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梁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手裏一直轉着的牙簽停了下來。他轉頭,然後看向陸清。
車廂很安靜,依舊只有哐當聲兒。但梁折并不覺得突兀——似乎在這個背景音下,他倆才能談一談說上話那樣。
“其實也沒啥。”梁折說,“我就這樣,你也別太糾結這件事。”
這會兒他有點後悔了,是不是把對方逼得太緊了。但陸清給他的感覺,卻又不是這樣,像是着急把自己剖開,全部給對方看。
“我弟和我的确沒有血緣關系。”陸清說道。
梁折就看他。
“我們是重組家庭,我跟着父親生活,他是他母親帶過來的。”陸清說的時候很平靜,似乎不是在說他自己,“從初中開始,我們就一起生活了。”
梁折:“嗯。”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對方。
在這個時候,只能先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他問你要錢這件事……”梁折說,“是真的吧?”
陸清的眸子沉了下,說:“對。”
“抱歉啊。”梁折說,“你要是覺得提了心裏難受,就別說了。”
陸清搖頭。他靠在玻璃窗前,看向了遠方:“只是因為,他母親曾經救過我父母的命。”
Advertisement
這下梁折愣住了。
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是一個很意外的事,在我懂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重組家庭了。”陸清說,“盡管沒有辦任何手續,但初中我回國後,我們一起上的學。他不愛讀書,卻又愛賭,父親那裏有他母親的緣故,所以在最後缺錢的時候,就盯上了我。”
“他把名字改成了陸,好像姓了陸,理所當然的可以找我要錢。”陸清的語氣依舊很淡,但梁折聽着就是心疼。
“拒絕過嗎?”
“兩年前那件事,就是拒絕後鬧出來的。”陸清說,“其實我不在意,我給他錢,也僅僅是因為我母親的命。但後面我發現,這根本不會對等。”
盡管陸清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梁折越聽越難受。
心疼的一塌糊塗。
不過怎麽說,這話沒說錯,只要陸清還開着調香工作室,陸宛就會像吸血蟲一樣,扒着吸幹一切。
“那小子都敢來污蔑你了。”梁折說,“要我說啊,我就直接沖進他店裏,給他教訓一頓。”
陸清很輕的笑了笑:“沒用。”
“我父親和我關系不好,可能他更需要這個弟弟吧。”這會兒他才皺起了眉,但完全看得出,并不是因為他們,而是別有其他的原因。
這點梁折沒問。
但怎麽說,按照之前打聽的,應該是他母親的原因。
陸清一直跟着母親生活,直到初中回國,而他母親一直生活在國外,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服裝設計師,至今活躍在行業內。
這個身份抛去了就是陸清的母親,沒什麽特殊的,陸清心疼應該。
“那次高定的事件,你朋友肯定都和你說了。”
“嗯。”
“我以為他只是會暗處搞事,沒想到那次展覽,他拿着我們工作室的配比,直接張貼在了他們的工作室前。”陸清說,“海報貼完後,他還轉頭對我笑了下,說着哥,你怎麽能這樣呢,你沒點自己的東西麽。”
梁折立刻就蹙緊了眉頭。
這件事的特殊性他不是不懂,和他做紋身一樣,就算業內知道诽謗,知道誣陷,但鬧出來的後果,影響的并不是他們業內人士,也不是那些香水愛好者,而是旁觀的路人。
香水不吃路人盤,對于不是必需品的東西,有時候清白不重要,重要的是輿論。畢竟鬧出來了,不感興趣的人經過了解一下,不會說去深究。
但等到需要香了,就會記得有這麽一回事,自然而然,就會避開陸清的工作室。
這樣的影響力才是最巨大的。
“我看那些高定……”梁折問,“今年都回來了?”
“輿論熱度降的快,所以自然可以再合作。對他們來說,擁有一個出品穩定的工作室,沒有壞處。“
說完這些後,陸清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梁折。
他很少說這麽多。
只因為對方是梁折,是他一直害怕告訴全部的那個人。
至于什麽時候産生了這個想法,他并不知道,似乎不知不覺間,梁折就成了他不想用過去捆住的那個人。
陸宛并不是這麽簡單的一個人,這點無論是梁折,還是陸清,他們心裏都清楚。但至于目的,說不清。
絕不是缺錢這麽簡單。
鐵皮火車到西安的時候,大約下午四點左右。
大家都餓,但愛玩的體力還是有,于是只是在酒店寄存了個行李,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老城牆酒吧。
原本梁折以為陸清要休息,但意外的是他不僅決定和他們一起去,還主動第一個打了車。
似乎認識對方以來,越來越多的事情讓梁折能了解陸清,這種慢慢了解的感覺,真好。
“梁哥你們得一輛車。”江順就笑,“我給你們讓道。”
“還沒喝酒呢,你就醉成這樣啊。”
江順擺擺手:“我和王老師他們拼車啊,我們喊了商務,不摻和。”
梁折就樂,合着都安排好了。
“到了那兒我得先吃點東西墊墊。”梁折的語氣和平常一樣,吊兒郎當的,“等會兒什麽炸薯條,玉米片都來,犒勞一下自己。”
陸清站在他旁邊,眼底帶了笑:“怎麽了?”
