“我總覺得,傑拉裏可以生吞活剝我們在場的任何人……”

這身高,簡直快兩米了吧。

容玉幫着黑人把東西一樣一樣的在整理箱裏放好,低頭清點了半晌,堅定的點點頭道:“齊了。”

“可特麽的齊了?”傑拉裏冷着臉道:“老子胳膊都快被這小破袋子勒成意大利香腸了。”

“還有六分鐘,我們過去幫他們吧。”容玉擡頭看向他,不着痕跡的調整了下小高跟鞋。

她當時還在葡萄藤下蕩着秋千,全身都穿着休閑的便裝,誰想到節目組會這麽坑人……

剛才全程踩着五厘米小高跟在市場裏到處亂竄,現在腳側已經開始火辣辣的疼了。

“你不舒服?”傑拉裏眼尖的發現她哪裏有點不對勁。

“我剛才就覺得你腳是不是崴了。”

“不是……現在……”容玉試圖辯解道:“還有六分鐘!”

“你,呆在這,哪都不要去,懂嗎?”

話音未落,他随手抄起所有的零錢,嗖地就又蹿進了市場之中。

江一塵回來的時候,表情并不輕松。

蛋糕這種東西,看起來雖然輕巧,但配料之繁多還是相當麻煩。

奶油、雞蛋、面粉、巧克力醬、核桃……

他全程都沒有和三井悠太分開,兩個人把做蛋糕的基本原料按照五十人份配齊之後,手間就已經塞滿了。

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把東西寄存在門口,又折返回去,第二趟配齊全部的細碎配料。

節目組給每個隊伍發了四個足夠大的整理箱,雖說現在還有三四個人沒有回來,但箱子已經被裝滿了大半。

“來,告訴我,你們都買了什麽。”江一塵動作麻利地蹲下來,掏出筆和便簽條記錄道:“現在就分類整理好,等會不要慌亂到什麽都找不到。”

“便簽條?”容玉愣了下:“市場裏還有賣這個的?”

“節目組又沒說不讓買蔬菜之外的東西。”江一塵匆匆寫好兩個便簽貼了上去,指揮道:“把肉和蛋奶分開,所有香料和調料單獨放一個箱子,現在就做。”

四五個人默契的蹲成了一圈,一邊整理大致的擺放,一邊梳理确定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蛋糕的配料清點到一半的時候,貝爾納也提着做沙拉的東西一路小跑着回來了。

現在只剩安妮絲頓一個人了。

“糟糕,”三井悠太的臉突然變得慘白:“我們忘了買蜂蜜和白酒了。”

“不要緊。”江一塵頭都不擡的在便簽上記錄着:“杏仁,一斤。”

“我找不到黑胡椒粒,”貝爾納尴尬道:“還有辣醬油……我比劃了半天,他們就是搞不懂。”

“法國佬他媽的還不能跟匈牙利人講清楚嗎?”傑拉爾頗有些不爽的瞪了他一眼:“你們搞什麽?”

“安靜,不要急。”江一塵低頭又飛快地記了兩筆,突然擡頭看向容玉:“你們的月桂葉買了嗎?”

“月桂……葉?”容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做炖牛肉還要放月桂葉嗎?西紅柿那麽強烈的香氣總能把什麽味道都蓋掉的吧?

傑拉爾剛才還嚣張又嘚瑟,見她半天沒說話,臉色跟着一變:“你不會沒買吧。”

“實際上……匈牙利的菜譜我就看過兩遍……”容玉艱難道:“抱歉……”

“各位選手,大巴将在五分鐘後開動,請準備把整理箱搬過來。”

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安妮絲頓終于氣喘籲籲的抱着一堆東西沖了過來。

“她需要買什麽來着?”三井悠太見她的臉都被牛皮紙袋擋住了,頗有些茫然的問道:“前菜、主菜、甜點……我們不都分完了嗎?”

江一塵擡頭看向她,起身接過了大半的袋子:“都買了什麽?”

