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分子料理酒#2

第25章 分子料理酒#2

手機貼膜這種東西,也算非常有中國特色了。

雖然老外們也多多少少有類似的經驗,但國外大部分人都用着一年一換的合約機,加上人力成本的高昂,貼膜這種如同開個光般的儀式,倒真沒有國內普及。

在最後準備的一分鐘裏,容玉凝望着那長方形的纖長薄膜,深深吸了口氣。

“——開始!”

她拿起波士頓搖酒壺,動作麻利的把三四樣酒按配比倒進去,迅速搖勻後倒入袖珍的噴壺裏,随手放在一邊。

這道菜,不,這個料理的精髓,在與一層層酒液的疊加,以及輕薄口感與馥郁味道的反差感。

每一層噴了多少,撒勻了沒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今天一定要超過克拉爾。

容玉低下頭,用鑷子夾起半透明的可食用薄膜,毫不猶豫的放一層噴一層,如同搭積木一般。

這道考題看似困難,雖然說形狀是還算好對準的長方形,但東西太小、材料太輕,酒液還會從中潤滑,一不留神就會錯開。

——既然會錯開,那幹脆不要管他就好了。

一時間,整個錄制間裏一片寂靜,只有秒針在盡忠職守的倒計時。

跟拍導演站在旁邊,看的頗有些冷汗直流。

這姑娘……怎麽今天這麽粗暴???

克拉爾和貝爾納都如同工匠一般,精神高度集中的一層層摞着酒液,而且每一層都對的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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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作品,基本上能貼在一起便直接開始噴下一層。

按照克拉爾的要求,五到六層一摞,然後再用機器脫水。

容玉速度極快,仿佛像個天橋邊貼膜十級的小老板,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克拉爾第二個摞完的時候,她的第一批已經脫水完畢,整整十個。

法國小美人原本心态淡定,結果不經意間瞥了她一眼,愣了半天。

……怎麽會?

容玉已經完全無視掉周圍所有的一切,眼睛裏只有那一沓薄膜和小噴壺。

限時十分鐘,她要花至少六分鐘做出盡可能多的薄膜。

貝爾納滿腦子都是難以重疊的長方形,偏偏手在這種緊張的狀态下還會下意識發抖,他不停地擡頭看着時間,心裏不知道爆了多少句粗口。

還有四分鐘。

容玉在确認時間到的一瞬間直接把鑷子一扔,扭頭就開始做瓊脂塊。

這種酒液方塊的做法很簡單,和布丁慕斯沒什麽區別,無非是在溶液裏加點東西,然後改變溫度,讓它快點定型。

可是……可是……

跟拍導演看着她小旋風般的速度,頗有些急得慌。

容大妹子啊,你這做的都是什麽啊?!

沒一個薄膜是嚴絲合縫的,每一個的棱邊都不平整,有的明顯能看出來是好幾個長方塊摞在一起,四五個棱都露在外面了!

最後三分鐘。

容玉再度深呼吸,然後操起了餐刀。

只要有刀,就一切都好說。

酒液瓊脂塊?

一手輕扶,另一只手如同剁肉般五刀下去,再橫向一切,完美的麻将塊。

脫水完畢的薄膜?

她勾唇一笑,指尖輕點,刀鋒緊接着亮了出來。

如果是尋常廚師,這時候都得乖乖聽話,該怎麽貼就怎麽貼。

把所有的薄膜都切割成一模一樣的長方塊,需要對距離的極度敏感,以及過人的眼力。

不然單憑尺寸這一項,克拉爾都足夠對她發難。

但,她是容玉啊。

麻煩如此,也只用如同切割巧克力般,便可以輕松解決問題了了。

五層也好,六層也好,層數的存在是為了吸收更多雞尾酒的味道。

無論在開始時疊多少層,這料理只要在脫水機中一過,便瞬間扁平又細薄。

貼的不重合又怎樣?兩刀下去,都給我規整起來!

在倒計時結束的那一刻,克拉爾已經放棄了跟上她的數量,攤手道:“我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一模一樣的還原,她作為這道菜的創造者,十分鐘內做了五份。

貝爾納第一次接觸,做了三份,而且并沒有貼合好。

他聽到最後五秒的倒計時聲,手忙腳亂的把瓊脂塊和薄膜擺盤好,擡頭看向容玉,以及容玉身邊的兩溜盤子。

法國男人揉了揉眼睛,有點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這個小姑娘,做了二十盤???

