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場

第三十九章 一場

家裏地方不夠大, 卓燦特意租了專門給孩子開派對的那種別墅。

盧頌提議用他家裏的空房子,卓燦謝絕了。

雖然他遠沒到錢多得花不了的地步,可第一次給小神仙過生日, 他希望全程都能親力親為。

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

周六上午,依舊由審美最好的小慧帶眠禮去買衣服。

卓燦、齊瑞還有請來的朋友在別墅布置場地,邊吹氣球邊聊天,從今年的年假打算去哪兒玩,一路聊到齊瑞什麽時候生個孩子來玩玩。

孩子們的聚會,大人也算是找個借口休息。

比眠禮更早到的是陶映嘉。

天氣漸熱,男孩兒今天沒穿西裝,板板正正的白襯衫,系着淺藍的小領帶, 頭發精心打理過,皮鞋锃亮, 手裏捧着精心包裝的禮物。

人們都說三歲看大,這孩子未來肯定是個受歡迎的小紳士。

也不知眠禮長大以後會是什麽樣子。

卓燦胡亂傷感起來,自己還能看見嗎——難道要和神仙比命長?

陶映嘉皺着眉,看着那邊成堆的禮物角,又低頭瞅瞅自己手上的。

且不說裏面的東西, 光是包裝, 就花了他三天才學會, 還失敗了無數次。

為了眠禮他真的很用心準備了, 要是被扔在那兒……恐怕眠禮都不會知道哪個是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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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惆悵地嘆了口氣,正準備把心血當浪費,被卓燦叫住了。

大人從他手上拿起禮物:“不介意的話, 就暫時交給我保管, 怎麽樣?等結束以後, 我會把你的第一個給小禮。”

陶映嘉眼睛一亮:“好!謝謝哥哥!”

那東西不大,能塞進背包裏。卓燦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卡片的位置,以免摺壞。

齊瑞湊過來瞄了一眼,卡片用蠟筆寫着“生日快樂”四個字

還未開始正式學習寫字、只能當畫畫一樣照葫蘆畫瓢的筆觸青澀,卻也工整。

齊瑞問:“我小時候過生日你有這麽精心準備麽?”

卓燦笑:“我應該都在盤算怎麽多吃兩塊蛋糕吧。”

齊瑞說:“這個小嘉嘉倒是真的喜歡小禮。”

卓燦說:“是啊,剛開始他倆在托班打架,我還擔心以後相處不來呢。”

齊瑞笑:“這就是小朋友的相處法則吧——诶,你看這裏。”

卡片的落款處是“++”,很好理解,作為嘉嘉的諧音代替。

收件人沒寫名字,畫了一個小翅膀。

天使的翅膀。

齊瑞指着還挺形象的簡筆畫:“嘉嘉知道眠禮是……嗎?”

卓燦拿起卡片仔仔細細看了幾遍,蹙眉。

首先,嚴格來說眠禮并不是天使,沒有天使會長着惡魔的箭頭尾巴。

其次,他叮囑過眠禮不下一百遍,在幼托班絕對不可以用魔法,不能讓老師和小朋友知道祂的真身。

再次,就算嘉嘉知道了——可眠禮并沒有天使翅膀啊?

卓燦猶豫:“我也不确定,應該沒有吧?”

齊瑞說:“那就別擔心那麽多了,或許只是因為小禮在這娃娃心中像小天使一樣可愛呢。”

“也是。”

齊瑞拍了拍擔憂的老父親的肩膀:“幸好不是個女兒,否則,你就得有危機感咯!”

卓燦看了看那邊半坐在沙發上,腰板挺得直直的陶映嘉。

盡管有些悶熱,小孩也并沒有解開領帶,時不時望向門口,攪動着手指,很緊張的樣子。

是那種盛裝出席,滿心歡喜又忐忑,只為見一個人的樣子。

是男孩兒就不用擔心了……嗎?