梁折:“機智啊。我要是不選這一班慢車,我倆不知道還得變扭多久呢。”
“不過呢。”梁折的表情從開玩笑,漸漸變得認真,“陸宛這件事……”
他沒說完,只是搖了搖頭。
陸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後說:“不用操心,我自會處理。”
這話說的,梁折是一下就放心。
還得是他陸老師。
他倆就這麽聊着,等到車來了,陸清收了傘,讓梁折先上車,而就在他們上車的那個間隙,江順的車也到了。
他們嘻嘻哈哈的往車上擠,江順忽然哎了聲。
“怎怎怎麽了?”陳萬吓了一跳,“你一驚一乍做什麽?”
“不是。”江順撓了撓頭,“好像有人剛在看看我們。”
陳萬:“啊?”
“可能我看錯了吧。”江順說,“挺高挺瘦一人,就在那兒抽煙呢。”
他說的沒根沒據,人也不在那裏,陳萬就拉着他瞎鬧了一陣,胡亂打了幾下後就鬧騰回去了,沒人在意。
但江順總覺得看着人了,盯着他們,看了很久很久。
梁折和陸清到餐吧的時候,正好挨上晚上的點兒。
挺熱鬧的,來往吃飯喝酒的都不少,不過往裏走走,還挺安靜,似乎都擠在門前的吧臺那兒。
他們經過這麽長的路途,列車上也只有幹糧和泡面,到了餐廳的第一件事就是點吃的。
什麽白酒蛤蜊,西班牙火腿,蘑菇tapas,都得先來一份。
一群成年人鬧騰沒個結果,點完菜又一起擠過去點酒。
“喝什麽?”陸清問。
“不喝烈的。”
陸清:“白葡萄酒?或者Rosey?”
“白葡萄吧,淡點兒。”梁折湊到陸清旁,用手點了點菜單,“接骨木這個。”
一旁的江順就笑,那眼神說着的意思很明确。
咱老大平時啥都猛,威士忌都能吹瓶子,遇上個陸老師,那是純情的連個爺們都算不上,怎麽嬌怎麽來。
但這話不能明說,說了得被老大追殺。
于是就拉着陳萬往邊兒的桌上坐。
梁折就樂。
這都什麽跟什麽,喝個酒的事兒,怎麽又給瞎鬧騰上了。
等到菜上了,畢竟是第一次工作室之間的聚餐,梁折就陪着多喝了幾杯。
說着是工作室,他覺得只有陸清那個算,他這個,八字還沒一撇,得多努力努力。
不過出門在外混着,大家見面都是喊老師,工作的地方叫一聲工作室,這個沒什麽,客氣尊敬的話也是話。
等鬧騰的差不多,梁折就拿着酒往外頭走。
一到晚上,西安的燈籠挂起來,古色古香的,很好看。
尤其成片的紅色,宛如落入人間的煙火。
梁折沒來過西安,見到這些,都忍不住拿手機拍了照片。他靠在外側的透明玻璃臺,喝了幾口酒後放下,繼續燒煙兒看。
聽到後頭起了動靜,梁折沒回頭,只是說了句:“這兒真不錯,景色好。”
“等到聖誕,這裏會更好看。”
“你來了很多次?”
“每年都有香水展,這裏基本也都會辦。”陸清說,“但以前,沒覺得這麽好看過。”
梁折摸了摸下巴:“陸老師,你這說的……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陸清就跟着笑。
對方身上帶了淡淡的香水味。
和接骨木,還有白葡萄香繞在一起,讓人無法再思考什麽。
不過就算有這個暈乎勁兒,梁折還是忍不住想到今早的事兒。
那會兒的陸清,對他說這些的時候在想什麽呢。
梁折按了煙。火星子還沒完全沒在雪裏,他就往一旁靠了幾步,四五秒後又靠了幾分,直到和陸清肩并肩。
“你今天說的那個。”梁折忽然開口,“你說抓不住我……那是肯定。我這人就這樣,心野的很,沒人能管我。”
說這話的時候,梁折沒看陸清。并肩只是因為想和對方一起往前看,往前走,身後什麽樣那是根本不在乎——
能聽見對方的呼吸,心跳以及一切。
這樣就足夠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攥住了對方的手指,就像把自個兒送了過去:“不過呢,梁哥這輩子沒怎麽失過手,倒被你拴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