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Chapter 33
傅清瑞。
這是舒槐的小嬸。
舒譽那家人,自從她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之後,就盡量能避多遠避多遠,很少刻意去接近了。
舒譽狡詐,舒林僞善,這些舒槐抖知道——
只有傅清瑞這個人,她從來沒摸清過底細。
只記得這個女人圓圓臉盤,笑起來面相挺喜氣的,站在舒譽身後,面容都模糊了不少。
之前她還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傅清靈,傅清瑞。
這兩個人,是兩姐妹嗎?
舒槐單手輕輕倚在門上,垂眼安靜地聽着。
幾堵牆之外隐隐傳來傅清瑞的勸誡聲:“妹妹,當年的事确實是我們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
傅清靈冷哼了一聲。
舒槐從不知她也有這樣刻薄的時刻。
傅清瑞繼續道:“但是你覺得我們有選擇麽?是爸媽逼得緊,妹妹,我也不想的……”
“夠了。”傅清靈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當年,你嫁到舒家,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們最後兩清了。我已經不是傅家人了,以後也不想再在這裏看到你,你請便吧。”
她似乎推搡着想把傅清瑞趕出去。
“妹妹!”腳步聲頓了頓,傅清瑞的聲音裏滿是情真意切地懇求,“爸快不行了,他臨終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見你一面,你真的這麽狠得下心麽……”
傅清靈的回答傳來,舒槐都能想象出她站在一級臺階上,擡着下巴微愠的樣子。
“別說的這麽動情了,你還不是為了遺産分配的事?傅清瑞,我明确告訴你,我一分也不要,你要多少都随便拿。”
“哐”地一聲砸門。
舒槐擡起眼睛。
還在營業呢,看來這個潛在婆婆很生氣,都把大門給關了啊?
她算準時間,等傅清靈上了樓,才開門出去。
身後,洗手臺上,枝頭的梅花落了一瓣,輕輕揚揚的,落在戲水池中央。
她們嘴裏的事,舒槐連想帶蒙,差不多猜出個一半。
傅清瑞比她媽媽更早嫁進舒家,嫁的不是長子舒槐他爸,反倒是舒家的小兒子——
豪門之中彎彎繞繞本來就多,這事又高調,菱城裏的人閑言碎語了大半年。
具體是為什麽,其實舒槐也搞不清楚,總之應該也不是為了愛情。
她爸後來娶了她媽,不照樣天天紙醉金迷,私生活混亂,娶誰還不一樣?
但反正,舒家和傅家那紙心照不宣的婚約,是舒槐她小叔叔舒譽接下的。
舒槐出生得晚,從不知道原來傅清瑞還有一個同胞姐姐,傅予也從未和她說起過他這個姑姑。
現在看來,當年傅家嫁女那會兒,似乎還出過不少龃龉。傅清靈不知怎麽地就在那時候失去了孩子,也因此和傅家反目,直接叛祖離宗了?
這只是舒槐的猜測,她還不能确定。
不過她卻能确定一件事。
——她的小嬸,那個永遠站在舒譽背後的女人,遠遠沒有她面上看起來的這樣無害。
舒槐邊上樓邊思忖着,如果有空,這事兒還是得問問傅予。
可是,沒等到她找到機會問傅予,變故就突如其來地發生了。
那天她和周時泱在傅清靈的小院吃完飯,本來想去醫院看顧舒景天的。
但是電話一打過去,那邊的方姨說有她在,又說舒槐最近太累了,讓她回家好好休息。
舒槐被她勸了又勸,側目看副駕駛座裏垂眼溫潤的周時泱,心猿意馬的,一時沒忍住誘惑,就沒去醫院,拉着周時泱到了附近一家電影院看午夜場首映。
也忘了是哪部電影,舒槐沒選那些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的片子,單挑了一部簡簡單單談戀愛的。
放映廳空空蕩蕩的,他們坐在最後的角落裏,從片頭曲響起的第一秒,你來我往指尖一碰,明了心意,就開始在黑暗中接吻。
電影座椅的扶手可以擡起來,舒槐嫌它礙事,直接拉到了最上面。
周時泱在她鼻尖低笑,她心火燎原,直接狠狠琢了上去。
攻城略地,拉鋸交纏。
有些被酒精封存的記憶慢慢傾瀉,舒槐模模糊糊地想起某一天夜裏,江都清潤的夜裏,他們好像也這麽吻過。
纏綿、用力、兇狠、放肆。
電影配樂化作了很遠很遠的潺潺水聲,腦中是成片成片的空白湧上,腳尖勾起。