這他媽的怎麽可能?!

她難道是千手觀音嗎!!!

“确實……我在設計這道菜的時候,只關注了豐富層次的疊加,但并沒有想到刀工的輔助。”克拉爾看着如同工廠批量生産般的二十個盤子,無奈笑道:“你打破常規來思考問題,非常優秀。”

容玉抿唇一笑,接受了她的誇獎。

“滿分依舊是十分,”克拉爾檢查完貝爾納的作品之後,露出遺憾的表情:“容玉,十分,托馬斯先生……七分。”

在回到錄制大廳的時候,貝爾納全程黑着臉。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想辦法把這個中國姑娘先推出去,誰料到同為法國人,這克拉爾不僅不出些他能駕馭的題目,還別出心裁的搞什麽分子料理!

大廳的屏幕上已經把所有人的排名都列了出來,最後一名的頭像被紅圈标記,相當的醒目。

容玉擡頭瞅了一眼,頗有些驚訝。

傑拉裏和江一塵,都是九分。

也不知道老爺子出了什麽題。

安妮絲頓八分,三井九分。

最後一名……

她扭頭看向面色陰沉的貝爾納,努力把笑意收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機會驗證是否是他搞的鬼,但可疑人物出局,心裏也能放松一些。

四個評委的串詞依舊當耳旁風,容玉站在料理臺旁,下意識地回憶着過去的比賽。

攝像機雖然會随時随地跟拍,但某些小動作可以靠借位來做。

總有死角和盲點。

話雖如此,但節目為了戲劇性,還是會假裝不經意的,把各種值得玩味的小畫面都剪進去,甚至會放大給觀衆看細節。

要不是容玉閑着無聊,在拿了冠軍之後挑了兩集看看回放,壓根不會注意到自己身邊有多危險。

滾燙的熱鍋不經意的放在手邊,一不小心都可以燙掉半層皮。

沙拉中的配料被悄悄換掉,得虧多嘗了一口感覺味道不對,不然一口鍋可以直接扣上去。

還有猝然變大的火焰,如果自己沒有回頭看一眼,牛肉會短短時間內被煎的焦糊。

更可怕的是,這些細節,幾乎都無法找到是誰幹的。

——看起來只是側身路過,其實手會借着身體的遮擋調整火候。

——看起來是做好菜式了讓自己幫忙嘗嘗味道,偏偏位置放在最容易燙傷手的地方。

當時容玉看的背後發涼,她自忖已經足夠小心了,沒想到無意中還沒有顧及到這麽多事情。

“容玉?”

她擡起頭來,意識到盧老爺子在叫自己。

“嗯嗯。”

“恭喜你成為唯一一個獲得神秘獎勵的選手,”盧老爺子微笑道:“這項獎勵,将在下一期的團隊賽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敬請期待吧。”

容玉揚起禮貌性的微笑,安靜地點了點頭。

結束錄制的時候,藍隊有好幾個都睡着了。

酒店就在不遠處,走五分鐘就到。

容玉借着錄制廳的wifi查看了下手機,簡短的跟家人回了兩條消息,掩嘴打了個小哈欠,準備回柔軟的大床上好好躺一會兒。

她跟着人流走出錄制廳,任由冰涼的夜風吹拂着臉頰。

一切都終于慢了下來。

匈牙利的街道明淨寬敞,兩側的建築都帶着濃厚的中歐風格,随處可望見大理石尖頂以及象牙白的拱頂裝飾。

夜空中懸着熠熠的星辰,夜幕如同被洗過一般,深邃而又澄淨。

容玉漫不經心地跟在隊伍的末尾,忽然感覺有誰在看着自己。

她擡起眸子,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公交站旁的,是那個意大利男人。

三月的布達佩斯乍暖還寒,他穿了件卡其色的風衣,線條修長又漂亮。

白皙的脖頸旁圍了條純黑的羊絨圍巾,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尖尖的下巴,以及裸丨露的鎖骨。

那雙翡翠色的眸子在望向她的那一刻,仿佛也泛着熠熠的星光。

他什麽都沒有說,她卻好像感應到了什麽,腳步随之停下。

“……拉斐爾?”

