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嚴格來說,這兩次芙芙受的傷其實都是在“陷害”祝少泉,不過他并沒有感覺到良心被譴責。
他可是邪神,根本沒有人類應有的是非觀念——什麽善惡不善惡的,他就是邪惡本身。
別說這樣的“污蔑”了,就是他把祝少泉捏在手心裏玩上個十回八回,那也只是小小的開胃菜罷了。
再說了這個家夥前世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父親們慘死,可比自己的行徑惡劣多了。
單獨相處時咒罵他是掃把星,詛咒他和他媽消失的那些話,足以讓他篤定,這個人這輩子的靈魂也是一樣的髒污。
是連邪神都不肯吃的那種。
小叔的這番話讓祝芙非常懷疑父親跟家裏鬧得這麽僵,背後一定有祝少泉在推波助瀾。他得想辦法找出真相才行。
必須提早采取行動,好讓他媽出院之後不會受到祝少泉的刁難。
可惜這具過于幼小的身體實在是做不了什麽,唯有讓自己受點傷來換取對祝少泉的懲戒了。
疼是疼,但看着奶奶的心疼和爸爸的怒火,都是值得的。
給祝芙接診的醫生是薩利的學生。
盡管已經坐到了私立醫院主任醫師的位置,見到老師還是有一種回到學生時代接受課堂測試的緊張感。
醫生對照着檢查儀上的結果,苦着臉:“老師,您已經把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了,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麽可以做的了。您看您用的醫用冷卻劑以前比大部分小醫院備着的都要好了,這個軟化衣料的溶劑很多地方連買都買不着。小朋友的情況不嚴重,抹三天藥膏就行。如果您怕留疤,可以用真皮再生器,這個您家裏應該都有,操作您比我熟練多了。”
薩利把檢查儀拿過來,數據了然于心,松了口氣:“好,謝謝你。”
醫生笑着:“您啊,就是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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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還沒有結束,就聽見薩利有些嚴肅道:小張啊,你看,這個紅框裏的激素水平上升,代表着患者的心情有波動。我們不光要治療患者的身體,患者情緒也是需要關注的一部分,這個問題上學的時候我就說過你,你看看你到現在還是容易忽視;還有,拿這個儀器的時候,手不能放在光敏打印口,不然……”
醫生:果然是在考試吧=口=!!
醫生笑得比哭還難看:“謝謝老師,我記住了。”
薩利不放心,留在診療室旁觀醫生為下一個患者接診。
後面進來的人對這位看起來高貴而端莊的婦人都有些疑惑。
他們不知道,能被前首席醫療官接診,是一件多麽榮幸的事情,現在就連皇室需要看病,也得薩利同意才行。
司隐帶着兒子離開,先去祝熙原所在的病房。
路上他牽着兒子的沒受傷的那只手,低頭問:“跟爸爸說實話,這真的是小叔幹的嗎?”
小貓沉默不語。
父親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究竟在說實話還是假話,其實他們一眼便能看出來。
可是父親們心軟得很,尤其是他媽,畢竟是被選為神子的存在,那顆心必須是純潔的。
上輩子的祝少泉僅僅和祝熙原是同為神侍、一起在長老會的撫育下長大,都已經讓祝熙原沒有辦法下手了,這輩子他跟祝少泉竟然成了親兄弟。
哪怕知道祝少泉要害他,以他媽那個性格也不可能做出什麽。
小貓安靜了片刻,揚起臉,堅定道:“就是小叔燙的。芙芙沒有說謊。”
司隐看了他一會兒,揉了揉他的小卷毛,柔聲道:“好,爸爸相信你。”
祝芙心懷對父親撒謊的愧疚,來到祝熙原所在的病房。
他媽氣色看起來已經好很多了,這時候靠在床頭看書。
星際時代的樹木和紙張都是非常珍貴的,紙質書堪比奢侈品。
在聖赫利爾的時候,司隐到處搜羅給祝熙原找紙質書,這些都是剛剛轉世而來的芙仔不知道的。
窗外的陽光溫柔明亮,照在祝熙原的側臉。那幅畫面讓他看起來非常聖潔。
前世的祝熙原哄他入睡時也總喜歡抱着他在窗邊,祝芙對他媽印象最深的角度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主動去獻祭,如此美麗的神子該留下多麽美妙的傳說呀。
祝熙原聽見動靜放下書,朝他的丈夫和孩子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沖祝芙招招手:“崽崽,過來。”
小貓松開他爸的手,跑過去乖巧地依靠在病床邊:“爸比,你還疼嗎?”
“不疼了,你呢,被燙的地方怎麽樣?”
