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一杯金菲士,特調。”
梁折坐在吧臺上,用指尖叩了叩酒單,昏暗的光線把他的聲線鍍上了一層說不清的喑啞。
調酒師:“多冰?”
梁折笑了笑:“老規矩。”
說着他把酒單往前推了推,随着動作,開扣的白色袖口露出腕部的紋身,若隐若現。
調酒師瞥了他手腕一眼,手裏晃的酒杯沒停:“今天不點天馬尼了?”
“太烈。”梁折笑了下,“沒勁。”
調酒師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等十分鐘。”
昏暗燈光下,除了一旁的吉他聲,剩下的只有冰塊晃動的響。
拿了金菲士後,梁折坐在距離吧臺不遠的地方,摸着下巴,看向樂池彈小調的駐唱。
SenzaAmore。
一首意大利老歌,聽久了還挺有味道。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喲”,有人老遠喊了句:“梁總。”
梁折沒看他,只是嗯了下。
“這麽冷淡啊。”那人毫不客氣拉開椅子坐下,“捧場的弟兄都還在路上呢,就等梁總你開香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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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新店開張的第一天,算是慶祝會。
梁折做了近十年紋身的手藝,到快三十歲終于起色了一點,和弟兄合開了紋身店,在一條主文藝調的巷子,拐角最顯眼的位子。
挺好一地兒,比之前的居民區好太多。
“江順。”梁折說,“以後別什麽總不總的,聽着多虛。”
“謙虛什麽。”江順看了他一眼,打了響指叫酒保過來,“點了什麽酒?”
梁折:“金菲士。”
江順像聽了個笑話:“還挺純。”
“返樸歸真。”梁折低頭點了煙,順便扔了一支煙給江順。
萬寶路黑爆。
抽着濃,聞着嗆,算是梁折的新寵。
盡管梁折給人的感覺不是粗魯那一挂,挺精致一帥哥,不了解他性向瞎追的姑娘也不少,但怎麽說,性格十分直來直往,怎麽猛怎麽來,和花瓶搭不上一點關系。
包括開紋身店也是。
當時決定開分店,江順跟着他,就跑了這麽一個地兒,中介都沒開始天花亂墜,梁折直接對上感覺了。
談合約,簽合同,考慮都不多一秒。
照江順的說法,梁折像一頭野慣了的狼,不說駕馭,那是管都管不了。
這句話被那時的梁折聽見還反過來笑他,說這輩子他只能去拴着別人,怎麽可能被其他人馴住。
不過想想也是,他這麽猛一人,經歷了這麽些年,感情也好事業也罷,是沒人敢和他說什麽。
野慣了,就難收心不是。
梁折輕輕呼了一口煙。
煙霧氤氲,打在他硬朗好看的側顏上,伴着門外的聲響,一群弟兄準時來捧場。
“咱梁哥的場子,今晚喝個猛的。”一個黑襯衫的寸頭老哥進門就嚷,“不醉不歸。”
江順一聽起勁了。
“陳萬,你喝酒時說的那些話我可都記得,這回是哪張卡的密碼?”
“梁哥說要哪張就哪張。”陳萬拍了拍江順和另外一個哥們,拉開椅子坐下,“別說這些東西,整個人都是梁哥的,随便使喚。”
“我可不要,你自己留着吧。”梁折笑笑,就跟他們鬧。
一群成年人,酒精上來了沒正經,能把酒吧吵得翻天。
梁折靠在沙發卡座上,一邊聽着胡侃,一邊抽煙,端起酒杯也不喝,只是跟着晃晃冰塊。
其實想說的全在酒裏了。
回歸本質是挺好,舒心,就和他剛起步的紋身店一樣。
不過,今天的梁折不如以往,喝酒沒挑猛的,而陳萬喝了不少酒,被江順抓着問了很多私事兒。
繞着繞着就到感情生活上了。
聽江順說,陳萬不久前談了個朋友,正是你侬我侬的當勁兒,跟膠水似的,黏糊的不行。
“咱梁總什麽時候也找個。”陳萬明顯醉了,拿一個空酒杯和梁折碰杯,“店裏都成對了,就差老大你了。”
梁折端起酒瓶給他倒了一點:“單身主義,不談。”
“哪能這麽說。”陳萬說,“那是沒遇上合眼的,梁總談戀愛起來,那不得轟轟烈烈。”
梁折聽着沒回,只是笑了下。
他不笑的時候眉眼帶着鋒,像一頭雪山裏的狼,危險,沾着冰渣,但一牽起嘴角,那股狂妄的勁兒又回來。
金菲士還是太淡了。
梁折是這樣想的。
陪弟兄們鬧騰了一會兒後,梁折就坐到一旁的A9座,打了響指,又要了一杯伏特加。
昏暗的光線下,他就聽歌手唱歌,從意大利唱到西班牙,老歌到民謠,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酒保,點了金菲士。
順着聲音,梁折望過去。
就見隔了三個座的位置,A6來了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風衣,身材挺拔,發尾噴了定型。光是遞酒單的動作,就顯得沉穩,內斂。
梁折的餘光落在男人身上幾秒,沒說話。
收回視線後,繼續一言不吭的喝酒。
等兩杯伏特加下去,酒精上來,梁折才眯了下眼。酒勁下,他起身捏煙盒往外走,打算吹一會兒風。
到了酒吧外,梁折剛點上煙,門又被推開了。
擡眼,就見是剛才的男人。
這個時候在酒吧外的,除了抽煙,沒別的能做了。
梁折笑了笑:“抽煙嗎?”