“酒類,買了琴酒、紅酒、白酒、橙酒各兩瓶,”安妮絲頓差點跌坐在地上,急促道:“香料買了月桂葉、小茴香籽、辣椒粉、羅勒葉、百香果、肉豆蔻……”

“不錯,”江一塵扭過頭去,看向懵住的衆人,露出淡淡的笑容:“這樣便全了。”

-3-

與個人賽不同的是,團隊賽更還原了後廚本身的運作狀态。

在小清新的眼中,烹饪是在寧靜的下午,聽着歌,煮着湯,再來張美美的擺拍。

但在廚子的眼中,做飯如同上戰場。

從賓客入場的那一分鐘起,時間就跟催命的利劍一般紮着他們屁股,嗆人的油煙同灼人的溫度都成了必須要忍受的煎熬,哪怕自己已經被煙熏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擺盤也要足夠精致和完美。

肉的溫度,蔬菜的熟度,還有各種細微的調味……

狼狽又急促,幾乎每一分鐘都要提起十二分的幹勁來。

更要命的是,今天的比賽裏,所有的隊員可以說都是第一次合作。

他們既不熟悉彼此的節奏,也不存在所謂的信任。

寬敞明淨的廚房被綢帶一分為二,四個箱子一左一右列在兩側,所有人都換上了純白的廚師服。

“各位,準備好了嗎?”

從樓上下來的四位評委,難得的全部換上了同樣的廚師服。

克拉爾和埃斯佩朗莎都把長發挽起放在帽中,神情嚴肅而幹練。

“四十分鐘以後,晚宴嘉賓都将就位落座,我們将作為主廚全程監督,并輔助你們的工作。”

“請注意,這是正式的晚宴餐飲準備,”盧老爺子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不希望看到低級錯誤。”

“準備——”

“所有人,過來!”闵初站在原地,任由一群大高個把自己圍了起來:“四個人過來準備前菜,兩個人先去把小羊排腌制放在那,再過來幫忙。”

安妮絲頓慌亂的看了眼對面被擋住身影的小個子,結結巴巴道:“我們,我們來處理沙拉吧。”

“牛肉很難入味,要先用改刀再用香料腌好。”容玉瞥了眼分量,穩穩道:“江一塵,這裏交給你了,我去提前準備牛肉。”

“好,”江一塵迅速道:“胡蘿蔔和洋蔥我們等會幫你洗幹淨,做沙拉的時候會送過來。”

肯定要用上高壓鍋。容玉從刀架中随手挑了把趁手的廚刀,出于職業習慣的看了眼牌子。

日本出口的騰次郎刀。

鋒利到切肉如同切豆腐一樣,稍微不注意都可以斷指。

她深呼吸,讓自己放松下來,将厚重的牛肉擡到了案板上。

傑拉裏是個識貨的主,挑的全是上好的腱子肉。

每一條都被半透明的薄薄肉膜包裹着,用指腹往下探按,可以感覺到隐約的筋,硬度也恰如其分。

這樣的牛肉不僅紋路均勻,切起來相當趁手,改刀後也相當容易入味。

“你特麽的是在愛撫它嗎?!”傑拉裏瞪了她一眼:“是不是還要再親個嘴?”

容玉淡定的用手撫平表層的起伏,右手手腕略微擡高,緊接着便開始下刀!

鋒利的刀刃分離肉塊再摩擦砧板的聲音,如同絲弦在耳側刮滑。

她運刀并非剁肉式的急促,但頻率高且落腕穩,長條的牛肉在她的手中宛如任人揉捏的肉泥,縱橫幾刀下去,便悉數分離成相當均勻的方塊。

雖然說要準備五十人份的主菜,但解決二十五斤的牛肉對她而言,還真不是個力氣活。

精準的刀功,從來都是靠巧勁。從紋理處入鋒,順着肉的紋路用力,容玉處理起這個來簡直得心應手,還有閑工夫瞥眼其他人的情況。

眼見着不到五分鐘,一大盆的牛肉塊已經摞成了小山,江一塵抱着一托盤的吐司湊近來,瞅了眼進度問道:“快搞定了?”

“說吧,還要切什麽。”容玉默契的接話道:“一分鐘。”

“你聽清楚了。”江一塵頓了頓,清晰而流暢的開口道:“吐司面包切丁,莴苣切成一寸方形,黑橄榄對切,紫生菜切細絲,蒜頭切末。”

“蒜頭切末?”容玉瞥了他一眼:“自己找料理機去。”

“也行,東西我放這兒了。”

闵初正專心削着蘿蔔皮,突然聽見洛佩茲低聲爆了句粗口。

他順着洛佩茲的視線望過去,也跟着愣了下。

容玉的身邊,堆了五大托盤的各種食材,而她的手速,已經快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料理機和粉碎機只能幫忙把東西碾碎成齑粉或者糊糊,但容玉的一雙手,可以在分秒之中把成捆的莴苣切成餅幹般整齊的方片——簡直比機器還要好用。

就憑她一個人,整個團隊的進度瞬間被提高到極致,其他五個人都不用操心食材的處理問題,洗涮只安排了一個人,其他人已經開始調配沙拉了!