“奶奶還有醫生叔叔都給我抹了藥,冰冰涼涼的,芙芙不疼啦。”
“那就好,以後要小心一點兒。”
祝熙原一直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性格,哪怕已經從司隐那裏聽說了來龍去脈,既不會在孩子面前表現出太強的保護姿态,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弟弟惡語相向。
如果說大多家庭父母都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那麽祝芙的家,就是一個教他表達情緒,而另一個教他控制情緒。
若不是父親們離去的太早,有這樣優秀的家庭教育,他本應成為很好的人。
司隐走過來,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怎麽樣,止痛針生效了嗎?”
“沒多疼。”祝熙原微微擡起臉看着他。
這樣的視角,那雙一貫淡漠的眸子裏湧動着一些惹人憐愛的水光,看得司隐心裏一動。
“芙仔,閉上眼。”
他命令道。
趴在床邊的小朋友原本好奇地看着他們,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命令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
盡管這一世的自己還沒有經歷過,但是前世這樣的事兒可多了去了。
小貓用爪子捂住臉,大聲道:“爸比,芙芙閉好眼睛啦!”
然後他偷偷張開一點手指,在指縫間看見司隐俯身,和祝熙原交換了一個輕柔的吻。
哎呀哎呀。
*
為了不打擾他媽休息,祝芙那天晚上還是跟薩利回了家。
從飛行車下來之後,依舊不用長腳,是奶奶抱着的。
到家之後,他并沒有像預想中那樣看見一臉憤憤不平的祝少泉,于是表現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奶奶,那個蘇蘇……”
薩利摸摸他的小腦袋:“放心,你小叔已經被關到小祠堂反省去了,他今天不會出來的。有什麽事兒啊,奶奶幫你撐腰,不怕!”
祝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忘打聽:“小祠堂是什麽呀?”
“進莊園的時候寶寶看見一個湖沒?在湖的那邊有個小院子,那就是小祠堂。從你爸爸小時候,到你小叔,再到你小姑,每個孩子犯了錯,都是要在那兒反省的。”
芙仔眨巴眨巴眼睛:“那芙芙也要嗎?”
何姨正好從裏面走出來,聽到這話笑道:“不會的,小少爺這麽聽話,哪裏會犯那樣的錯呢?”
“可是我爸比也很聽話呀。”小孩非常認真地問,“那爸比小時候是做了什麽才要被關到那裏去呢?”
薩利和何姨面面相觑,後者道:“第一次還跟二少爺有關。我記得還是大少爺十歲那年吧,當時二少爺非要在書房裏玩球,結果把先生收藏的一個古董花瓶踢碎了。當時大少爺正在書房裏看書,耐不住二少爺央求,也就幫他頂包了。”
大人們沒有告訴芙仔的是,那一次祝正德不僅把他關了小祠堂,還罕見的用了體罰。
祝少泉從小都是更頑皮的那一個,而祝熙原則懂事又早熟,父親一般不會對祝熙原動怒。這也是為什麽祝少泉希望哥哥能幫他攬下這一次罪責。
誰都沒料到祝正德那天會發那麽大的火,以至于鬧到後來連帝國兒童保護監察協會都找上門來了。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并不只因為一個價值連城的花瓶,主要還是因為內閣出了一些內部鬥争,祝正德滿肚子火氣。
其實那天無論是誰,犯了什麽樣的錯,哪怕是最微小的一點點,祝正德都會将此作為發洩口大發雷霆。
可惜祝熙原運氣不太好,撞在了槍口上。
這些複雜的後續大人們沒說,但祝芙已經明白了,恐怕這只是他媽幫他小叔背無數黑鍋中的一次。
不過……
“那,第二次呢?”男孩問。
薩利和何姨都沒料到這麽小的孩子總結關鍵信息的邏輯這麽強。
“太太,這……”
薩利看向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第二次也算是和你有關吧,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你爸為了你們這個家,真的付出了很多。”
祝熙原為了和司隐在一起,做出的抗争超乎想象。
比如被反鎖在小祠堂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期間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連進食也只能靠複制機做出來的那些東西糊弄。
也比如,被祝正德打得傷痕累累,牙關咬出血都不肯松口。
最後還是薩利實在心疼兒子,趁祝正德被陛下召見的時候,悄悄用偷來的密碼本打開了小祠堂門,放祝熙原出去。
這一走,就是五年。
成年人們沉浸在傷感中,直到看見小孩子不解的眼神,才回過神來:“好了,好了,不在寶寶面前講傷感的事情。晚上想吃什麽?”
祝芙還不知道現在這個時代都有什麽好吃的,這時弗朗西斯走了進來:“先生和小姐回來了。”
聽見祝正德的名頭,薩利和祝芙同時繃緊了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