見對方的視線落過來,他掀開煙盒,扔了支給他,“萬寶路黑爆,不知道你抽不抽的慣。”
“謝了。”男人的聲音很低,好聽的像是夜色裏的大提琴。他接過煙,自顧自點了,卻沒用梁折遞來的打火機。
梁折微微眯起眼。
還挺有趣。
倆人沒再說話,靠欄杆上任着煙兒燒。
等到這會兒離得近了,梁折才聞見對方身上的香味。
雪松後調加了淡淡的麝香。
挺好聞,和他的清冷調子很配。
梁折是感興趣了。
“還抽嗎?”
“我自己有。”
“那成,你抽着。”梁折打了個響指,示意回去了。
梁折進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兩個剛點完酒的小姑娘,見對方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他笑了笑,沒放在心上。
怎麽說呢,他這一行不吃顏值這碗飯,自個兒也不在意。但慕名打卡的姑娘不少,網上也有一點兒名氣。
按江順的說法,除紋身的手藝外,也能成一個營銷的加分項。
梁折是真不感興趣,就讓他瞎折騰。
此時陳萬他們正在玩飛镖,見梁折過來,連忙招呼:“梁哥,過來玩兒一把呗。”
“你們玩。”梁折把煙盒扔到桌上,“我先去買個單。”
直到現在,酒吧裏的客人才多起來。
來往不少拿酒杯的,也有要點歌的。但梁折的視線一直落在門外,似乎隔着門兒,都能想象出那個男人的樣子。
“先報桌號吧。”吧臺小哥把他思緒拉回來,“等收銀紙換上,再給你打收據。”
梁折把單子往前推:“A6桌。”
“您手上的單子是A9和A10。”
梁折笑了笑:“我知道,先買隔壁那桌,就那個只點了一杯金菲士的。”
“行。”吧臺小哥關上收銀機,但只是點開屏幕,就喊了一聲“不對”。
“怎麽了?”
“剛才A6桌的客人來買過了,就十分鐘前。”小哥說,“除了這個,他把A9桌也買了。”
梁折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越過來往嬉鬧的男男女女,落在抽完煙的男人身上,半晌,摸着下巴啧了一下。
梁折結了其他桌的賬。
江順和陳萬他們明顯喝大了,酒精上頭,不停在玩飛飛飛和猜拳,梁折讓酒保端了溫水過去,自個兒也帶了兩杯,多冰。
“謝了,請我酒。”梁折直接在男人面前坐下來,把兩杯冰水放桌上,“聽歌嗎?我請。”
酒吧的氛圍是挺好,光線和音樂配着,說這話的時候身邊還來往一些人,沒顯多突兀。
男人沒說話,指尖摩挲着杯沿,不知在思考什麽。
梁折笑了笑:“別誤會,不是那種意思。”
“我知道。”男人往玻璃杯裏加了冰塊。
梁折和他對視了一眼:“不點歌,那要不再請一杯酒?或者……”
他停頓幾秒,笑說:“其他的也成。”
男人依舊沒吭聲,這會兒歌單還在梁折手上。隔了半晌,男人伸手接過了歌單:“還有什麽?”
梁折:“紋身。”
“你是做這個的?”
“到了店裏,給你免單當回禮。”梁折喝了一口冰水,把名片給他,“就說我的名字,梁折。”
說這話的時候,梁折的視線依舊落在對方身上。
沒別的,單純覺得好看。
恰到好處的黑發,抿成直線的薄唇,順帶眼角旁帶了一顆小黑痣。
性感,帶幾分正經。
“到時我和他們說,不想紋身的話你朋友過來紋也一樣。”梁折的話語永遠帶着侵略的主動權,“就當認識了,交個朋友呗。”
他的話音剛落,面前的男人擡起眼。
梁折直接對撞上他的目光。
酒吧的燈光落在對方的眼睫上,落下一層鍍金般的玫瑰色。
他們對視了會兒,幾秒後梁折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拉了下男人手裏的歌單。
酒精上頭那是真上頭,看着對方的眼睛,就沒再怕的。
而對方也只是眯了眯眼,順着梁折鬧,而在抽走歌單的那一瞬,他像要拴住什麽似的,一下抓緊了歌單的頁角。
倆人的距離忽然近了。
“我都敞開給你看了,不給個名字說不過去吧。”梁折的眼尾依舊帶笑,和對方鼻尖相對的時候,不知怎的嗓音有點兒啞,“你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