*

今天的小主角姍姍來遲,出現的剎那,別說卓燦或者陶映嘉,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上回在小慧的婚禮上,祂素白長袍,花瓣手腕,像個純潔可愛的小天使。

今天在自己的“生日”,祂被打扮成了小惡魔。

紅色打底衫,黑色帶亮片的背心,南瓜褲,還有自帶小燈串、跑起來會發光的鞋。

白白淨淨的小臉上還抹了幾道黑紅交錯的油彩,亮晶晶的,像貓咪的胡須。

頭上的天使光圈自然是收起來的,取而代之的,則是黑底紅紋的熒光惡魔角角。

整個人從聖潔的白,搖身一變成了黑與紅堆出來的熱烈。

活脫脫一只混世小魔王。

齊瑞記得老婆講過一句話:黑紅配色,永遠流行,永遠搶眼,永遠經典。

本來需要藏起來的惡魔尾巴,現在在背後肆無忌憚地放出來甩啊甩,和祂的心情一樣歡快。

反正別人只會以為是衣服上的裝扮或者道具。

或許有些家長不能理解為什麽要給孩子這樣“不詳”的隐喻,或者更迷信一點,怕給孩子招來怎樣的兇兆。

但放在卓燦這兒,根本不會有這種擔憂。

——畢竟,眠禮就是「神秘」本身啊。

眠禮的登場堪稱驚豔四射。

從進門開始,就有人幫祂戴上生日的皇冠。

接下來,各種氣球、彩帶登場,還有伺機而動的泡泡機,折射着缤紛的光點,滿天飄灑而下,歡天喜地地為祂慶祝起“生日”。

然而小神明目不斜視,對慶賀一概不理,繃着小臉在人群中尋找着飼養員。

直到看見卓燦,才露出今天第一個笑。

卓燦将祂從小慧懷裏抱過來,舉得高高的,将可愛的小惡魔舉到粘着“HAPPY BIRTHDAY TO MIANLI”氣球的背景牆上。

所有手機、相機、攝像機對準,定格這一刻。

卓燦在歡騰聲中悄悄問:“喜歡嗎?你的生日。”

“喜歡!”小孩也學着他的樣子,小小聲,如同耳語,“禮禮第一次過生日——謝謝燦燦。”

卓燦驚訝地看了祂一眼。

印象中,卡密薩馬可不是這麽懂禮貌的孩子啊。

難道說和嘉嘉在一塊兒呆久了,近朱者赤?

好像确實有這麽一種說法,孩子會在某個節點,毫無征兆地、突兀地「長大」。

……但三歲是不是太早了。

如果眠禮變成了陶映嘉那樣溫柔懂事講禮貌的紳士型好孩子,卓燦有點兒難以想象,會是什麽光景。

就好像為非作歹、邪惡人間的小惡魔,收起尾巴、戴上光環,變成了聖潔無瑕真正的小天使一樣。

“燦兒,快點,來個貼貼!”

齊瑞打斷了他的思緒,在對面喊道,擺着手指揮他們的造型。

卓燦把祂抱坐在自己的胳膊上,額頭對額頭,像大動物和小動物表達親昵一樣蹭了蹭。

希望不要把油彩蹭到臉上。

“燦燦。”

眠禮在人聲鼎沸中喊他的名字。

“嗯?”

“愛你。”

小孩聲音輕輕的,像在講一個秘密。

或許有一天,祂長大了,開始學會僞裝,需要在其他人面前成為乖巧的小天使。

他想。

不過在我這兒,仍舊可以做翻天覆地的小惡魔。

——只做我一人的小惡魔。

*

對于生日聚會,小神仙最期待的既不是蛋糕,也不是收禮物,也不是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場地,更不是和小夥伴做游戲。

卓燦為祂準備的這些,通通被無視。

比如現在。

訂的雙層蛋糕被分發給所有小朋友,除了主角。

來客送的禮物已經堆成山,眠禮看都沒看,更別說拆開。

叔叔哥哥們花了大力氣裝飾的牆,用來給小姑娘們當自拍背景用。

倒是有小朋友在玩游戲,只不過其中并沒有小壽星的身影。

小壽星在哪裏呢?

