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喵啊——QAAAAAQ!!!”
小貓猝不及防被襲擊,驚恐萬分,炸開毛。
海鷗的動作太快,連祝熙原都沒反應過來,幾乎是本能地伸出胳膊幫兒子擋了一下。
海鷗也沒料到怎麽吃個面包也要被阻止,只叼到一撮毛,就被吓得飛遠了。
呸呸呸!這根本不是面包!
有祝熙原的保護,祝芙的耳朵沒有受傷,可是被撕掉的幾根毛還是很痛。
小家夥委屈巴巴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撲在父親懷裏哇哇大哭。
祝熙原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耳緣,這點兒連傷都算不上,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可能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承受這個的是他的孩子,那麽他也會感到無比心疼。
司隐聽到這邊的動靜轉過頭來,剛準備過來看看小孩兒怎麽了,突然愣住了。
……那陣騷亂掩蓋住了琴聲的停息。
司隐驚訝地看向母親,後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放下小提琴,順着聲源看向祝熙原和祝芙的位置。
準确來說,是在看芙芙。
她那雙幾十年如一日死氣沉沉的眸子裏,竟閃爍着奇異的光輝,望向芙芙的眼神仿佛看見了追尋依舊的稀世珍寶。
人類的大腦之複雜、之神秘,堪比宇宙深空。
在這個已經克服了絕大多數絕症的時代,大腦受到的部分損傷依舊無法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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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家并未隕落的時候,他們也曾為了這個小女兒踏遍宇宙求醫問藥。
可惜,哪怕是在凝聚着人類最高成就的母星,或者去往別的象限,花掉的信用點和精力數不勝數,仍然無法救回她。
司琴沒有忘記音樂,沒有忘記指法,沒有忘記小提琴。
除此之外,她遺忘了全世界,包括他的孩子。
幾十年後的今天,她在聽見芙芙的哭聲時,仿佛一根針紮進了密閉的氣球,将外界的訊息重新送進去。
她呢喃着什麽,因太久沒開口嗓音極為嘶啞,混沌得聽不清。
然而作為至親,司隐還是聽見了。
她喊芙芙,“仔仔”。
母星和巴赫星的口音略有不同,因此司琴的“仔仔”和祝熙原平時喊的“崽崽”發音也不完全一致。
司隐瞳孔放大。
司琴是把芙芙認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那個孩子,并不是他。
祝少泉的話講得難聽,倒不是造謠。
司隐的确不是司家名正言順的小少爺,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司琴是司老爺子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個女兒,老來得女,寶貝得不得了。
那時候的司家還是名震四方的商富巨賈的,司琴也是個标準的大家閨秀,音樂才女遠近聞名,想要求親的踏破司家門檻。
司琴眼光高,司老爺子更是要求挑剔,一直沒有看上眼的親家。
直到有一天,司琴突然生下一個男孩。
她不僅沒有未婚夫,連個男朋友或者暧昧對象都沒有。
盡管這個時代單身生育已經是很普遍的事情了,可是司老爺子的門第觀念還落後得像古人。
更重要的是,司琴此前一直是目中無人的高嶺之花,惹得衆人垂涎,卻又帶刺不可攀。
這時候突然有個孩子,一時間各種帶着鮮明惡意的流言四起,幾乎将高傲的她擊垮。
家原本該是最後的避風港,可她的父母與兄長卻沒有一個支持她,反而和外人一樣認為這是恥辱——她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是。
到這裏,就是外人所知的部分了。
大多數人認為司隐就是司琴未婚先育誕下的那個孩子。
但他知道,司家人也知道,那個嬰兒死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死因司琴至今不知曉。
她的精神狀況原本就在流言蜚語的摧殘中到了強弩之末,孩子一死,更是将她退下懸崖。
從那以後,司家原本要人仰望的小小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瘋子。
司琴的狀況越來越差,光自殺就自殺了好多回。
司家幾乎将她軟禁起來,派好幾個人輪流值守,才救回她的命。
再後來的一個雨夜,司琴撿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認為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回來找她了。
——司隐就是那個真正的遺孤。
司隐的到來讓司琴重新有了支撐,精神再次穩定下來。可是司家卻容不下他。
他的童年過得不至于說慘烈,總之也是與幸福不沾邊的。
他十幾歲的時候,司家突然破産了。
還不是普通的破産,是和他的幾個叔伯鬧出的醜聞有關。
總之,在少年司隐的記憶中,一夜之間,司氏集團垮臺,樹倒猢狲散。
司老爺子沒能承受住如此大的打擊,撒手人寰。
那幾個叔伯忙着逃命,沒有人會在意那個被他們看作災星的小妹妹,和她尚未成年的孩子。
司琴再一次陷入精神混亂,此時的司隐才十幾歲,不到可以工作的年齡,走投無路,選擇了入伍,用每個月微薄的信用點支撐着母親的生活費和醫藥費。
司隐雖然不是司家真正的血脈,好歹也是在巨賈之家長大的,經濟知識耳濡目染,本人也很有天分。
和祝熙原私奔在聖赫利爾的那些年,他自己做生意賺了不少錢,除了養老婆兒子以外,也聯系了在母星上的朋友,将司琴轉院去了最好的特夫塞療養院,直至今日。
司隐并不怨恨丢棄自己的司家其他人,畢竟他們并不是他真正的家人,能讓小孤兒吃飽穿暖、接受教育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更不會去怪罪母親只把自己當一個影子,沒有她,他可能會死在那個雨夜裏。
只是,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司隐偶爾也會迷茫,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呢?
他們還活在人世間嗎?
他還有別的兄弟姐妹嗎?
或許是從來沒有過堅定的歸屬感,在認識祝熙原之後,才無比想要同他組成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僅有老婆和兒子,才是不會抛下他的親人。
他當然要守護他們一輩子。
司琴将芙芙認成了那個死去的孩子,向他一步步走來。
視若珍寶的小提琴摔在了地上,有了裂紋,可司琴充耳不聞。
她的眼裏只有那個孩子。
不需要司隐出聲提醒,祝熙原也注意到了,目光同樣詫異。
他輕輕拍了下還在哭泣的芙芙,讓他轉向老人家,自己往後退了兩步。
小貓看了看父親們,而他們都點了點頭,給自己鼓勵的眼神。
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聽話地站在那兒。
哭泣雖然停下了,但小臉上還帶着淚痕,他擡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
老人的眼裏聚集起淚光,顫巍巍地伸出手,像是想觸碰芙芙,卻又不敢。
她停在他面前,蹲下來。
芙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司琴動了動嘴唇:“仔仔……你是仔仔嗎?”
芙芙下意識看了眼父親們。
這個……唔,也是奶奶吧,為什麽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然而父親們并沒有說話。
小貓只好回答:“我是崽崽呀。”
“仔仔……是仔仔。”老人慢慢地,慢慢地,将他擁入懷中,“是……仔仔回來了啊……”
芙芙不喜歡被陌生人接觸。
但這個奶奶的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像玫瑰花,也像大海。
更重要的是,她帶着父親那種寬厚、溫情的熟悉感。
芙仔用小手環上她的脖頸,大尾巴也卷在她的小臂上,學着父親們每次哄自己的樣子,拍了拍她:“不哭,不哭嗷,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