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紋身店的下午依舊忙碌。
雖然臨近中秋,依舊帶了一點盛夏殘留的溫度,悶的慌。
店裏剛裝修不能多開空調,于是梁折喊了弟兄,多搬了幾臺冷氣機放在店裏,等全部忙完也到了四五點,梁折才能有空瞄一眼手機。
找他的人太多了。
得挨個兒趕緊回。
于是梁折點了一支煙,眯起眼睛,隔着煙兒看。
等到一個個回複完,梁折剛要塞回口袋,就聽到一聲提示音。
是陸清的消息。
昨晚梁折加班的晚,大約十一點才回去,于是他倆的消息對話停留在了淩晨。
看起來,陸清也挺忙。
陸清:今天怎麽樣,還忙嗎?
梁折:還行,現在休息了。
陸清:那就好。
盡管簡單幾個字,但梁折都能想象屏幕後對方那張認真的臉,
梁折撚了煙,拿了一瓶冰水,繼續眯着眼,思考了幾秒,總想再寫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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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折:中秋了陸老師,你們工作室放假嗎?
隔了幾秒,還沒擰開瓶蓋,就見陸清直接回了一個“不”。
梁折一看樂了。
要不說和他一條道上的呢,都是工作狂魔。
等想要回複的當口,陸清就問:怎麽了?
梁折:沒什麽,我等下要回家一次。
陸清:現在嗎?
梁折:對,等會兒晚上做點菜,也算是提早過個中秋。
陸清:辛苦了,記得要休息。
梁折:那肯定的,哦對了,還有個事。
陸清:什麽?
梁折: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你……
——想約出來。
這字打到一半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奇奇怪怪的,梁折思考幾秒,寫道:想和你再約約煙。
發完這條消息後,屏幕那邊兒安靜下來。梁折就盯着看,連着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等江順那兒忙完了喊他,陸清依舊沒回複。
梁折就拿着瓶水,等到下午所有客人都離開後,他才放下了手機。
其實也沒什麽,他只是有一點心煩意亂,但怎麽說,忙起來不回複也正常,他是這樣,陸清也肯定這樣。
“梁哥。”江順喊他,“那些月餅盒子我都搬上車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啊?”
梁折把冰水放桌上,拿起一件外套:“就現在吧,店裏讓陳萬帶着就行。”
“那成,我也很久沒見過阿姨了。”
對于江順來說,梁折就是挺感激的,這些年跟着他沒賺大錢,倒是幹了不少活,那會兒困難的時候,江順幫着他一起照顧家裏,一幫就過了好幾個年頭。
現在這會兒,這弟兄有了感情的着落,梁折是比誰都開心。他單着沒事,身邊所有人都要幸福,平安,這就足夠了。
梁折:“等下送完,順便吃個便飯,我多燒口飯沒什麽。”
江順沒客氣:“行啊,我要那個醉蝦,阿姨那兒菜場的蝦新鮮。”
“你小子還真能提要求。”
“反正你燒。”
梁折應了聲,帶了頭盔:“行吧。”
江順就笑,對于這個弟兄,他沒有拒絕的理由,車開出的時候還在說:“阿姨燒的話我就心疼了。”
對梁折家裏的情況,江順還算清楚。
畢竟是一起奮鬥的弟兄,早年他父親去世的早,母親因為積勞成疾,身體不好,梁折就一人擔起了家裏所有開銷。
着急用錢麽,那段時間的确有一些。
他倆都是剛進社會的毛夥子,一片空白的,什麽手藝也沒有。江順喊過一起幹外貿,但生意不景氣,幾個月就倒閉了,還賠了錢。
說實話,按現在來說,生意沒了就在家休息,慢慢找機會也行。
但梁折的情況根本不可能。
家裏妹妹雖然聽話,但要上學,一家子都還要吃飯,等不了。
梁折的手藝就是從那會兒起來的。
餐廳裏刷盤子,收垃圾,他什麽沒幹過,最後也只是偶然的機會,知道紋身這個職業,就一頭紮了進去。
這一幹就是十多年。
梁折老房子在城郊那塊兒,摩托過去也得刻把鐘。
因為是郊區,周圍又是動遷的破房子,房租實在便宜。因此很多來城市打拼的都喜歡那塊地,巷子裏的柱子上都貼滿了租房廣告。
到的時候正好挨家挨戶的飯香味出來,梁折眼底起了一絲說不上來的情緒,像羨慕還是什麽,
在巷子口買了一些蝦和蔬菜,梁折就匆匆往家裏趕。梁母正好在陽臺邊弄花,聽到門開的聲音,就想來開門。
“媽您歇着,東西不多。”梁折說,“我等下放地上。”
梁母應了聲,雖然梁折經常回來,但聽到兒子聲音,總是開心的。
她摸着沙發的邊兒,往另一處牆那兒指:“我鋪了一些報紙,袋子什麽的就放上面,不髒地板。”
江順看着梁母,揮了揮手:“這是……”
“這幾個月已經看不太見了。”梁折說,“白內障,醫生建議保守治療。”
江順壓低聲音:“這你都不把她接過來?”