容玉對這種自帶柔軟卷毛的生物從來都沒有抵抗力,她瞥了眼那柔順又微卷的碎發,頗想伸手揉一揉。

“餓了麽?”拉斐爾垂眸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袋,遞了過來:“還是熱的。”

雖然不知道他在這兒等着什麽,容玉還是接過袋子,把溫熱的甜品捧了出來。

草莓可麗餅。

像是剛出爐不久,可以讓人掌心暖暖的,還散着誘人的甜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側,低頭啃了一小口。

确實又餓了。

小麥的香氣同奶油巧妙融合,鮮切的草莓甜潤可口,帶着初春特有的清新味道。

拉斐爾見她像小倉鼠般兩手捧着甜餅,扭頭瞥了眼幹淨寬敞的馬路。

夜幕中,橘黃色的燈光遙遙亮起,離他們越來越近。

他掂了掂掌心,六個硬幣跳躍着發出一聲脆響。

“準備上車了喲。”

“什麽?”容玉倉促的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茫然道:“去哪裏?”

下一刻,棕紅色的雙層巴士停在了面前,他擡手牽着她的手腕,腳步輕快地投幣上車。

容玉還沒反應過來,就跟着他進了車廂。

她有這麽好被收買嗎!!!

容玉低頭又啃了一口可麗餅,瞪了他一眼。

老媽要是知道自己被甜餅騙走,絕對一臉恨鐵不成鋼好嗎!

這大晚上的,怎麽着也有九點半了,這意大利小哥是想帶自己去哪兒啊。

要說綁架了再販賣人口……也沒聽說過用公交車綁架的。

“別緊張,”他任她扶着自己專心啃餅,望着車窗外的夜景道:“還有幾站就到了。”

“到哪裏?”容玉咽下小草莓,頗有種元氣恢複的放松感:“我身上一分錢都沒帶。”

“帶你出來玩兒啊,”拉斐爾心情頗好道:“明天吃完午飯就要上飛機了。”

這是誕生李斯特與裴多菲的國度,幾乎每一條街道都林立着充滿歷史情懷的博物館、雕塑,連鴿子也會唱歌。

“從前我在這兒打工了兩年,”他走在她的身側,無聲的示意着方向:“……擡頭。”

容玉聽話的擡眼一瞥,突然望見了遠處的城堡。

城市之中的……城堡?

“看到了嗎?”他腳步一頓,聲音裏帶着淺淺的笑意:“快到了。”

從鵝卵石和瀝青鋪成的廣場走過去,繞過執杖騎士的青銅雕像,穿過新羅曼風格的拱頂回廊,拾階而上——

她忙碌了一天,腳步頗有些虛浮,便任由他牽着,兩個人如同情侶一般緩緩漫步,梧桐樹葉在耳側沙沙作響。

“halászbástya,意思是漁人堡。”

在走上平臺的那一刻,他輕輕松開了手:“這裏,是整個城市最完美的觀景臺。”

容玉愣了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整個布達佩斯都映入眼簾,夜空被燈光映照出玫瑰紫的光澤,無數高低起伏的建築連綿至看不見的盡頭。

城堡被橘黃的燈光照耀着,斜三角的雕飾清晰的連斑紋都可以看見。多瑙河無聲的在遠處蜿蜒而去,隐約還能瞥見星星點點的渡輪燈光。

遠方是金色的國家歌劇院,鏈橋若項鏈般懸在兩岸間,流轉的燈光仿佛鑲嵌其中的鑽石。

拉斐爾陪在她的身側,安靜的什麽都沒有說。

他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從前讀過的那篇《破碎故事之心》。

『——有些人覺得愛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和一堆孩子,』

這裏……不僅僅是觀景臺。

漁人堡見證的,除了這座城市的朝暮春秋之外,還有整個布達佩斯的初吻。

『或許愛就是這樣,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

夜色深沉,景色幽遠,還有這溫柔的燈光——

他輕輕看了她一眼,帶着笑意,什麽都沒有說。

“好像那邊也很好看!”容玉明顯精神了過來,晃了晃手機道:“拉斐爾,過來幫我照一張~”

拉斐爾在喧嚣中看着人群中微笑的她,怔了幾秒鐘。

“嗯。”

『我覺得愛是想要觸碰,卻又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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