沒什麽別的感覺,就是舒服。
像是站在冬夜裏無人的雪地裏,漫天大雪落在眼睫上;又像是蒙在靜谧出世的竹林池塘裏,溫柔的流水緩緩地包裹住她的全身。
又濕,又潤。
周時泱的手拂過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胸、她的小腹,舒槐被他吻得脊背戰栗,忍不住輕溢出聲。
“啊……”
聲音瀉到一半,又止住了。
一個舒槐說,前三排還有人,忍住。
另一個舒槐說,怕什麽,都到這個境地了,又有什麽好怕的了。
她太久沒有這樣和男人吻過了,漆黑的放映廳裏又格外新鮮,這種雙重刺激不斷擊打着她敏感的神經,舒槐恨不得現在就和周時泱把床單滾了。
人一到緊張時期,大腦荷爾蒙就比較不受控制地分泌。
大腿上突然有東西在振動,舒槐一開始以為是周時泱,後來覺得不對勁,睜開眼睛,才發現是自己的手機。
她的呼吸還紊亂着,低頭喘氣想拿出手機,眼睛無意間瞟過大銀幕,突然發現嚴昇那張臉閃過。
——哦,想起來了,嚴昇好像來客串過這部電影。
手邊往下探邊拿出手機,舒槐突然莫名地,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接通電話。
“喂?”
舒槐仔細壓低了聲音,唯恐妨礙到不遠處為數不多的幾個看電影的人。
“喂!?”方姨的聲音裏透露着驚慌失措,聽到她的聲音才找到一點主心骨,但卻還是只知道叫她的稱呼,“小姐?小姐!——”
舒槐從未聽過方姨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尖銳、刺耳,就像一把鋒利而冰冷的刀子,突然抵到了自己的心上。
她的心髒驟然鎖緊,心跳如同雜亂無章的鼓點。
“怎麽了?方姨?”
聲音還是克制着的。
“老爺子,老爺子他……”方姨的聲音帶着哭腔,像被人拽住了喉嚨,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舒槐的腦袋“嗡”地一下,只盤旋着一句話:
不可以出事,不可以出事……
仿佛看到,舒景天站在舒家宅子門口,單身撐着拐杖,垂眼沉着目看自己,不緊不慢,緩緩敲着地下的大理石板。
“你呀……就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
爺爺雖然保守、古板、有時候讓人讨厭,但他卻是這個家裏,那個密不透風令人喘不過氣的大家族裏,對自己最好、也最縱容自己的人了。
當年盛安林的事,雖然他想盡了一切辦法阻撓自己,歸根到底,還是他看透了盛安林的本質,知道他并非自己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二十幾年前,她剛出生的那會兒,誰不知道,菱城的那個舒景天,不茍言笑、嚴肅刻板,跺一跺腳菱城就要晃三晃的那個人物,卻可以容忍自己的小孫女爬到自己頭上呢?
這麽多年,爺爺對自己幾乎可以說是溺愛——
所以,她才可以在娛樂圈裏縱橫馳騁那麽久;所以,她才可以做個菱城小霸王胡作非為;所以,她才可以一浪子回頭,就把舒譽踹了走,自己坐上景天影視總裁的位置……
人一到生死攸關快要失去的時候,對方平日被自己刻意隐藏的好,就一點一滴全浮上來了。
舒槐的聲音沖破出口,氣振動聲帶扭轉,發出一個詭異而尖利的轉音。
“爺爺沒事吧?!”
太大聲了,前面幾排的人都不悅地轉頭看了她一眼。
舒槐顧不得這麽多了,只重複着再問了一遍。
“爺爺沒事吧?!——”
後背環過一只手,臂上一暖,周時泱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沉默着沒有說話。手上的溫度是暖的,方姨的話卻在下一秒讓她的心一下子墜入冰窖。
凍結了。
方姨哭着道:“小姐,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老爺子……他,他剛剛……”
“去了……”
老爺子剛剛,去了。
“轟”地一下。
舒槐的眼睛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了。
她有點想哭,但是身體僵硬,動也動不了,只知道周時泱還緊緊握着自己的手。
腦子裏,也只記得面前大銀幕上殘留着的那張臉。
那裏面的嚴昇看着她,勾着唇抿了抿。
唇角弧度向下,有點像個譏诮而得意的……勝利者微笑。