“不要慌,”闵初沉着道:“小羊排比牛肉更好烹制,你們專心一點。”

作為藍隊的隊長,在最初他召集所有人的時候,好幾個人的眼神都帶着明顯的懷疑和不信任。

但闵初最大的優點,就是腦子清楚。

無論是工作的分配、人員的調換,還是整體流程的具體演練和安排,都完美的如同天生的領導者。

倘若安妮絲頓多添點亂子,他們簡直是勝券在握。

“培根烤好了嗎?”三井低頭嘗了下醬汁,不确定道:“我覺得還應該加點檸檬汁。”

“已經出爐了,正在撕。”貝爾納慌張道:“我感覺面包幹好像有點不夠。”

“夠得,還有十五分鐘,準備拌好了裝盤,”江一塵匆匆的喚道:“安妮絲頓,你先把五十個盤子碼好。”

容玉這邊連主菜要準備的洋蔥都切完了,她幫忙着把數目繁多的香料分三類放好,扭頭看向安妮絲頓:“還有哪裏需要幫忙?”

“我我我,我不知道,”安妮絲頓支支吾吾道:“拌沙拉?”

隊長啊隊長……她心裏嘆了口氣,扭頭去找江一塵。

“容玉,你在做什麽?”盧老突然喚住了她:“你現在負責哪個崗位?”

“切配,但是已經全部做完了。”容玉反應極快:“我在看哪裏可以幫忙。”

“幫忙?”盧老愣了下,看向兩手空空的安妮絲頓:“你又在幹嘛?”

“我……我剛擺完盤子,”安妮絲頓搓着雙手,低着頭道:“對不起對不起……”

“也就是說,現在六個人的團隊裏,有兩個人現在連自己要做什麽都不知道。”盧老往前一步,看着安妮斯頓嚴肅道:“你們的團隊,現在都是看情況自己做事,沒有任何統籌和管理的嗎?”

“安妮!我們需要你過來幫忙調汁!”江一塵遠遠擡頭解場道:“第一盆可以裝盤了,容玉!”

兩個人匆匆應了一聲,忙不疊的沖了過去。

五十個白瓷盤列作一長條,容玉在一旁快速的分着沙拉,安妮絲頓在另一側一勺勺的澆上調配好的醬汁。

之所以選擇做凱撒沙拉,就是因為它不僅豐富,而且容錯率高。

要烤制的只有培根和面包片,兩者都只用耗費一點點的時間。

醬汁雖然組成物繁多,但老手基本都會記得很清楚。

容玉正低頭專心把拌好的沙拉分進每一個盤子裏,突然間背後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她的力量都繃在單臂抱着的厚重餐盆上,在這力道的沖擊之下,瞬間猝不及防的前傾過去。

靠!

她第一時間用右手撐住餐桌,但左手由于抱不住餐盆,直接把剩下的沙拉傾數甩了出去!

在那一瞬間,所有的菜葉和面包片都飛濺開來,如炮彈般四向噴發!

幾個盤子應聲滑落到地上,登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你他媽的在幹什麽?!”傑拉裏吼道:“那個盤子要倒了!!!扶一下!!!”

上來就玩這麽陰的?

容玉兩手抱回那個沙拉盆,第一時間扭頭看過去。

江一塵、三井和貝爾納都站在她的身側,每個人手上都端着不同的東西。

是誰?!

“冷靜,我先把剛拌好的這一盆分勻,”江一塵接過她手中空空如也的沙拉盆,低聲道:“你體力不夠,先把地上的收拾下。”

每個人都神色複雜。

剛才的拖油瓶還是如同無頭蒼蠅般的安妮絲頓,現在變成了她。

就因為容玉的不小心,整整十盤凱撒沙拉都要重來。

容玉低頭掃着地,心裏轉的飛快。

到底是誰?

現在就忍不住出手了嗎?

“最後八分鐘!”埃斯佩朗莎高聲提示道:“注意,所有前菜應該在晚宴開始的第一時間同時送出去——”

好在原本備料就準備了多餘的分量,現在也只是多花點時間重新按照比例拌好。

五十盤凱撒沙拉排列整齊的放在前臺的出菜口,詹姆斯匆匆的用銀勺嘗了口味道:“可以,準備上菜。”

重頭戲要開始了。

主菜,稠汁炖牛肉。五十盤,要同樣的裝盤、同樣的火候。

然後再同時送出去。

容玉收拾完滿地的碎瓷片之後,匆匆的洗手過去幫傑拉爾處理牛肉。

雖然有高壓鍋在,但每塊牛肉都要在平底鍋煎的表面微黃後再回鍋同洋蔥炒香。

江一塵借着取紅酒的機會走到她的身側,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低聲道:“多加小心。”

“你恐怕已經被誰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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