——在別墅被忽略、并沒打掃的閣樓裏。

眠禮最喜歡的,是在鬧哄哄的人群之外,找一個安靜的角落做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是神體驗人間的角度新奇,還是幼崽本就是無法用尋常邏輯衡量的生物。

十分鐘前。

眠禮坐在地上,不吃花了大價錢定做的生日蛋糕,拆了盒最愛的焦糖餅幹。

卓燦和其他的大人都忙着招待來客,只有陶映嘉陪在祂旁邊。

陶映嘉心不在焉,一會兒看看那邊越壘越高的禮物山,一會兒看看另一邊卓燦的背包。

他給眠禮準備的禮物被卓燦放進了自己的包,也被卓燦允諾會“第一個給禮禮看”。

現在不僅卓燦不知所蹤,眠禮也完全沒有要去看看禮物們的意思。

小孩兒有點失落。

他回過頭,眠禮已經風卷殘雲又解決了一盒餅幹。

神不會長胖不會蛀牙不會營養不良,所以就算這樣不健康地攝入零食也無所謂,實在叫人豔羨。

爸爸總說幸福要自己争取。

陶映嘉咬了咬牙:“你要不要……”

眠禮擡起頭,眼神純真:“?”

陶映嘉面對這樣幹淨的目光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看看,就是,那個……”

眠禮的嘴角還有餅幹屑:“什麽呀?”

陶映嘉抿抿嘴:“就是,我想問你……”

嘉嘉好不容易攢起勇氣,卻被眠禮打斷了。

小的那一個放下餅幹盒:“剛才,禮禮發現了一個好地方喔!”

陶映嘉想說的話哽在喉嚨口,吞了吞口水:“啊……?”

祂唰地站起來,一把拉住陶映嘉的手就跑:“快來快來!”

倆小孩在人群中小炮/彈似的左沖右突,到處亂竄。

陶映嘉怕祂被大人碰着:“你、你慢點兒!”

眠禮頭也不回:“你笨呀!”

陶映嘉不服氣:“受傷怎麽辦?”

“禮禮才不會。只有笨蛋才會受傷。”

“……你才笨呢!”

完全沒意義的拌嘴并沒有停住他們的腳步,很快,眠禮避開了大人們的視線在,找到通往藏寶處的樓梯。

小朋友們手拉着手,擡頭看向幽深的、不知盡頭的階梯。

上面沒開燈,又有一股腐朽陳舊的氣味,看起來有點兒可怖。

這時候倒都不争誰是那個笨蛋了。

誰先上去呢?

倆小孩瞅瞅對方,又看看上面。

眠禮拽了拽陶映嘉的袖子:“嘉嘉……”

祂聲音小小的,糯糯的,還有一點軟綿綿的鼻音。

那雙焦糖色的大眼睛目不轉睛望着他,滿是依賴和期待。

陶映嘉本來也挺怕,可被眠禮這麽一喊,又這麽一望,頓時油然而生身為小哥哥的責任感。

他鼓起勇氣,踏上第一階。

開啓這場橫沖直撞的、年幼的“私奔”。

*

現在。

崽崽們提心吊膽走完了樓梯,毫發無損,好像也沒發生什麽靈異事件。

卡密醬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就是鬼神中的一員。

陶映嘉剛打開閣樓的門,就被滿屋子灰嗆得連打幾個噴嚏。

他撐着門,準備告訴眠禮別進來,沒想到個頭更小的那個一貓腰,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過去。

陶映嘉:“……”

首先,洋娃娃年紀小。

其次,洋娃娃長得漂亮。

再次,他是一個有妹妹的好哥哥。

綜上所述,陶映嘉總下意識把眠禮當做另一個妹妹……啊不,弟弟來照顧。

但他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洋娃娃根本不能用普通對小弟弟小妹妹的方法來相處。

說委婉點,眠禮就是眠禮,獨一無二。

說直白點:祂根本不聽別人的。

眠禮的畏怯早就消散,先他一步進入房間,灰塵同樣不分尊卑撲面而來。

然而它們沒能侵襲小神仙的呼吸系統——統統被淡金色的光罩擋在了外面。

這是陶映嘉第一次看見祂用魔法。

難道不是只有奧○曼才會發光嗎?為什麽洋娃娃也可以?