梁折搖頭:“倔的狠呢,說着住着慣了死活不肯搬,所以我請了保姆,能保障一點是一點。”
說完就聽到梁母嘆了一口氣:“回來好啊,中秋了,如果妹妹們也回來就好了。”
“別老唉聲嘆氣的。”梁折蹲下身,使勁搓了幾下梁母的手,“我不在這兒嗎,妹妹們到聖誕,學校放假就回來。”
“我是心疼,也沒人能分擔你一點。”梁母說,“肯定又瘦了。”
梁折笑了:“您別唠叨了,都快成小老太太了。”
說完,把一側的靠枕給她墊上。
今晚雖然不是中秋,但保姆請了假,說要回去一次。碰巧梁折正好送東西過來,所以請就讓請了。
他這些年,燒菜還是什麽的,也都鍛煉出來了。
但今天不同以往,不知怎麽,梁折就把手機開着,就放在廚房櫃子上。
過了半個小時,當梁折回頭看一眼的時候,就正好瞧見屏幕上亮了個綠色的消息——是陸清的語音電話。
梁折愣了幾秒,點了免提後反應過來,又着急去拿了耳機。
“梁哥你……”
江順正好在幫梁母剝橘子,見他急匆匆的于是問,“誰來的電話啊。”
梁折只是比了個“噓”,側頭說照看一下老太太,燒着菜呢顧不上。
“好了,我連了耳機了。”梁折說,“陸老師,你找我啊?”
話音落下,就聽手機那頭傳來一聲:“嗯。”
只是短短一個字,就聽得舒服。
怎麽說,他還真像個校園戀愛的小夥,聽到一個嗯字,蕩漾的不行。
梁折按捺着性子,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的上揚:“我也剛忙完。”
陸清:“在做菜?”
“随便弄一點,晚上吃完還得回店裏一次。”梁折一邊說着,一邊把菜下鍋,“挺吵的吧,要我說還是別語音了,給我發消息方便。”
盡管說這話,但陸清選擇這個點兒不發消息,給他打電話肯定有原因。他正忙着做飯,手肯定騰不開,語音的話兩件事兒能同時做,也挺好。
不過梁折是真覺得挺吵。
滋啦滋啦的油鍋,加上老式的油煙機一開,肯定就聽不見什麽了。
不過陸清看上去不在意這事,在油煙的聲兒裏,梁折聽他輕笑了下:“剛才沒回複,你不是說要約煙嗎?”
梁折就笑:“對啊。”
“嗯。”陸清的語氣很認真,“那到時候約。”
“必須的。”梁折就笑,開了冰箱拿了醉蝦。“反正我倆都近,約個煙不花多少時間。”
再說中秋後他就要去調香課了,坐在教室裏當陸老師的學生,約煙那是真的方便。
不過當他的話音落下,電話那頭就停了幾秒。
“怎麽了?”梁折問。
“沒什麽,替我向阿姨問好。”陸清的語氣在電話裏很輕,但梁折是聽得清楚,他淡淡說道,“到時候,約的不止煙了。”
梁折也跟着愣了幾秒。
回神那會兒見蝦都往外蹦了好幾個。
于是梁折就笑着說行,都聽陸老板的。
梁折就在廚房忙活。
水汽在玻璃門上留了印,模糊了一大片,江順給梁母水果的時候,就挺好奇的一直張望,巴不得能貼上去。
“小梁還在忙啊……”梁母聽着聲兒,想要起身。
“阿姨,您歇着啊,我等下就去幫忙。”江順連忙擺手,扶了一把,看到梁母坐回去,就把水果端過去。
他望了望廚房的玻璃門,蚊子哼哼的聲音:“人家現在……可能也不願意我幫忙呢。”
這話梁母不會聽見,但也沒動水果,沒靠在沙發上,就挺着身板望着。
“阿姨,您就放一萬個心。”
“這些日子真的謝謝了。”梁母說,“跟着他也吃苦。”
“您別這麽說。”
江順笑了笑:“我們好着呢,梁哥也好着呢。”
見到梁母的神情緩和了一點,他又說:“他現在是我們老大呢,一群人寵他,就跟着他幹,幹到天荒地老的。”
梁母嗯了一聲,望着梁折忙活的方向,長久的不說話。
盡管只是模糊的黑影,但卻怎麽也看不夠,半晌,她說道:“要是有人能陪陪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