男孩驚呆了。

眠禮難得聽卓燦的話,在幼托班本本分分微小謹慎,幾乎沒有在外人面前用過神力。

幾乎。

小神仙瞥見旁邊人呆滞的神情,動作一頓,後知後覺意識到好像暴/露了。

……哎呀。

算了,既然已經被發現,那就将錯就錯,索性來個大的。

“看好啦。”祂拉着陶映嘉的胳膊,得意洋洋,“只演示一遍喔~!”

接下來,在科學與無神論教導下長到四歲半的陶映嘉小朋友,世界觀被完全颠覆了。

眠禮戴着的紙皇冠和塑料惡魔角發卡都掉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憑空出現的、只有電視裏才會出現的那種天使光圈。

它沒有任何支撐,卻能完全漂浮在眠禮的頭頂上,散發着柔和瑩潤的光。

眠禮的腳邊生起幾團霧氣,越聚越多,聚成一朵雲,托着祂飛到半空中。

哪怕是特效,都得是最頂級的班底制作才行。

更別說這是真的。

小孩子擡起手,手腕上浮現出水波一樣的光環,淡淡的、亮晶晶的光圈從手镯上逐步散開,直到溢滿整個房間。

金色的光芒大盛,天上地上兩個孩子沐浴在光的海洋之中,披上熒熒的輪廓。

幾秒鐘後,手镯将金光收回,而先前年久失修的破爛閣樓已經煥然一新,纖塵不染。

陶映嘉仰着臉觀看全程,一次又一次被刷新稚嫩的認知。

他大張着嘴,直到眠禮回落人間,還驚得還沒閉上。

小小的神明手握無窮無盡的力量,改規則,定生死,呼風喚雨。

創世與隕滅,都只在彈指間。

卻是第一次因為在別人面前展示而感到如此驕傲。

回到地面後,祂小臉紅撲撲的,主動拉起陶映嘉的手:“噓——不要告訴別人喔。”

陶映嘉傻傻地低頭看他倆牽着的手,又傻傻擡頭,傻傻點頭。

小神仙笑彎了眼睛:“這是禮禮和你的秘密吶。”

能與洋娃娃共享秘密,陶映嘉激動得小臉通紅。

哪裏會曉得自己在“得知眠禮是神”這件事的順序排行榜上,早就十名開外了。

*

另一邊的客廳。

卓燦招待完客人,累得癱坐在沙發上。

宅男或多或少都有點兒社恐,他以前最怕派對之類的場合,如今卻能為了小眠禮主動承辦,不僅不怯場,還挺井井有條。

為父則剛啊。

餘光裏看見自己的背包和被禮物盒撐開的拉鏈,卓燦想起之前和陶映嘉的對話。

他把禮物盒從包裏拿出來,翻來覆去看,好奇陶映嘉送了什麽禮物。

不過,就算是小朋友的隐/私,也是隐/私。

卓燦遺憾地放回去,挖了一口蛋糕上的香橙味冰淇淋。

給盧頌留的最後一塊冰淇淋蛋糕都快化了,人還是沒來。

發消息同樣石沉大海,不知道在做什麽。

幸好眠禮比他還忙,沒發現盧盧的缺席,否則小孩兒要是傷心了,可怎麽哄。

卓燦嘆了口氣,正糾結着要把那塊放進冷凍室還是冷藏室,姍姍來遲的人總算出現在門口。

盧頌大步流星走來,一疊聲抱歉:“失策了,沒想到會堵成這樣,我們只能随便找個地方停車然後坐地鐵過來,結果還坐反了方向。”

卓燦在聽清楚那個“們”字之前,先看到他後面的人。

嚴格來說,比看清楚長相更先一步的,是在滿屋子甜膩蛋糕味兒裏,嗅見不和諧的清靈靈的冷香。

——盧頌的身後,走進來并未出現在受邀名單的姜宵。

作者有話要說:

禮禮傷沒傷心還不知道,但燦燦反正是傷心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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